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五日的休养,樊玉清身上的伤终于痊愈,她轻轻抚过手心上那道浅浅的疤痕,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微微勾起。
这五日,樊玉清虽未出门,但也并未闲着。
她因伤落下的课业,不曾耽搁,偶尔提出的疑问,大兄他们也会不厌其烦地反复解释,本不来往的他们也因此加深了兄弟姐妹之间的情感,这是樊玉清倍感欣慰之事。
坊间有言,最见不得你好之人便是最想看你出丑之人,凤鸢与樊玉浅每日前来探望,表面关切,眼底却藏着讥讽,她们以为她在装模作样,再怎样也不能将书读出花儿来。
樊玉清合上手中的书卷,起身走到院里,那颗红色的梅花树开得正盛,微风掠过,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下了阵花瓣雨,她伸手接住一片花瓣,指尖轻轻摩挲,心中已经有了小心计。
凤鸢母女向来喜欢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在府内别提多爱演戏,既然她们如此喜欢演戏,父亲就是她们府内最忠实的观者,樊玉清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便大发慈悲给她们一次演大戏的机会。
三日后的春闱宴这日,京华城的天儿蔚蓝如洗,广阔无垠,微风不燥,各王公大族的当家主母们早早便带着自家未婚的儿女至此,一时间,宴席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樊玉清今日一袭绣着兰花图样的浅青色长褙子,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清新脱俗,她手中捏着一枚绣着茉莉花的帕子,目光淡淡扫过不远处正与几位贵妇谈笑风生的凤鸢和站于她身侧的樊玉浅。
凤鸢今日一身绛红色的长褙子,高挽的发髻上插满了钗钗环环,显得格外富贵逼人,说她是无脑的不足为过,她也不想想今日多少名门贵妇来此,将自己打扮成这样怕是想要抢了谁的风头?据她所知,郡主也会到来,毕竟闻彦之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反之,她另一侧的大伯母与三叔婶雅气多了。
她们母女俩站在一群贵妇中间,言笑晏晏,装腔作势,樊玉清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她知道,今日的春闱宴,凤鸢母女必定会想方设法的出风头,而她,只需静静等待时机即可。
樊玉清自知今日这一身打扮是不起眼的,可这张天生丽质的脸,看上一眼,任谁都会沉沦,不知是谁问起:“那位是谁家的姑娘?”
众贵妇随着那个声音看了过来,瞧见说的是樊玉清时,凤鸢的笑意戛然而止,心中狠狠地哏了她一口,这死丫头自从落水后像是变了性子,难不成是将脑袋淹坏了?竟然开始想着攀高枝了!
三叔婶自幼随父亲走南闯北的跑商,见惯了市井杂事,性子直爽,嫁入府中后,会为人处世深得祖母喜爱,与其他人更是和睦,独独跟凤鸢有些过节。
凤鸢撺掇父亲将掌管府中内务的活儿揽下,每月发放的月例银子都是按例发放,凤鸢偏偏说是为了节省开支克扣了其他院子的份例,其实那些克扣来的银子都被凤鸢拿去补贴玷污她与母亲的废物表哥了,正巧被三叔婶碰到将此事闹到了祖母那里,后来凤鸢次次暗里为难三叔婶,三叔婶心知肚明,却不愿与她这样的人正面冲突,只暗中记下,忍不了时才进行反击。
这些年两人明里暗里都没有给过对方好脸色,兴许三叔婶与凤鸢是死对头的缘故,她笑着招招手示意樊玉清过去,而樊玉清本意也是如此。
樊玉清刚走到三叔婶她们面前,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三叔婶爽朗的声音响起:“你们不曾见过吧,这是良贞的女儿,玉清,她这些年身子不好一直在府内休养,应是良贞在天之灵保佑着这孩子,要不然今日还需困在那一方院子里呢。”
听到三叔婶说起母亲时,樊玉清心中一紧,那日在文宴坊已将她留下阴影,那些谗言久久难以消散,这些贵妇是否也会像那些闲人一般认为母亲是肮脏的呢?
左骑将军沈群的夫人鲁氏,也就是沈千莹的母亲,听闻她是良贞的女儿毅然的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泪眼婆娑道:“原来你是良贞的女儿,我与你母亲是昔日旧友,她惨遭不测我心悲痛,如今瞧着你好好的,便已心安了。”
樊玉清看着眼前面露温柔的夫人,她的眼神又轻轻触碰了下周围的人,瞧着她们的眼中与面前的这位夫人一样皆是惋惜,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原来还有愿意相信母亲的人!
三叔婶知道她不识得面前的人,便开口介绍道:“玉清,这位是左骑将军的夫人,你需得喊她一声鲁伯母。”
“鲁伯母。”樊玉清微微施礼应声而叫:“多谢伯母挂心惦记,玉清一切都好。”
鲁氏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樊玉清,见她眉目如画,举止端庄,心中愈发喜欢,说道: “果然是大家闺秀,气度不凡,像你母亲,是个大美人儿!”鲁氏似乎又想到什么,她微微倾身,语气亲切地问道:“玉清可曾议了人家?”
樊玉清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她低下头,轻声说道:“还不曾。”
鲁氏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笑意又深了几分,说道:“我家还有一子,与你年纪相仿,可惜整日栖身军营心中不念家事唯念战事,若是玉清不嫌弃,咱们两家结个亲,如何?”
