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难醒 第1章 浮生如梦

夜色沉沉，冷月如钩。

江南春深，万物竞发之际，偏有一场滂沱大雨淋湿了江堤。风中卷着泥腥与寒意，连绵的巷子尽头传来零落的琴音，幽幽如泣，如诉亡魂。

酒肆的窗边，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垂首拨弦，十指纤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她一身青衣，朴素至极，与身旁醉酒喧哗的江湖客格格不入。

“阿离，今夜的曲子真怪，听得人心里发寒。”身旁的小二低声抱怨道，目光带着一丝怯意。

女子未答，只是微微挑眉，琴音一转，忽而变得激烈，像是大雨砸向湖面，层层翻涌。她眼中的冷光一闪而逝，似夜中的利刃。

她的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户，落在街对面的酒楼门口。那里的马车刚刚停下，一名身穿黑色披风的男子缓缓下车，眉目冷峻，气势如刀。

萧烨。

柳瑶光的指尖顿了一顿，琴声猛地一断，所有喧闹声瞬间安静下来。

这世间，再无人比她更熟悉那张脸。三年前，他站在柳府大门前，亲手下令屠尽她全家；三年后，他出现在此处，却全然不知她的存在。

风雨中，柳瑶光将最后一抹悲意藏进心底，提着琴匣起身，唇边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阿离，去哪儿？”小二喊了一声。

她脚步一顿，轻声道：“为亡者讨一个公道。”

柳瑶光撑着伞，缓缓走入雨幕中。街上的行人匆匆躲避风雨，唯有她步履从容，像是毫不在意风中溅起的泥水。她的目标很明确，那便是街对面的“揽月楼”。

揽月楼是江南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这里不仅汇聚了各路富商权贵，更是各地消息交汇的中心。柳瑶光知道，萧烨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地。

“柳家旧部的线索，是否也藏在这里？”她低声喃喃，眼底寒意更浓。

她站在酒楼门外，抬眼扫视了片刻，伞面轻轻一收，整个人已恢复了一派琴师的从容模样。门口的侍者立刻迎了上来，见她容貌清丽，语气带了几分谦恭：“姑娘可是前来献艺的？”

柳瑶光微微颔首，将琴匣递到侍者手中，冷声道：“楼中贵客不少，烦请安排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侍者不敢多问，恭敬地将她引入侧厅。柳瑶光扫了一眼布局，目光停在了正厅中一处最尊贵的席位上——那里灯火明亮，萧烨正端坐其中，周围环绕着几个衣着华贵的权贵之士。

“看来，他今晚的确有目的。”柳瑶光心中暗忖，压下情绪，坐在了侧厅不起眼的位置，将琴匣缓缓打开。

琴音再起。

这一次，她刻意挑了一曲低沉哀婉的调子，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在风雨中飘荡，渗入人心。原本喧闹的酒楼逐渐安静下来，众人循着琴声望去，正看到那名青衣女子垂首拨弦，鬓边几缕发丝因雨水微湿，更添了几分冷清气韵。

萧烨的目光也被琴声吸引，抬眸望去时，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这琴师是哪里来的？”萧烨低声问道，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探究。

身旁一人笑着答道：“不过是江南遍地的流浪艺人罢了，殿下何必在意。”

萧烨未答，只是缓缓收回目光。他手中的酒盏微微一转，低声道：“琴音虽好，却有杀意。”

“杀意？”那人一愣，随即大笑，“殿下未免想得太多。”

萧烨没有再说话。他将酒盏置于唇边，眉眼间的冷意渐深，似乎在透过琴声窥探某种隐藏的情绪。

柳瑶光的演奏即将结束，她趁着侧厅无人注意，从琴匣中取出藏匿的匕首，藏在袖间，轻声自语：“萧烨，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然而，她尚未来得及行动，忽然听到正厅中萧烨冷声说道：“既然人到齐了，那便说正事吧。”

柳瑶光屏息凝神，悄悄靠近正厅，将耳朵贴在屏风上。

萧烨低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柳家余孽近日屡有行动，此事决不能再拖。”

柳瑶光心头猛然一震，眼中怒火翻腾，但她很快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果然还在追杀柳家的旧部……”她眼底一片寒意，匕首在袖中握得更紧，杀机几乎要喷薄而出。

然而，就在此时，楼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名侍者匆匆跑进来，脸色慌张道：“殿下，外面有刺客！”

