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已歇,梁府的宾客正陆续散去,但洞房花烛夜才刚刚开始。
张灯结彩的婚院外,阿生正硬着头皮,面朝一众家仆,履行本应属于一心的职责。
“方才的话,诸位都听清了吗?”
阿生看着众人黑黢黢的脸色,心中把一心翻来覆去骂了数百遍,强耐着性子道,“不打紧,若诸位还需要一些时日接受,那便请先谨记第一条——入夜后,除了沙卓兄弟的府卫和陆府陪嫁来的仆奴,任何人入院都需经由我或一心的同意。”
“违令者,逐出梁府,永不复用。”
“……”又是一片沉默过后,终于有稀稀拉拉的应和声响起,“明白了。”
阿生心累不已。
他知晓这样的命令下去,势必会造成梁家家奴的不满,但事有轻重缓急,为了他家少爷的秘密,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还好,不日他们就要启程回襄州了。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不愿同这群人纠缠过多,“那今夜便先散了吧,守夜的留在院外,亭子里已经备了棉被、热水和厚衣裳。诸位都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转身就走,只留给众人一个形单影只的脊背。
“切,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仆。”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使绞着袖口,咬牙切齿埋怨,“这男妻才登堂入室,便如此苛待我们……往后走着瞧吧,鸡不会下蛋,就只有待宰的份!”
“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站在她身侧的梁府二等女使翠儿怒斥一声,瞧着没旁人听见,才压下火苦苦劝导道,“往后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了。少夫人既已嫁过来,咱们院的事便是他说了算,任你是夫人院里长起来的女使也得听他的,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嗯,知道了翠儿姐。”
那女使表面附和,心中却憋着一团火:嫁过来是嫁过来,得不得宠,能得宠多久,还且看呢!
……
秋风将细碎的闲话通通拨到后头,吹得阿生神清气爽,终于恢复了些许元气。
他自入陆府便是陆宛的贴身奴仆,陆府上下皆有陆夫人打理,无需他操心半分,从未干过如此累心的活儿。
可这活儿本也不该由他来做,沙卓也好一心也好,总比他这个“外人”更能叫梁府的家仆信服。
但这俩人一个赛一个的不着调……沙卓也就算了,今日人多,他负责通府的守卫调配,俨然是忙不过来,可一心又是怎么回事?替大人挡了两杯酒就不见人影了,难不成他敢抛下主子,独自一人歇息去了?
阿生越想越气,原想先回房中洗把脸再去守夜,可气着气着就走到了小厨房外的偏院,肚子也十分不争气地发出了“咕——”一声长响。
啧,今夜净顾着照料少夫人,忘记用饭了。
想到这,他一回身登上台阶,顺着偏院的长廊朝小厨房走去。
小厨房外的长廊缀着好几个里间,一间大的是奴仆们轮流进食的膳堂,两间是柴房,还有数间用途不明,看上去像是暂时空置着。
阿生目不斜视地一路走过去,他轻功了得,走路像只猫一般悄然无声,边走心中还边盘算着若没有剩余食材该如何是好,脚步越发急促。
行至离厨房最近的一个柴房门前,阿生顿住脚,伸手便要推门取柴,忽觉手上一空——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紧接着,一只温热的大手攫住他伶仃的细腕,趁其不备将他一把扯了进去!
“谁!”
阿生万万没想到,这样毫不起眼的角落居然藏了个毛贼,还是个身手不凡的毛贼!
沙卓到底干的什么活计?看他明日不告上一状,让少夫人把他这个月的月钱都给扣光!
还好他身上的功夫也不是花拳绣腿,被扯进门后便回身一绕,甩开了那毛贼擒住他的手,但那贼回手掏的速度极快,见一擒不成便直探他腰间,他眸光一凝,一脚横踢过去,勾起拳头便直冲那毛贼面门!
“报上名来,我给你一个痛快!”
“呵——”
那毛贼嗤笑一声,侧身躲过他的拳风,顺势绕后偷袭他侧颈,被阿生一拨手挡掉,旋身拉开距离,心道不妙——
此人的身手极高,甚至与沙卓不相上下,绝非寻常鼠辈可比。
他眸色一沉,心中却隐隐有些激动,一股胜负欲莫名奇妙燃了起来。
“好汉既不肯接受我的提议——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阿生双手一捏,使出苦练许久的杀招,在黑不隆冬的柴房中与那人搏斗起来,但那人似乎转了性子,不再与阿生正面硬碰,而是像逗猫一般避来躲去,四两拨千斤般化解了阿生的招数,还能腾出手来东一摸西一碰地接连偷袭,直叫阿生应接不暇,连连丢盔弃甲,腰带都被扯松了。
“嘶——你做什么!”
