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济山山系整个都封了,一来防外族趁火打劫,二来防内部招惹祸端。烬族初生根基不稳,早前我几乎灭了大苍烬王一族,还曾让十二他们追杀余孽,想来当时太过于气盛,如今偿债偿得辛苦。
看我锁了门自己倒要外出,玄焰很是担忧地问:“主君你可是要去幽冥血海?”
他倒是聪明,我说:“看好家,我最多三日便回。”
幽冥血海一如往昔,煞气汹涌,倒未见魔族往这摆什么谒魔阵,巡海的罗刹倒是多了不少,可见冥河已经加强了防范,他们也是第一时间发现了我。
一个小罗刹举枪拦路:“哪里来的,擅闯血海?”
我光明正大:“我要见你们教祖,劳烦通报一声?”
他挺生气:“教祖岂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劝你赶紧离开,惹恼了教祖你连下辈子都没有了!”
看来冥河两柄神器出世后,血海一族底气真是硬了不少。我意识到他不认识我,翻手划出一段枯骨递过去:“你就说是老朋友。”
他惊得一头红毛都竖起来了,非但没敢接手,还退后了两步说:“你是魔族?”
我笑呵呵:“烬族。”
他举枪便刺,修罗族性子急躁凶暴还真是不虚。我挪了挪,他一□□空。
我安抚他:“烬族也不都是坏的,你只去通报便可。”
“烬族是世仇!”他说着又来刺,我耐性已经不大好了。
就在此时,一声大喝传来:“住手!”
血红的海水翻起波浪,两边分开,几名兵甲簇拥着一名老者现身浮了上来,我仔细一看,竟是血智长老。拦我的巡海罗刹见了拱手便拜:“长老来得正好,这家伙是烬族,他……”
血智看也没看他,径直越过走向了我,拱手道:“我知今日有贵客登门,还是来晚了一步,还望海涵。”
我愣了下,问他:“你知道我是谁?”
他摇摇头,笑道:“不知,只知尊驾前来并非祸事。”
“血海的长老卜算能力倒是一流。”
我想起当年的舍慧长老也是如此,对于烬族给血海将带来的灾难早早就有预判。只是虽然先知能力强大,但几乎没有战力,且相对于整个修罗族的寿命来讲,他们又太短寿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泄露太多天机的过。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说:“您随我来。”
我随着血智长老踏入幽冥大殿,莫名的熟悉和亲切感。冥河在伏案看文书,似乎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还是血智开口:“教祖,贵客到了。”说完便退了出去。
冥河终于抬起了头,却是面色阴沉。我此刻一身烬族装扮,玄袍黑纱,他自然不似巡海夜叉那般激燥,但脸色也依然不友善。
我笑了:“相识多年,如今虽身份各异,你倒也不必如临大敌。”
他双目陡然增大,腾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三两步冲下来,上上下下打量我一圈问:“青……青冥?”
我摘了面纱,恢复本来面貌,笑盈盈望着他。
他又惊又喜:“真的是你呀!你怎么还搞了烬族一身皮穿?”
我笑道:“我不是还当过几百年的罗刹么,烬族怎么就不能待一待?”
他像是突然醒悟:“这么说,传说中重生的大苍烬王,原来是你啊?”
“是我。”
“我的天,你这又是玩哪一出?”他一脸的不可思议,继而又染了丝愠色:“你这么折腾,我这血海快被玄御掀个底朝天了!”
我挺意外:“玄御?他怎么你了?”
“他满世界找你,一口咬定你在我血海,我说没有,他满世界翻腾,我那弥生坛,本是我族禁地,他在那蹲了三天!”
我挺意外:“他凭什么觉得我该在你这?”
“他还给我分析,说陆压也在找你,但看着不上心,所以他翻了鱼鲮岛,但没找着;你能去的地方不多,跟血海渊源深厚,三界之内血海独居一隅还算安稳,所以他觉得是我把你藏了起来!”
找就找,还要诋毁一下我师父。
我挺不忿:“他如此蛮不讲理,你神兵在手扭捏什么,打出去呀!”
他怔了一下说:“青冥你是认真的吗?”
我反问:“怎么不真?”
“他说、说……”他吞吞吐吐,一张老脸竟然罕见的红了。
我:“有什么话直接说。”
他把腮帮子咬了又咬才说:“他满脸伤情,说一朝云朝雨暮,便做相忘江湖……我看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便没忍心下手。”
我:“……”
他倒也不必跟冥河说这么细!
我略有尴尬,他还在说:“昔日你对他情根深种,患得患失,我便觉得有些荒唐,今日脱身离开当是有大事要做,青冥你到底是有大抱负的!”
