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会有人找过来,但是看到先找到他的人竟然是牧驰时,许从知还是有些惊愕地扬了扬眉。
他开车回了城里,得到消息后,牧驰就独自赶了过来,连人都没带一个,足以见其有多气愤。
远远地就看见靠在车身前把玩着手枪的青年,他好像一点都没变,嘴角还是那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不真也不假,只看得人有些心烦。
下了车,牧驰挥手屏蔽了周围紧盯着这边动向的人,迎上许从知抬头望过来的视线朝他冲了过去。
“嗨——”许从知抬了抬手,他刚要开口打声招呼,就被对方的气势汹汹给打断了,领口一紧,整个人几乎要被提了起来。
牧驰攥紧了他的衣领,眉间难得露出失控的情绪来,语气质问。
“你究竟在想什么?!听话一点不好吗?”
怒气一发不可收拾,许从知默默看着面前身形落拓的男人一点点送开手,抓住他垂落在身侧两条胳膊,弯下腰去,声音也低了下去。
“听话一点吧,许从知。”
好奇怪……
许从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他的情绪明显没有面前这人来的汹涌,这时候无论他说些什么,好像都显得惨白且无力。
最后,他也只能是叹息一声。
“我不是说过了……别管我。”一直以来,他都有意无意地向他透露着自己并不值得信任的讯号,他不相信他会迟钝成这样。就连初次见面的那个夏敬廷都察觉到什么似的,对他一直是探究的防备。
只有他……都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傻不傻。
望着那打转的发旋,许从知难得有一丝愧疚感。他不该拉他下水的……
听见他几乎是自暴自弃的声音,牧驰红着眼抬头看他,“不管你……你是我带进来的,我不管你,谁管你。”
他说的没错,许从知是他对接后带进来的。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竟然对他生不起一点责备来,他辜负了他的托付,辜负了上校的看重,最重要的是辜负了A区的信任……
他甚至希望立刻回到最初相见的那一天,然后他会死死盯住他,把他牢牢管控起来,不让他再去接触那些可疑的人。
他明明就知道他性格乖张,不着调,有些事情根本就处理不好,一步踏错终身错。可他还是就那么放权给他,把所有事都压在他的身上,让他一个人去承担,让他自己做决定。
结果,他做了这么个决定出来……
牧驰悔得说不出话来,他还能说些什么呢,早知道他是个情种,当初就不该让他去上校身边,让他有能力做出这么多事来。
这回,他也算是栽了一个跟头。若是,最开始他手把手地带着他,会不会就不会让他钻空子,做了错事。
他最终还是松开手,缓了缓激奋的心跳,才直起身来。
现在也不晚……
把人顺利带回去,他并没有逃掉不是吗。
见人起身后就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他,许从知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手腕就被人紧紧拽住了。牧驰拉着他上了车,看架势是要把人给带回去,许从知没挣扎,他正想着要怎么回去呢。
坐在车上,牧驰双手握紧方向盘,脑袋埋得很低,露出一节后脖颈。很脆弱的姿态,开口泄露了一丝愧疚。
“我要把你带回去,你知道的,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必须要回去面对一切,不然……真的没机会了。”
“我知道。”许从知心里很清楚,他这几出几乎是要把A区给得罪透了。可那又怎样,他就是非要把事情弄到不可开交才行,不然,上面那群自持甚高的人又怎么会看见呢。
他们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么个人呢。
许从知的安慰并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几乎是他开口的同时,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就猛踩了油门,从原地发射一般驶出的汽车像一头冲撞的小兽。
身体猛地向前扑去,许从知眼疾手快地抓住侧边的扶手,将将稳住身形车内就响起了一声暴怒。
“你知道个屁!”