刺客的出现打乱了柳瑶光的计划，她冷静地缩回侧厅，心中盘算着如何趁乱行动。正厅内的萧烨已起身拔剑，他的身影被灯火映在屏风上，那挺拔的背影竟让她不由得怔了一瞬。

“是他……亲手灭了柳家的人。”柳瑶光在心底提醒自己，再次握紧匕首，悄然跟了上去。

多年来攒心底的仇恨和委屈必须在今天结束了一切。

柳瑶光紧随其后，步伐轻如雨中落叶。刺客的出现虽然让她措不及防，却也为她提供了意想不到的机会。

真是天助我也。

正厅外，萧烨已出现在长廊中。他拔剑的动作干净利落，寒光一闪，便将迎面而来的两名黑衣刺客拦下。他的神情冷峻，出手间透着一种久经沙场的果断和威严。

瑶光远远站在廊柱后，冷眼注视着他的动作，内心翻涌起复杂的情绪。她曾无数次想象这个男人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可亲眼看到他挥剑的那一刻，她却莫名感到心底一阵刺痛。

这群刺客显然是有备而来，人数虽不多，却个个身手矫健，招式凌厉。萧烨身旁的侍卫渐渐难以招架，有几人已经受伤倒地。萧烨眉头紧蹙，握剑的手微微发力，寒光再现，一连几剑逼退围攻的刺客。

“他该死。”她咬紧牙关，冷冷自语，目光转向另一边的刺客混战，开始默默计算下一步行动的时机。

“护驾！快护驾！”有侍卫高声喊道。

柳瑶光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场面，隐隐察觉这些刺客似乎并不是冲着萧烨性命而来。她低声冷笑：“试探他的实力，还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搅乱局势？”

就在此时，她瞥见一名刺客突然转身向正厅方向逃去，而正厅中还留有几位身份尊贵的朝臣。萧烨神色一变，迅速追了过去。

柳瑶光心头一动，这正是她的机会！

趁着混乱，瑶光悄无声息地跟在萧烨身后，手中匕首紧握，目光锁定在他的背心处。距离逐渐缩短，她甚至已经能听见他剑锋划破空气的锐响。

“三年前的血债，今日便还！”

然而，就在她即将动手的一瞬间，萧烨突然停住脚步，像是察觉到什么异样。他猛然转身，目光如刀般直射向瑶光藏身的方向。

糟了！

瑶光暗叫不好，迅速退入阴影中，将匕首藏入袖中。萧烨的目光扫过她隐身的廊柱，眉头微蹙，却并未进一步追查。他转回身继续向正厅走去，语气冷厉地命令道：“封锁所有出口，刺客一个都不能放走。”

瑶光咬紧牙关，双手因握紧匕首而微微发颤。刚才那一瞬间，她竟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慌乱。她低声暗骂自己：“柳瑶光，你怕什么？这是你的仇人！”

她恨自已的懦弱无能！

萧烨回到正厅时，刺客已基本被制伏，剩下两人跪倒在地，咬牙不言。他冷冷扫了一眼，对身边的侍卫说道：“留一个活口，其余的，杀无赦。”

短短一句话，刺客当即被拖到外院，瞬间人头落地。正厅内的气氛压抑至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柳瑶光站在侧厅暗处，冷眼注视着这一切，内心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个男人的狠戾与决断，仿佛和三年前的他重叠在一起。可她分明看出，他并没有追问刺客的背景，更像是想掩盖什么。

果然有猫腻。

“他知道什么？或者，他在保护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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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密的细雨依旧还在继续，似乎今天是长命雨。街道上只有稀少的人在撑着伞行走着。

宴席被刺客搅乱后，逐渐散去。萧烨安抚众人后准备离开，然而在酒楼后院，他突然停下脚步，低声说道：“谁在那里？”

来了。

柳瑶光心头一凛，但表面仍保持镇定似乎还有些柔弱害怕的模样，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低垂着头，似乎是偶然经过。

“王爷。”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疏离

瞥见她提着琴匣萧烨打量了她片刻，眼中闪过疑惑：“你是琴师？为何会在这里？”

柳瑶光敛下眸光立即装出一副害怕弱小的模样，恭敬答道：“刺客来时，小女担心生乱，便先避了出来。”

“避到这里？”萧烨的声音透着试探，似乎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解释。

这一问瑶光的心脏漏了一拍，呼出的气在颤抖。

“雨夜暗巷，小女不过是琴师，能躲到哪里？”瑶光抬起头，声音虽谦卑，目光柔弱，却丝毫没有慌乱之色。

萧烨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似乎觉得这张清冷的脸有些熟悉，但却一时无法想起。他最终没有追问，只是淡淡说道：“下次别乱跑，酒楼里并不安全。”

萧烨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似乎觉得这张清冷的脸有些熟悉，但却一时无法想起。他最终没有追问，只是淡淡说道：“下次别乱跑，酒楼里并不安全。”

说罢，他转身离去，披风在风中翻起一抹黑色，冷漠而孤绝。

柳瑶光注视着他的背影，手指几乎掐进掌心，指尖泛白。那匕首还藏在她的袖中，原本可以在方才轻易划破他的喉咙，但她却迟疑了。

“为什么……你该死的”

她低声自语，转身消失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