樊玉清顿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答,便向三叔婶投去求救的目光。
鲁氏为人温柔慈爱是她记忆中母亲的模样,可惜她深处囹圄满心复仇,实在不愿拉上这样好的人家,何况两家结亲更牵涉到家族的利益,父亲那样对她,她又能给沈家带去什么样的利益?
三叔婶哈哈大笑起来:“妹妹怎么这样着急,若是喜欢玉清过后家中说话便是,瞧瞧这丫头脸都红成啥样了。”
鲁氏有些尴尬,也未再为难樊玉清,直言说好。
这般热闹的场面与凤鸢母女丝毫没有干系,两人被忘于身后,那脸恨不得能掐出一桶酸水来,尤其是樊玉浅,憋屈极了,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将凤鸢的手一把甩开,闷声离开。
樊玉清自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会心一笑,这样的场景往后只多不少,她要一步步把属于自己的荣耀抢回来。
此时,闻彦之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望向这边的热闹,他嘴角含笑,看的津津有味,而他身旁的尧瑢合面色冰冷,眸中隐隐透着一丝不悦。
闻彦之并未注意到尧瑢合的神色,自顾自地说道:“这胆大的丫头还真招人喜欢,她若能嫁进将军府,倒是门好亲事。”紧接着他又嗤笑一声道:“你瞧瞧凤鸢那对母女,这脸色跟踩了狗屎一样臭。”
尧瑢合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不知是闻彦之太吵还是他本心情不佳的缘故,他忽然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尧瑢合一路疾行,直到走到一方假石山旁才停下,心中烦闷难解,有些难控,尤其是方才看到樊玉清娇羞的模样时,那股莫名的情绪更是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举起拳头,狠狠砸向假石山,停驻在上面的手,不一会儿只见鲜血随着假石山凹凸不平的纹路流淌下来。
当他再次失控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也瞬间洗涤了他内心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怒火。
“仲郎君?”
尧瑢合缓缓转身,看到樊玉清那一刻满眼惊喜,他下意识的将方才受伤的手往身后搁去,声音也没有刚才那般冷意,带有一丝温和,问道:“玉清姑娘可是…迷了路?”
樊玉清那时被鲁伯母拉着说了一路的话,她打眼瞧着站在闻彦之身边的人是他时,欲要过去为之前那事道谢,可他却离开了,于是便找了个借口出来寻他。
樊玉清摇头,轻声道:“我特意来寻仲郎君,那日多谢仲郎君,不然,这伤哪能这么快好啊。”她又举起之前伤到的右手转了转,佐证自己的话。
尧瑢合嘴角浅浅一勾自己都不曾留意到,他笑道:“小事一桩,不足玉清姑娘挂齿。”他说话间,手上的血‘滴答’落地,那红色点滴被樊玉清收入眼底。
樊玉清微微蹙眉指着地上的血渍,关切问道:“仲郎君,你流血了。”
“无碍。”尧瑢合虽嘴上说着没事,还是将手拿了出来,故意放置在他们面前。
樊玉清微抿着嘴唇,将她手中绣有茉莉花的帕子对折后,轻轻地拉过他的手,为他包扎,尧瑢合下意识地想要抽回,却被她轻轻按住,她的手指纤细柔软,这般亲密的举止,令他不自在,他道:“可莫要弄脏了姑娘这方洁白的帕子。”虽这样说着,可受伤的那只手丝毫没有动弹,任凭樊玉清处置。
“郎君,任何时候都要好好护着自己,不然,那些只会背后看你笑话的人该有多开心啊。”虽然这个时候仲良还不认识她,可樊玉清想到上一世仲良那悲惨的生活,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是,姑娘说的是,我记下了。”尧瑢合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心里一片柔和,她总是这样的善良。
樊玉清被他顺从的话语制楞了,不知为何,怕是错觉?仲郎君好像很听她说的话,此时,她心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着对,另一个则是说她自作多情,到底怎样,她也糊涂了。
尧瑢合想起鲁氏欲要跟她结亲一事本想发问,可是他又是站在何种立场来问呢?这样的冲动终是忍下了。
两人如此亲密的举动被躲在树后的樊玉浅尽收眼底,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一会儿便领着贵妇们往这边走来。
尧瑢合看到远方的动静,不禁蹙眉,待樊玉清转头看过去时,他悄然离开,等她再次回头时,他已不见了踪影。
不一会儿她们便走了过来,樊玉浅环绕四周都瞧不见方才与樊玉清私相授受,举止亲密的仲良,不死心问道:“二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可是一个人?方才我好像还看到了一位郎君在此……”
樊玉清微微一笑,语气中带有一丝恼火:“自然是我一人,四妹妹在这儿可还瞧见了其他人?许是四妹妹花了眼。”
樊玉浅本想让她名誉扫地,现下有些着急:“我方才明明看到……”
“看到什么?!四妹妹可不要乱说话,没凭没据当心惹人笑话。”樊玉清打断了她的话。
“我……”樊玉浅哑口无言,打算让凤鸢帮着说两句,而凤鸢本就打算开口,可当她低眸时,嘴角的笑意再也止不住了。
尧瑢合:你猜我为什么失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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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春闱宴席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