牧驰气得不行,开口发泄着自己的愤懑,不断起伏的胸膛也泄露着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逼得老实人开口骂脏,许从知抿了抿唇,直觉现在的他最好闭嘴。再多说一句,他毫不怀疑牧驰会一口气把车开进死胡同里,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车身拐了两个岔口,在快要到政务所大院所在区域的时候,许从知望着那高高的尖塔,语气突的飘渺了起来
“牧驰,当初为什么是你来接我?”
他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甚至还有些煞风景。可他就是突然想到了,他很少回顾已经发生的事情,所以想起来了,也就问了。
牧驰并没有开口,或许是还在气头上。方向盘被他捏得紧紧的,许从知斜目扫了一眼后视镜,看见他略微有些凉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因为什么,许从知现在也感觉到了,因为牧弛是个老好人,虽然面上冷冷的,却特别会照顾新人,所以对新人也不会刻意刁难。
让他来,是A区看得起他。
“如果不是……”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许从知微愣了一瞬,表情僵滞在脸上。他很少会露出这个表情,一直悄悄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牧驰偏头看了过来。
也只是一瞬,在对方侧目看过的时候,许从知已经恢复了,刚刚那一瞬间就好像是他看错了。
他迎上牧驰的视线,表情是难得的放松惬意,脑袋往后靠在椅背上,歪着脑袋看他,形状很好的唇一张一合地说着。
“……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
牧驰只当他是突然清醒了,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才说出这满是遗憾的,跟遗言似的话。他压了压心底的火,终于开口了。
“那个女人是A区潜伏已久的高级间谍,她把你当一颗棋子,你只是被人利用了。下次……”他顿了一下,心里也不清楚究竟还有没有下次,但他觉得许从知这样的人,怎么都是电视剧里能活到大结局的老妖精,更别提他现在还很年轻,才是个小妖精。
“……记住这个教训,下次别再犯了。”
“我乐意……”许从知挑了挑眉,语气狷狂,明显就是没把这些当一回事。
牧驰气得要死,语气降到冰点。“灵顽不顾。”
他就不该再对他心软!
开在大道上,街上安静无比,静得甚至有些异常。牧驰握紧方向盘,继续行驶着。
破空一声。
一颗子弹突然穿过空气从右侧的楼上射了过来,正中许从知那一侧的玻璃,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子弹穿过破碎的玻璃擦着许从知的眼睫往牧驰的方向过去。
玻璃破碎的那一刻,牧驰就猛打方向盘,车轮在地上摩擦出一道深色的划痕来。他匆忙地回头看了许从知一眼。
“没事吧。”
只差那么一点,几乎是死里逃生,许从知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神情淡定自若地点了点头。
还好,差点死了。
对方在暗,下车不是一个明智之举。牧驰从腰间摸出手枪,上膛冷静地观察着四周。
许从知没枪,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那一支空针管还在上车前被牧驰搜出来丢了。他现在浑身没有一点自保能力,一点也不慌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破碎的玻璃片划破了他暴露在外的那一边侧脸和脖颈,细微的伤口渗出了丝丝血迹。他也没管,将身上的碎渣往下扫了扫,心里忍不住吐槽。
这什么质量啊……一枪都扛不住。
破空又是一颗子弹,牧驰刚要启动车辆离开,就被人打穿了轮胎。他持枪的手狠狠落了下去,枪柄靠在生硬的车门上,发出一声怒气不小的声响。
