熊广平大步迈来,蹙起眉看着又在无事生非的君九倾。
“疼得实在是走不动路了,我们能不能先停下歇息一会儿。”
君九倾伸手将裤脚提起,露出那肿胀发红的脚踝。
“想都别想。”
熊广平恶声恶气,一口回绝道:“谁知你现在是否还想着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老子才不管你细皮嫩肉,若是再在这里磨蹭,别说天黑,三更半夜都回不去寨子!”
但见他这样也不是办法,熊广平只能让步,指着甲子道:“让这车夫背着你走,别想再耽搁时间!”
君九倾状作纠结了好一会,勉强同意。
眼前是已蹲下身的甲子,君九倾趴在对方宽阔脊背上,紧接着便被稳稳背起。
“行了行了,搞好了就快点走。”
熊广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而后又走到队列的前面去了。
山路陡峭难行,甲子步履依旧稳健,背着君九倾前行也丝毫不显吃力。
君九倾凑到对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笑道:“此等情景,倒是让我想起那晚的相遇,如今位置倒了个转,统领大人可千万别嫌我重。”
突如其来的亲近使得甲子呼吸紊乱了瞬,他垂下眸暗暗调息,未让君九倾察觉分毫。
他恭敬答道:“主人并不重。”
“当真?”
君九倾凑得更近些,温热的气息喷在甲子耳背,雪松香气萦绕鼻间。
甲子耳朵轻轻颤了颤,垂下头,眼神不自觉虚虚地瞥过一旁,挡住微微发热的脸颊。
“当真。”
若非此刻场合不当,君九倾还真想再逗逗甲子。
忽然,前方的骚乱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君九倾定睛看去,原来是一条足有小臂粗细的蛇拦住了队伍的去路。
头尖颈细,白纹墨腹,一瞧便知是大毒之物。
熊广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迅速地捏住那条毒蛇的七寸,而后一脚踩住挣扎着想要往手臂上缠绕的蛇尾,另一只手紧握长刀,干净利落地朝蛇身砍去。
蛇血飞溅,断成两段的毒蛇愈加猛烈地扭动,直到好一会才消停下来。
熊广平砍去蛇头,将两段蛇肉用绳子捆好拎在手上,满手血腥,沉着脸招呼后边的人跟上。
君九倾忽然开口询问甲子道:“统领大人认为这黑风寨有几分蹊跷?”
甲子认真答道:“若单从谈吐言语与持武习惯来看,他们并不像是传言中所说那般无恶不作的山匪。虽衣着同山匪流寇并无二致,可内里的煞气却做不了假,若除去衣物,他们倒更像是庄稼汉子多些。”
近些年虽天灾**频发,可傲天山临近沃南,稻肥水暖,依理而言应当还不会有荒灾以至于落草为寇将近三年的情况。
是谁在暗中作祟?
傲天山主峰被三座副峰环绕,之间是一条环状峡谷,需在副峰山腰走上一条吊桥,才能到达主峰。
且因为其余两座副峰地势比另外那座副峰还要险峻,所以真正能进入主峰的只有一条路,和一条主峰连接外面的吊桥。
连接内外的那座吊桥桥身用不知名的木头制成,淡棕的桥面和桥栏,桥头上有铁环,环中贯有铁索,穿过麻绳,直系到对面的木栏上。
吊桥狭窄,不过堪堪三尺的宽度,就连黑风寨的那群土匪,走上来的时候也是颤颤巍巍的。
“好高!”
君九倾飞速地瞥了一眼脚下的风景,又迅速地将头埋回了甲子后背。
虽说他并不恐高,可前世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朝八晚七的生活让他压根没时间出去旅游,也就从没来过那些模拟郁葱群山的风景体验区。
不适感令君九倾有些心跳加快,而且现在的他还是被甲子背在身上,身体的悬空感让君九倾完全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君九倾胡思乱想。
如若甲子想弑主忽地把他扔下去……
虽说这种假设不太可能,但还是禁不住他去想!
