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神教的教众宛如一群坚毅的石头人,无论风吹日晒,皆一动不动地伫立着。冬日的天空,若骤然放晴,阳光还是颇为强烈的。
然而,他们却能在烈日之下坚守,全身上下,除了吞咽口水时喉结的滚动,以及偶尔眨动几下的眼睛,再无任何明显的动静。
这八十一个人,身形各异,高矮胖瘦、老幼皆有,但他们至少有两处相似点。
其一,他们着装统一,皆身着清一色的黑衣。
而更为关键的是,他们都拥有极强的忍耐力。
若换做沉不住气之人,决然无法这般岿然不动地站立三个时辰。即便勉强做到,脸上也必定会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但眼前这些教众,脸上丝毫不见不愿之色。倘若你能驱使他们,哪怕让他们连续站三天三夜,他们也毫无怨言。
莫说是站着,就算是让他们赴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和尚们的禅定功夫向来厉害,定力也颇为不错。然而,在与日月神教教众对峙的过程中,已有几个和尚明显有些按捺不住,身体不自觉地微微晃动。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啊?既不走,也不进,实在让人提心吊胆。”
“谁知道呢,那个人不是说了嘛,他们的东方左使待会儿就到,等会儿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的东方左使是何方神圣?”
在二里之外的山顶上,有一座四檐四角的亭子。
亭子下方,摆放着一张石桌,四个石凳分置于四方。
花兰与东方木相对而坐,另外四个教徒则在两边檐脚处守卫。
此时,东方木正坐在亭中,目光凝视着院门方向,将院门外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花兰一脸疑惑地看着东方木,问道:“木,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东方木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花兰又追问:“难道你打算让他们就这么一直站下去吗?”
东方木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是。”
花兰继续问道:“那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东方木嘴角微微上扬,反问道:“倘若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口,始终有个持刀之人晃来晃去,这户人家会作何感想?”
花兰思索片刻,回答道:“肯定会觉得那人是强盗或者贼。”
东方木接着说:“但这人既没抢,也没偷呢?”
花兰皱眉思考了一下,说道:“那肯定会觉得这人打算偷他家东西。”
东方木点头赞同:“没错,一个人要是时刻担心被偷,会是什么感受?”
花兰脱口而出:“那肯定担心死了。”
紧接着,她突然反应过来,说道:“我懂了,你是想让这些和尚担惊受怕,先从心理上挫败他们。”
东方木微笑着轻轻点了点花兰的鼻尖,说道:“你呀……终于开窍了。”
花兰娇嗔一声,嫣然笑道:“我一直都很聪明好不好。”
东方木调侃道:“我知道,你七窍都开了六窍。”
花兰佯装生气,哼道:“你这是说我一窍不通呢。”
东方木笑着回应:“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讲。”
若不知内情,定会以为他们是热恋中的年轻情侣。而实际上,他们虽正处于热恋,却并非少男少女。
“哼,你就知道欺负我,不理你了。”花兰说着,赌气将头扭向一边。可刚转过去,又忍不住回过头,好奇地问道:“那你打算让他们站多久呀?”
东方木说道:“快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东方木瞳孔突然放大,看向院门方向,说道:“院门又开了。”
花兰赶忙定睛望去,只见院门里走出两个和尚,其中一个便是刚才出来又进去的渡远禅师。
渡远禅师走到僧徒前面,似乎在与僧徒交谈,随后又缓缓走到于明面前,同样像是在跟于明说话。
于明摇了摇头。
渡远禅师也跟着摇了摇头。
通常情况下,摇头意味着不知情。
花兰见状,说道:“他们开始担忧了。”
“嗯。”东方木点头应道,“走,我们去拜寺。”
山院门前,南少林僧徒与日月神教教众依旧在对峙。若是其他门派遇到这般情形,恐怕早就忍不住大打出手了。但南少林僧徒身为出家人,秉持不主动伤人的原则。况且,对方已明确表示稍后会有人来拜寺,也没有理由驱赶人家。只是拜寺之人迟迟未现身,这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心中难免疑虑丛生。而东方木给日月神教教众的命令是:在寺门口站立,不许有多余动作。
正因如此,双方才能在对峙中相安无事,未引发冲突。
终于,拜寺的人来了。僧徒们纷纷睁大眼睛,紧盯着东方木和花兰,那眼神仿佛在说:看看这个东方左使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如此摆架子,到现在才出现。
相比之下,日月神教教众的目光始终直视前方。待东方木走到两拨人对峙的中间位置时,教众们才齐刷刷地拱手弯腰,齐声说道:“参见东方长老……”
这声音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东方木微微一愣,随后抬手向下一压,教众们又整齐划一地垂下手,恢复站立姿势。
东方木转过身,还未等他向僧徒表明拜寺之意,渡远禅师就被教众整齐划一的声音惊动,走了出来。
渡远来到院门口,看着东方木和花兰,缓缓说道:“我还以为是哪位东方左使,原来是你们?”
东方木点头道:“正是我们,我们特意前来拜访贵寺。”
“哼,求之不得。”渡远禅师眼睛一瞪,怒声道:“上次在华山,你伤了我们主持,今日你竟敢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别想走了!”
话音未落,他手一挥,僧徒们便纷纷抡起手中棍棒,一副要对日月神教教众动手的架势。
原来,先前一元禅师受泉州开元寺之邀前去讲佛,途中在林远图所开的客栈投宿。夜晚,一元禅师练功时被林远图瞧见,林远图便跪地哀求,恳请一元收他为徒。一元禅师深知林远图拜师只为武功,故而没有答应。
后来,林远图变卖客栈,追随到南少林,再次请求一元收他为徒。
一元禅师见林远图对武道颇为坚定,却在佛道上不够虔诚,依旧没有答应。可林远图死活不肯离开,一元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一元禅师也未加以阻拦,久而久之,便收他为俗家弟子,并赐法号“渡远”。
“渡远”这个法号,其实就是将“远图”二字颠倒,并改了一个读音。
虽说渡远只是俗家弟子,但这法号是一元禅师亲自所赐,所以在寺中的地位仅次于一元禅师。
未剃度的和尚,往往凡心未泯,渡远禅师便是如此。此刻,见上次伤了主持的东方木现身,他顿时怒火中烧,也不顾东方木为何派这么多人到寺门口站立,当下便要为一元禅师报那一针之仇。
东方木见僧徒们蠢蠢欲动,却依旧镇定自若,只是说道:“禅师,上次之事纯属误会。在下虽无意伤到一元禅师,但禅师也让我身受重伤。”
“咱们这也算是扯平了。”
渡远禅师怒喝道:“若不是你用卑鄙手段,怎能伤到主持?”
东方木坦然道:“兵不厌诈罢了!”
渡远禅师怒气冲冲地说道:“好一个兵不厌诈,我倒要向你讨教讨教!”说罢,便摆开架势,准备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