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君九倾一睁眼就发现甲子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后捡起外袍,细致抖去上边附着的灰尘,搭在臂上。
前几日他便能将行囊物品的收纳与取出灵活运用了,只可惜攻击面板还是上锁状态,他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绝世废人。
捶着酸痛的腰,君九倾感叹般的抱怨道:“啧,果然睡地板还是会腰酸背痛啊,也不知道我那么年轻会不会得风湿。”
甲子一大早出门,应该是去查探寨子里的异样了,君九倾呆在柴房中无所事事,便想着四处转转。
此时正值田地里虫害多的那段时间,寨子里边没什么人,君九倾避开寨民聚集的地方,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看到一群正嬉戏着的孩童。
君九倾正想走,一个眼尖的小孩伸出手指向他,朝伙伴们喊道:“快看!那个就是大当家从外面带回来的大哥哥!”
随后一个两个便迅速地凑到君九倾跟前,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大哥哥从哪里来?”
“外面是怎样的啊?好玩吗?”
面前的小萝卜头们叽叽喳喳不停,君九倾倒不觉吵闹。
见此地偏僻暂时不会来人,便席地而坐,挑拣了些沃南前不久才发生的趣事,绘声绘色地讲,引起他们一片惊呼与不可置信。
他们对外面的世界无一不向往,明亮的眼里满是憧憬与炽热……
甲子将整个黑风寨探查了番,没发现什么异样,便原路返回。
“主人?”
甲子回了小院,往柴房里看了眼,房里空无一人,就连铺在地上的外袍也不见了。
他走出房间正想去找,一只小巧的鸟从远处飞来,轻轻落在他肩上。
这是一只专门通讯用的信鸟,甲子蹙起眉,从它的脚筒上取下纸卷,又抚了抚它的羽毛,那鸟才振翅飞走。
待信鸟消失在自己视线,甲子解开纸卷上的细绳,将纸展开在尚有余温的碳上烤了烤,原本无字的纸条便显现出几个字。
甲子看完后眸色微沉,他默默攒紧了手中的纸条,随后将它扔到炭火里。
原本即将熄灭的炭火碰了纸,又复燃起来,卷起的火舌贪婪地吞噬着脆弱的纸张,纸张在火中慢慢消失殆尽,甲子垂眸思忖良久……
当甲子找到君九倾时,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间。
他一眼便看见了被孩童围在中央的君九倾,有说有笑,画面看起来十足温馨。
甲子脚步加快,几瞬之间便走到离他们不远的一棵树后,借着树木遮挡理了理着装,从暗处走出。
他站在孩童的包围圈外,语气里藏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无奈:“您原来在这。”
君九倾闻声看过来,惊喜地站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属下有事相禀。”
君九倾此时正将手上的零嘴分发给他们,闻言回道:“那你等会儿我。”
打发掉这群求知欲旺盛的小萝卜头,君九倾拉过甲子的手,带他朝偏僻处走去。
甲子垂眸注视着自己被拉住的手腕,顺从地跟在君九倾身后。
见四下无人,君九倾停下脚步松开手,似乎是还沉浸在与孩童们的玩笑之中,疑惑地问甲子:“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甲子回答道:“回主人,黑风寨中并未发现有异样,但属下在其后山找到一条直通山外的密道。”
密道?
看来这黑风寨可比自己想的要神秘得多……
君九倾将搭在臂上的外袍抖开,笑着递给他:“喏,你的外衣。”
甲子连忙道了声谢,接过后穿上又道:“此外,属下查探到大部分成年男子都不在寨中,似是又出去……”
他思忖片刻,斟酌着措辞:“拦路打劫?”
