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茵的头痛病跟了她十几年了。
遗传病,发作期来真是生不如死,好在她是个天性坚强的女孩。她人也温顺文静,常看书上讲什么“性格决定命运”,心里觉得确实如此。江茵十**岁的时候就坚信只要意志坚定,这世上就绝没有不可能办到的事,幸福都是要靠自己争取来的。
你看,沈自唯不就终于对她敞开,甚至愿意娶她了吗?
关于自唯的态度,江茵是一直拿不定主意的。他是她最崇拜的那一种人:脚踏实地、性格沉稳、高大可靠。她总是想起自己大学方才毕业,他给了她这一系列印象的那件小事,只可惜自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没关系。江茵很大度,干脆假装她也不记得吧,毕竟以后这种梦幻的相处要天天上演了。
自唯求婚的时候态度很诚恳。
“江茵,你知道我有一个儿子。”
“沈霁青,是吧?你对我提到过他。”
“他缺一个妈妈。”
江茵一声惊呼出口,他已经半跪下来,手里是一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子。她让他给她戴上,他似乎高兴疯了,她更是陷入眩晕。他们从楼道里搂抱着一路滚进卧室,她的头痛病不合时宜地来了,但江茵咬牙忍着没提。
自唯好像一只粗暴的兽,她仰望着他,不由得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是个正派人——”
“正派人。”自唯叼住她下颌下的一块肉,用一种秃鹰般的目光注视她,也笑,“你不知道一个正派人要变坏有多么容易!”
他说完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他们在做一件男女之间往往不应该分神的事情,江茵知道自己全程大睁着眼睛直视自唯,生怕掠过其中的任何一个细节。在甜蜜的痛苦里她看见面前的人脸扭曲、分裂,好像噩梦中才会有的抽象画。她又眨了眨眼,确认自己在梦里。
她的新生活要开始了。
江茵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小孩子。
第二天自唯就带她回了家,在那里她见到了自唯和前妻的儿子霁青。霁青五六岁,头发漆黑,面孔煞白,好像屋子里凭空出现的一个鬼。她挨着头痛揉揉太阳穴,再定睛一看时分明又是个普通的小孩子,看不出像不像自唯。
她礼节性地微笑:
“真是好看的孩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霁青对她笑笑,她知道那是示好。小孩子大多是能激发母性的,她只看他一眼,就下定决心即使以后自己和自唯生了孩子,也不会亏待没了妈的霁青。那个下午她在房子里闲逛,自唯很疲惫的样子,还是霁青领着她参观所有房间。
他自己的房间小小的,蓝色壁纸和窗帘,她蹲下来看他的眼睛。
“我也喜欢蓝色。”
霁青问:“你要当我的新妈妈吗?”
江茵吃了一惊,因为自唯没提过,她还以为他不知道。后来她才知道这是霁青自己看出来的,根本也没人告诉过他。作为自维的独子,霁青在家里的存在感低得奇怪,好像他和关于其生母的记忆被归为一处,划分进自唯不愿多提的久远记忆之中了一般。
霁青似乎年纪很小就适应了孤独。
婚礼办得排场很大,自唯定了一个大场子,江茵穿着雪白的婚纱,美丽得像一个梦。自唯也说她漂亮,他低头吻她前说:你是第一个为我穿这身的人。她问:我之前没有吗?没有。江茵快乐极了,看见旁边站着一个小花童,是穿着迷你燕尾服的霁青。
她蹲下来,指指自己的侧脸,让他亲她一下。
一切都很完美。江茵穿着婚礼上的衣服坐在车后座,抱着霁青递过来的靠枕睡着了。
她想霁青太孤独了,他需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她自己亲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