几个来回后,二人各占一角对峙,阿生目眦欲裂,气喘吁吁。
他本就不擅长与人缠斗,且在如此狭窄的柴房内,他最擅长的轻功亦被死死克制,对上这样的高手简直毫无胜算。
更何况此人……出招皆往下三滥的地方走,哪里是想正经打架,分明是在借机占自己的便宜!
难不成他想错了?此人不是汪洋大盗,而是采花大盗?
该不会是听说梁府少夫人貌若天仙,特意来此处踩点的吧!
想到这,他目光一沉,悠悠开口,“好汉身手不凡,是哪条道上的?”
黑夜掩盖了那人的面容,但阿生却莫名觉得——他在笑。
他深吸一口凉气,堪堪平复住心情,又道,“你应当知道,这里是梁相府邸,若我大叫一声,便会有无数府卫前来,将你团团围住。”
“届时,好汉便是想要留个全尸,怕也是不能了。”
阿生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想要变换角度,借着小窗外微弱的月色看清来人的面容,却始终不得成功,连一片衣角都未能看清。
见那人依旧笑而不答,他耐下性子,尝试劝说道,“如今天色已晚,我也乏了。不若这样,我放好汉一条生路,好汉也让我得一夜安枕。待日后有缘交手,我再向你请教请教,如何?”
那毛贼一动不动,却再次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莫名叫阿生寻出一丝熟稔感。
“你……”
不等阿生说话,那人竟突然出手,直捣阿生下腹!
阿生一惊,顾不上自己的腰带被他勾住,抬脚便朝那人面门飞去,同时张口大喊,“来人,柴房唔唔唔唔——”
“我靠,你还真叫人啊!”
那人用力一拽,回身一压,将阿生连人带腿摁到了身后的墙上,他一手捂住阿生的嘴,一手按住阿生高高抬起的腿腹,叫阿生大腿骤然一酸,眼泪霎时飙了出来!
“你唔唔唔——放唔唔!”
那毛贼听见阿生气急败坏的呜咽声,并未生出丝毫怯意,反而更亢奋地往前压了压,他用那只捂住阿生嘴的手肘向上一抵,正好抵住阿生高抬的膝窝,腾出的那只手准而快地向下,攫住了阿生没精打采的地方。
“唔——唔唔!!”
阿生陡然瞪大了瞳孔。
“这么小……”
那人的嗓音十分喑哑,哑得不像他寻常听过的任何一个声音,可不知为何,他的笑,他说话的语调,都叫阿生觉得莫名熟悉。
可眼下阿生根本无暇思考,他又臊又慌,对身体隐疾暴露的恐惧胜过了一切,几乎是用恳求的目光看着那人。
——但没用,太黑了,谁也瞧不见谁。
那人揉了揉,似乎想唤醒那还在沉睡的小东西,却不见任何反应,那人“咦”了一声,十分困惑地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太怕我了?”
就在这时,阿生伸出舌头,舔了舔那人燥热的掌心。
那人浑身一僵,脑仁一麻。
“操——”
他松开手,用滚烫的嘴唇狠狠堵上阿生的唇,狠狠亲吻起来。
“……”
阿生本想阻止那人的手继续探索,他被那只不安分的手揉得心痒,却无从发泄,竟在这一室昏暗中凭着那抹熟悉感生出一股畸形的冲动。
可这股冲动是错误的,他不想要,只想停止这场闹剧,于是做了一个错误的举动,引燃了一片本就蠢蠢欲动的燎原之火。
那人的唇舌是烫的,酒气混合热气,将他理智烧了个殆尽,于是他主动迎合,卷入这狂欢的浪潮。
他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人影,那人笑得又天真又邪性,一颗赤子之心炽烈昂然,即便是面对千年寒冰也依旧无畏地烘着,似乎没有什么能叫他退却半步,消磨半分。
涎水交缠,湿润的吻声充斥着这鸽笼般的一隅,惊动了窗外歇息的灰雀,阿生被染着酒香的吻灌得迷迷糊糊,丝毫未察觉那只燥热的手仍未从那危险至极的位置取出。
那只手只安分了片刻,便随着亲吻的动作小心揉了揉,可它面前的小物似乎沉眠已久,任他如何刺激都没有苏醒的意思。
那手顿了顿,不服气似的继续往后探索,却并未摸到想摸的物件。倏忽,阿生浑身一抖,似一桶冰水兜头淋下。
不,不要……别碰!
他狠狠咬了那人的舌尖一口,只听得一声闷哼,二人距离骤然拉开。
“嘶……啊,痛痛痛痛痛……”
那人捧着满嘴的血,借着幽暗的月色看阿生缓缓放下腿,站直,似一棵被掰弯又强行扶正的青松。
“如你所见,我是个太监。”
阿生声音淡漠,却隐隐渗出一丝悲哀,“闹够了吗?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