君九倾想去凑凑热闹,便提议道:“那我们去看看,若是有什么新的变故,我们也好提前做个准备。”
甲子垂头应答:“是。”
二人来到目的地,隐匿身形藏在树上,目视不远处熊广平等人浩浩荡荡地往回走。
人群间有两人被麻绳缚着手,应当就是那被劫上山来的蠢货了。
前面一人身着天蓝色衣袍,光看料子便知华贵,而另一人面容稍显稚嫩,书童打扮,约莫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那蓝衣公子被捆着双手,半推半拉地跟着往前走,脚下时不时还踉跄一下。
他的嘴巴不停动着,好像还在大声地说着什么,待他们走近后,君九倾这才听清那蓝衣公子嘴里叨叨着什么。
“你们就放了我好不好?赎金我回去给你们送来行不行。”
“土匪大哥您行行好放过我,我只是一介平民,为何就偏偏盯上了我啊!”
“想我为人正直风流倜傥,如今却要孤身葬在这深山之中……苍天!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熊广平疾步走在前面,心中正烦躁着,后边的人还在喋喋不休个不停。
之前劫来那两人已经让他够心烦,如今这个更是变本加厉了。
若不是为了钱财,他何至于此?
他不禁回头瞪了一眼,凶神恶煞地怒喝道:“再给老子吵吵,老子就把你踢下山去喂野狼!”
轩辕凌看着熊广平凶神恶煞地吼他,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书童扯了扯衣袖。
他轻声道:“公子您再委屈会儿吧,我已经放飞信鸟通知王爷来救我们,只需小半月,信件便会送到王爷手中,届时王爷便能派人……”
轩辕凌忍不住低声回问:“信鸟飞到我爹手里是否需小半个月?那我爹收到信赶来是不是又要小半个月?”
“……”
“这深山老林,我爹找我难道不需要时间么?”
轩辕凌越说越起劲:“到那时,我爹就只能抱着我尸骨未寒的遗躯跪坐在医馆前,涕泪泗流失声痛哭。”
“……”
少爷您别乱想,王爷是不可能会这样的。
轩辕凌心内不禁感叹起自己这崎岖悲惨的命运,想他还在京城时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却为了躲避名门闺秀的死缠烂打,不得已离家出走,被粗野土匪绑上了山。
果然,本世子在哪儿都是引人注目!
待人群走远了,君九倾方凑到甲子身旁,轻声道:“看来没什么异样,我们先回去吧,若是被熊广平发现……”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道:“毕竟现在于旁人眼里,我们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庶子,和面上活像别人欠了自己几百万两银子的冷脸车夫。”
他说完,又不禁咂了咂嘴吐槽起自己:“这组合真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君九倾凑得近了些,空间狭窄衬得气氛暧昧,甲子不自在地动了动。
君九倾突然挺直了身子,认真且严肃地看向他,“甲子。”
“主人有何吩咐?”
甲子见君九倾忽然严肃起来,心神不由得一凛,周身热度散去许多。
随后却见君九倾伸出手,碰上自己左耳耳廓,随后还勾起唇笑道:“你耳垂怎么那么红?”
甲子一惊,下意识捂住耳朵,抬眸看向君九倾,眼中流露出些许无措与尴尬。
可下一瞬,他就被君九倾眼眸摄住了心神。
头上翠叶蔽日,但仍有几缕阳光穿透叶隙,轻柔地洒落在二人的周身。
其中一束光不偏不倚,恰好落于君九倾眸底,那眸中光芒,恰似繁星璨璨,熠熠生辉。
而那夺目的光芒正中,所映的只有他一人身影……
甲子心跳忽地如震鼓般跳动,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溢满心头,仿佛连世界也失了声,时间都在此刻静止。
“主人可别取笑属下了。”
他听到自己在说。
面前之人旋即笑出声,如春日清风般肆意,阵阵抚过他的心房,似有万千蚂蚁在往心里爬。
“主人!”
