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乐器制造师虫族再就业 第4章 第 4 章

【假的吧，那些做乐器的都是些骗人的，做出来的乐器特别难听，还让精神力更加暴躁。】

【肯定是假的，而且那个主播现在都下播了，就是后面做不下去心虚】

【对，那个残疾雄虫就是心虚了，还做什么竹笛，他那两根竹子能做出什么来】

【你们这样说就过分了吧，怎么人身攻击】

【对啊，等主播做出来看吧】

楚七弦的直播节奏和内容都与众不同，开播不久就被直播平台发现并且抬上主页，不出意料地在星网上引来众多讨论。

【我倒是觉得有可能是真的，听主播讲制作步骤，就感觉很有体系。】

【赞成，而且主播都说自己累了去休息一下，你们在这阴谋论什么。】

【不管做不做得出来，对做乐器的行为我们都应该鼓励啊，有那么多失败的例子，说不定主播就是最后吸取大家经验成功的虫。】

就在大家吵得不可开交之时，象征直播开始的信号闪烁。

【主播开播了！大家快去看！】

楚七弦打开直播，见直播间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欣喜一笑。

“大家好啊，中午都吃了什么？我们继续制作竹笛。”

——从来没见做乐器做这么久的，能做出什么花来。

——主播下一步是什么？

打开直播，没想到不友善的弹幕突然增多，楚七弦蹙眉，继而抿唇微笑，温润回答：“下一步是通竹节。”

“苦竹内部有一段一段的突起，现在就是要用工具去把它们磨平。”

楚七弦从工具箱内拿出锉刀，从苦竹一端伸进去，慢慢摩擦着内壁。

树影在光线的移动下逐渐变换位置，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就这，看你在这里磨，我还不如去干点别的。

楚七弦不理会弹幕，放下锉刀。

他端起苦竹，从中心的孔洞望去，满意点头。粗糙的内壁已经被磨得光滑圆润，楚七弦敲了敲外壳，发出的共鸣拨动心弦。

“接下来是挖孔。”

度过了前期耗时最长的几道工序，接下来的步骤就简单很多。

他以手指为尺，比照着长度快速在苦竹上定位孔的位置。

中段三分之一处，打一个吹孔，顺着吹孔向下，在苦竹一分为二处是笛膜孔，再向下，六个基本距离平均的指孔分布其间，最后在尾部留下两个出声孔。

当然，再加上调节细微音准的竹塞。

楚七弦吹了吹所有穿孔处留下来的竹屑和浮尘，竹笛的雏形已经完成。

他颇有成就感地用湿布轻轻擦拭着在制作过程中染上些许脏污的笛身，细细把竹刺清除，整理出在夕阳下呈现着沉静木色的竹笛。

这是他在虫族世界制作的第一件乐器，象征着他的新生。

楚七弦感觉这两支竹笛吸收了橘红色的天光，逐渐丰盈，厚重，藏锋。

他凑近吹孔，试音。

悠长的平音从竹笛滑出，没有贴上笛膜的清脆，却更加古朴厚重，带着些许沙哑，像坚实土地的回声，日暮西沉的秋风。

还在争吵的弹幕骤然一静。

——你们……听到了吗？

——这声音，好好听啊。

还在直播间的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感受笛声如水波划开浓稠空气，最后消散在广阔天地间的过程。

楚七弦放下手中的竹笛，拿起另一根较短的，再次试音。

清脆如鸟鸣，像是竹叶窸窣，春风拂面。

“嗯，音都准了，手艺没退步。”他把竹笛在手中颠了颠，腕了个剑花。

——主播小心点！不要让竹笛掉下来！

楚七弦笑出声。“你们倒是比我还宝贝它。”

——真的好好听啊！

——主播吹首曲子！

“等等，还没有做完。”

看弹幕心急，楚七弦手上动作加快。“最后一步，贴笛膜。”