听见响声,许从知也抬了抬眉。
什么人啊,胆子比他还大。
直接在A区大街上,对正在执行公务的公职人员开枪。
要说是来救他的,那可真是谢谢了。
迎上牧驰侧目看过来的视线,许从知举了举双手。
别看他,真不是冲他来的。
他迟疑了一下,带着几分不确定开口,“会不会……以为你要带我跑路。把你当背叛者,派人来清剿我们了。”
许从知想说“你”,可仔细一想,他比牧驰危险多了,就算是要杀,他也肯定死他前头,便把自己和牧驰捆在了一条船上,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要是知道他这么盼着找死,牧驰肯定一枪柄给他砸来。
“安静点。”
牧驰打开车门,借着车身掩护滚了出去。车外暂时没什么动静,才用眼神示意许从知下车。
看他那反应,还挺有趣的。可现在时机不对,许从知也没磨叽,从车上迅速撤退了出去。
牧驰打算弃车,直接赶回去。两人躲进弄堂后,牧驰后背紧紧贴着石墙,心跳一声高过一声。
“这么紧张啊。”许从知侧目打量着他,掀了掀嘴角,“告诉你一件事。”
他轻声开口,“第二发子弹后,对面就撤退了。应该只是凑巧碰上了,想拉个垫背的。你是不是被孤立了,他们有什么行动没有提前告诉你。”
听到他的话,那戏谑的语气牧驰就当没听清,至于他口中的行动,好像是有一个,只是这几天他都关注着许从知这边的事,一时间没有过多了解。
怪不得,这次全瑞没有亲自来捕人,他跟许从知那点恩怨,没能亲手把人抓回去的事情,让他念叨了好久。
许从知眼睛亮亮的,透彻无比,就直直望了过来,牧驰移开视线,冷下脸来。
“你别想再从我口中知道任何消息,现在一切行动都不能让你知晓。”
哟呵,终于警惕起来了。
许从知难得有一丝欣慰,要知道最开始他真得天真的让他罪恶感拉满。现在见对方终于对自己有了防备,他心里还挺满意的。
牧驰看上去冷漠沉稳,甚至有时候还有点一本正经的味儿,可和他接触过后,就知道他这人外冷内热,有点热心肠而不自知,耳根子还软,最经不起别人磨。
许从知蛮喜欢这种没什么坏心眼的人,他周边全是心眼子,他自己也是。所以一碰上这样的就想逗逗他。
还不等他再说些什么逗他,耳尖微动,他的脸色瞬间一变。
“小心!”
弄堂里跳下来一个身影,掏出一把泛着冷光的短刃就刺了过来。
牧驰视线还落在石板上的青苔没有收回来,一眨眼就被人拽住衣服甩到了另一侧石墙上。迎面下来的利刃,让人避之不及,许从知抬手挡了一刀,他这条胳膊几乎承担了所有伤害,到现在还没废也是个奇迹,不过就这么高频率地折腾下去,估计离残废也不远了。
被划了一刀,许从知咬紧牙关,抬腿猛地踹了一脚过去。
身后不知道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用一杆长枪勒住了许从知的脖颈,把他使劲往后拖去。
形势如此紧张,被踹得倒退好几步的那人又举起短刃朝牧驰扑了过去。
一声枪响,漆黑的枪口背后是一张冷峻沉寂的脸,那人应声倒下。
牧驰举枪对准另一个,对方将许从知挟持在身前,和他对峙不下。
那人不仅用枪勒,还用手掐住许从知的喉管,那处本来就脆弱,能这么粗暴对待吗!
他带着许从知后退,一步步从弄堂里退了出去,刚一出去,就是一声枪响。
许从知瞪大了眼睛,牧驰就在他的面前,几乎是亲眼看见许从知身后那人渐渐没了力气,倒在了地上,没了挟持的许从知往前扑去。
“许从知!”牧驰上前接住他。
“这可真不是、苦肉计……你要是放任不管,我可真死了……”
子弹埋进了他的后胸,中弹的感觉并不好受,他还有心情调侃两句。
看到人眼球往后一翻晕了过去,牧驰心都提了起来。
“许从知!许从知!”
听见脚步声,牧驰抬头朝枪声响起的方向看了过去。
枪口瞄准他,对方惊讶了一瞬,就收枪朝他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身就走了,连一眼都没落在昏迷过去的许从知身上。
是全瑞手下的人。牧驰咬紧牙关,紧盯着那人离开的身影。
之前许从知就跟行动处的不对付,又闹出那些事来,现在他们应该都是巴不得他死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