甲子竭力压制住心底那股莫名的异样,压低嗓音轻声道,可在君九倾眼里,对方这幅模样,倒更像是害羞到了极点,故而气急败坏了起来。
君九倾笑得分外开怀,他瞧着甲子这副模样,忍不住伸手朝他脸颊捏去。
触手的感觉,并不像自身皮肤的细腻,也不似于孩童脸颊嫩得出水的手感。
甲子的脸颊触感紧绷而冷硬,却又弹性十足,出奇的好手感。
君九倾一时愣住,手上的动作却未作停歇,将对方的脸颊东拉西扯,做出各种滑稽的表情。
甲子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稍稍向上扬起的剑眉直而长,微卷的睫毛下,那幽暗深邃的冰眸,透出生人勿进的感觉。
只是他现在用一种极其无措的眼神看着君九倾,英气逼人的眉宇间,其上冷意仿若被微风吹散,淡了许多。
他鼻梁直挺,薄唇紧抿,唇色透着诱人咬下的浅红;五官深邃立体,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让君九倾的心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甲子被君九倾这一系列的动作搅得手无足措,惊慌失措地抬眸,对上君九倾含笑的眸子。
“主人,熊广平他们快回到寨子了,属下先回去探探。”
他面如赤霞,偏过头去,再也不敢与君九倾对视一眼。
将君九倾送下树,甲子便运起轻功飞快地闪身而去,那仓皇的模样,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被视作洪水猛兽的君九倾:“……”
君九倾倒没有立即追上去,他望着甲子离去的方向,无奈地摇头叹声。
这也太不禁逗了……
君九倾正要往回走,没走几步却突然踩到一张叠起来的草纸。
他弯下腰将其捡起,缓缓展开。
纸页上的字迹潦草杂乱,他看完后回想了番,似乎是熊广平大部队行于末尾那人掉下的。
剿匪么?
这可有趣起来了……
待君九倾回到柴房后,甲子已经将房间收拾妥当。
原本杂乱无章的柴堆,被人一层层地整齐码好,堆放在院子的角落。
屋内干净了许多,瞧起来舒服不少。
“主人?”
甲子从后山猎了一只狍子回来,看到正站在院子中的君九倾,将手中的死狍子往上拎了拎,询问道:“属下猎了只狍子,寻思着今晚上烤着吃,若您不喜欢,属下便再去捕——”
“不必那么麻烦。”
君九倾连忙摆了摆手,下意识伸手,想要顺手接过甲子手上的猎物,放到一旁。
甲子不明所以地递过去,君九倾接过。
好重!
君九倾刚接过,就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一个踉跄,狍子掉到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还是让属下来吧。”
甲子将狍子捡起来放到角落,接着便去摆弄柴火了。
君九倾望着对方忙碌的身影,不禁思忖。
方才甲子似乎单手就轻松地提起那只百余斤的狍子了吧?
这得是多大的臂力啊!
还未等君九倾从震惊缓过神来,简陋的院门忽然从外向里打开,随后走进三人。
熊广平、蓝衣公子与他的书童。
十目相对……
熊广平率先反应过来,食指在正在劈柴的甲子与坐着的君九倾之间来回指,惊愕道:“你们?这是怎么个情况!”
今日他万般谨慎地从钱庄取出那三百两银子,回到山脚官道时又遇到个主动送上门来的富家公子,没禁住诱惑就又把人弄了回来。
本来熊广平想着,这些娇贵公子,昨晚肯定咽不下那干噎的盔饼,今日肯定饿得浑身失力,只能老实地缩在角落里。
然后他再给人好吃好喝地供上几日,确保不会闹事,等风头过了就放他们走。
可谁能告诉他,这一人劈柴、一人悠闲坐着的场景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怎么从柴房里出来的!
君九倾顺着他目光看去,立刻明白他的疑问。
他指了指地上断成两节的门锁,装作无奈道:“那门锁年久失修,我们轻轻一推就坏了……真的不关我们的事,真的。”
无辜脸。
他娘的,这种拙劣的借口谁会信!
熊广平气急地捂着心口,可转念一想,他们好似也跑不出这被高山环绕的寨子。
山中毒蛇野狼甚多,若他们不想横死山野,便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这黑风寨里。
熊广平自暴自弃地将身后的人往前一推,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他想不管了,这些人都是什么玩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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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其十二·花言巧语逗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