短短须臾间,君九倾脑海里已经闪过十几种自己掉下悬崖英年早逝身死道消的情景。
君九倾自己吓自己,心中害怕更甚,连忙又将手臂搂紧了些。
“这桥晃晃悠悠的,下面还那么高,统领大人心里就没一点儿害怕么?”
甲子平稳地迈步向前,他感受到君九倾的动作,喉结动了动,声音清冷地回道:“回主人,此地对属下来说算不上特别高。”
甲子道:“属下曾去过邻国的摘星楼,其高约是此地两倍有余,抚近云观远星,在那都可算是易事。”
君九倾眼里闪过大大的震惊……
黑风寨其实与普通的村庄无异,若忽略那修建得粗犷又潦草的寨门,步入寨中,瞧过去就是一个平静祥和、民风淳朴的小村庄。
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如若不是自己被“绑架”上山,君九倾压根不敢相信这地竟是一个土匪窝。
入了寨子,目的达成,也就没什么好装崴脚瘸腿了,君九倾轻轻拍了拍甲子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放自己下来。
甲子缓缓蹲下身,将君九倾从背上放下。
熊广平将手下们打发回家,一回头见两人还站在原地不动,不禁蹙眉怒声道:“还不快跟上来?你们现在可是我们黑风寨的人质,难道还要老子去请你们不成?!”
君九倾见状故作扭捏姿态地回了几句,待看到熊广平面上果不其然浮现出一脸恶心的神情后,这才慢慢悠悠地往前挪步。
路过几户人家门口,几名妇人正坐在自家门前闲聊,三两孩童在旁边嬉戏,瞧见来人,透彻的眼神满是对这两位外来之客的好奇。
一名孩童忍不住道:“大当家,你怎么又拐了几个人上寨子里来啊?姑姑不是说不让你这样做了吗?上次姑姑可是罚你吃了三天的干盔饼!”
童言无忌,最为致命。
“去去去,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老子做什么那娘们都管得着?滚回去玩泥巴去!”
熊广平恶狠狠道,抬起脚轻踹那小孩的屁股,那小孩捂着屁股满脸嬉笑拉着玩伴跑回家,嘴里不停道:“快跑啊!大当家又欺负小孩子了!”
熊广平看着他们跑远,笑着喊了几句,又回头瞪了两人一眼。
“快点走!”
君九倾:“……”
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天色渐渐暗下来,熊广平领着两人来到一处院子,他站在最角落的一间房门前,指了指里面,示意他们进去。
“若你所言不假,待我的弟兄毫发无损取到钱财时,我自会放你们回去。”
“晚饭我等下会叫人送来,若不想受皮肉之苦,就给我老实安分些。”
熊广平目送两人进去,从外面锁住门,他手上捏着从君九倾那拿过来的令牌,檀木制的令牌上刻着一个苏字,在月光的照映下反射出微弱的光。
甲子将柴房仔细检查过一遍,没发现什么异样,君九倾在一旁站得有些累了,就想先找个干净些的地方坐下休息会儿。
甲子制止道:“还请主人先站着。”
意识到自己语气冷硬,他又赶忙补充道:“地上尘多,请容属下先铺些东西垫着。”
君九倾本想说他不在意这些,但见甲子已经解下自己的外袍平铺在地,便没拒绝他的好意,道了声谢,坐了下来。
“属下应做的。”
君九倾拍了拍身旁还空余的位置,问道:“你也坐下休息会?”
甲子道:“主人,属下站着便——”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到君九倾朝自己投来不悦的视线。
甲子心下无奈,只能顺着君九倾的意,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旁,一动不动,不敢逾矩。
不久后,便有人送来晚饭,可君九倾看着眼前这几只卖相并不好的粗粮烧饼,抽了抽嘴角。
几百两银子呢,就给他吃这些?
他倒也没多大嫌弃,况且今日中午到现在粒米未进,空瘪的胃早已传来抗议。
君九倾的手向碗中烧饼摸去,却在入手的一瞬间感到了不对。
这饼怎么那么扎实?
他用手中的烧饼敲了敲碗沿。
“叮叮叮。”
粗制陶碗发出了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