他拿起旁边的芦苇秆，坐在工作台的凳子上凝神静气。

光脑移动到楚七弦身边，近距离拍摄。

直播间众人也被紧张的气氛所感染，大气都不敢喘，全神贯注盯着楚七弦手上的动作。

楚七弦拿着小刀，先把芦苇秆一端的外皮绕着圈慢慢削掉，露出里面白色半透明的膜。

小刀旋转，贴着白膜下方，不断把绿色的外皮切割，剥落。待芦苇秆前端露出足够用手捏起的白膜，楚七弦放下小刀，食指和大拇指捏紧白膜揉搓。

原本环绕着芦苇秆形成圆柱形白膜在指缝间旋转，逐渐搅在一起，形成一条长絮。

楚七弦拉了拉，感觉长絮足够结实，拿起放在桌上的细长树枝。

树枝正对着长絮，慢慢捅进芦苇秆。

这一步急不得，如果速度过快，笛膜便会承受不住张力，裂成一块一块。楚七弦试探着逐渐施压。

树枝向芦苇秆内部深入，笛膜不断脱离内壁。

终于，树枝携带着被搓成的长絮，在芦苇秆另一端冒头。

楚七弦两指捻住，慢慢将白膜上提。

随着芦苇秆的降落，白膜骤然脱离内壁，被完整地剥落下来。

——芦苇秆内壁竟然可以做笛膜，好神奇！

——这都能用来做乐器，主播有想法！

观众好奇地看着楚七弦把长絮剪掉，抽出合适的长度，用胶水把笛膜绷紧，贴在笛膜孔上。

大功告成。

楚七弦抹了把头上的汗。

从上午做到日暮，现在天光已经完全消散，散落的星子和着草地被无形的风卷过的声音，衬着工作台上亮起的微光。

楚七弦举起竹笛。

师父最喜欢的一首竹笛曲是《姑苏行》，在新世界的第一首乐曲，就用它来和师父好好告别。

楚七弦闭上眼，运气，吹奏，流畅的颤音带着沧桑的沙哑，回荡在天地间。

最开始的前奏，他改用比较粗长的无膜笛，不似原版清脆，却带有年长者娓娓诉说道别的低沉。

——好好听的曲子，这就是竹笛啊……

——我感觉有一个人撑着伞，走在山路，很孤独，很寂寥。

——这才是真正的乐器。

直播间的观众被这充满烟雨朦胧的笛声惊艳，激动万分，又随着音乐的进展逐步沉浸在楚七弦用笛声构筑的故事中。

邻近**，他换下无膜笛，拿起短笛。

如果说先前的笛声如水中摇橹，橹桨击打水波，沉闷而模糊，那现在的笛声就是波浪反推，涌上船舷，拍打出清凉的音韵。

换回长笛，江心小船缓缓靠岸。

曲毕，收声。

楚七弦放下竹笛，尾韵似乎还在空气间流淌。

他见直播间人数增多，弹幕却少有，便明白大家都还沉浸在摇晃的笛声中。

“这首曲子叫‘姑苏行’，也是我师父最喜欢的曲子。”他对着光脑，笑意轻浅，“也希望你们喜欢。”

林海沙沙，似乎在回应他的话语。

楚七弦关掉直播，携着两支竹笛，在凉爽的夜色中漫步。

荒星的天，黑得很彻底。几颗星子完全不能照亮偌大的星球，除了身后的庄园，远处的竹海、瀑布、山涧，都笼罩在夜晚的浓雾中，只听见隐约的蝉鸣水声。

维克多站在庄园二楼的窗台上，刚好能够看见花园中楚七弦关掉直播，收拾工作台，慢悠悠走回室内。

他神色复杂。

没想到楚七弦真的做出了竹笛这种乐器。

饶是平常再讨厌这只雄虫，维克多也不得不承认竹笛的声音清脆悦耳，是从未听过的天籁。

这么美妙的乐器，却诞生在品德如此低劣的雄虫手中，实在令虫唏嘘。

维克多叹气。

他整理好衣服，调整蝎尾，下垂居中。

虽然楚七弦最近很神奇地没有找他麻烦，但是维克多已经彻底丧失对楚七弦的期待。为了几个星期后的计划，装乖一点，少点麻烦。

维克多下楼。“雄主，辛苦了。”

楚七弦拿着两支笛子，进门就看见维克多低头，一副恭顺的样子，吓了一跳。

“啊不辛苦，不是，我是说，你怎么还没睡？”

他低头看时间，已经接近半夜，庄园里除了值夜班的佣人，基本已睡下。

“我在等待雄主归来。”维克多低头。“今天雄主做的竹笛声音很好听。”

楚七弦被维克多这么直白的夸赞，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啦，其实很多工序都省略了，本来应该用风干一年的老竹子，吹出来的声音会更加平稳，不过这里的竹子质量都很好，也没有太大差别……”

说到专业领域，一不留神就滔滔不绝。楚七弦反应过来，顿住。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没有，雄主，您说的这些很有意思。”维克多回答。

“啊，那就好。”

楚七弦笑笑。

他现在心情还有些亢奋。竹笛成功做出，这意味着古乐器在虫族已经书写下一页痕迹。

楚七弦能够感觉到脑海里器灵的光团正在复苏，想必不久，沉睡的器灵就会苏醒。

还有面前的维克多。他回过神来。

竹笛的事情告一段落，楚七弦之前被占据的心神返回。

他调取记忆。三个星期后，就是维克多实行计划，把原身杀死，远走高飞的日子。

这两天虽然自己对维克多不打不骂，但经过原身长期虐待，想必维克多现在根本就不信任他。表面顺从，内心指不定已经为自己安排了无数种死法。

“维克多，抬起头来。”楚七弦说道。

直视着如同深渊的暗紫色眼眸，楚七弦心下了然。

果然。

就算把恨意藏得再深，也不是全无痕迹。

而且看样子，这几天自己的行为反而让维克多更警惕。

楚七弦叹了口气。

对维克多，他是心疼的。但是维克多对自己，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三个星期，怎么逃离死局？

“伸出手，维克多。”

楚七弦把那只无膜笛放在维克多伸出的带有厚茧的手掌。

“礼物，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