嗯,不得不说,冥河教祖打小便是个干事业的!
我说:“先不提他了,我来是想与你商量魔族的事。那日带怀容来你血海报信的,是烬族的小玄焰王。”
他有些意外:“长得眉清目秀的,我竟没想到他是烬族。”
顿了顿又怀疑地望向我:“豪山那场天火是你点的?你那小玄焰王,是天火中降生?”
我不吱声,他当我是默认:“一直当那一族样貌与我修罗族不相上下,如此倒也说得过去。”
原来他是纠结这个。天火燃起消耗的是赤瞳的火之精和我的灵气,从中降生的小玄焰王比初代烬族好看是肯定的。
我把话题拉回来:“对于怀容提到的谒魔阵,你怎么看?”
冥河说:“我这几日调查过,所谓的谒魔阵,是洪荒时十二都天神煞大阵的变种,魔族的月宸是在攻破地狱后顿悟的,这大阵的前身是巫族所创,巫族不修元神,唯一留世的只有化身六道轮回的后土大神。三恶道罪孽深重,后土留元神监看度化,这阵法的秘辛当是从他这里感悟的。”
倒是与我猜测的基本一致。我问他:“这阵法煞气极重,入阵者急难脱逃,你可有对策?”
冥河似乎不甚在意:“若论煞气,我这一族本就是煞气所生,倒是不怕它,但我总觉得这是个幌子,魔族真正的目的并不在此。”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说:“巫妖之战沾惹多少业力,后土化身六道都度化不尽,首次神魔大战的亡魂还在地狱煎熬,而你手握元屠阿鼻不沾因果,实在是一方奇葩。”
他不大乐意听:“你能换个词吗?”
我撇撇嘴:“难道不是?怕是有些人会送上门来给你杀。”
他若有所思:“你是说魔族想借我的手干掉谁?”
“干掉谁我猜不到,若果真如此,定是个大人物。”
他点头:“嗯,你所说的我明白了,我会慎重。”
“还有件事……”我有些迟疑,他说:“以你我的交情,无论什么事,都无需顾虑,请直接说。”
我说:“是关于你们和烬族的仇怨。”
他沉默了。
我知道这于他而言很难。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颟顸少年,为了复仇在分宝崖下求宝而长跪不起的样子。
我试图说服他:“我当年说过,你体内有异宝,倘若放下执念便能证大道。如今异宝在手,你当是超然些才是。”
他叹口气:“倘若只是私人恩怨,我早已不在乎。但你看我这一族,对于烬族的仇恨已经刻在骨子里了。”
倒也是,单是一个巡海罗刹,在面对我时,即使实力悬殊,也会义无反顾举枪,要化解恩怨实在是难。
但我又不得不这么做,便说:“当年的大苍烬王确实野心勃勃,残暴弑杀,残害你族甚多,但大魔焰城那一战,初代烬族几乎都被灭族了,余孽也被十二他们追缴个干净,也算是为血海复仇了!眼下的烬族,是新生一代,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几乎都不晓得当年与血海的冤仇,偶尔知道些的,也不过是凭缥缈的传说听个热闹。我在族内深知,他们内心对血海的仇怨其实并不多,你看玄焰,他都能够为大局着想给你报信儿。冥河,罗刹族元寿颇长,这长寿若都用来记仇,实在是有愧天道向善。烬族的寿命相对于罗刹族,几乎如焰火一般燃不了多久,他们是从灰烬中生出来的,本就是向死而生,若有明君带领,会是值得敬佩的种族。”
他不吭声,但眼里的抵触已经消散了许多。
我继续说:“我会带着这支新生的烬族,教他们什么是天道大义,什么是守正向善,直到我迫不得已离开的那天,我,你可以相信么?”
他仰起头,眸光幽幽:“直到迫不得已离开的那天,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顶着大苍烬王的名头现世,是为了打碎魔族打着他的旗号行事,分流他族内残留的烬族徒众,好削弱魔族的力量。但我毕竟不是真正的大苍烬王,所仰仗的,不过是大苍烬王留下的一对赤瞳。且我还是大苍烬王那一族的灭族仇人,这一层关系若是揭开了,即便我的小玄焰王念及我对后世的烬族有再造之恩,我也是留不下的,更有可能,我这也并不算恩,不过是偿还当年弑杀的罪孽罢了。”
“青冥,你这又是何苦?”冥河老眼竟有了几分潮湿。
“所以话说回来,我刚才所请之事,你能免为尝试吗?即使说服和教化你的族众不易,但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个朋友,总比树个敌人要好些。”
他终于肯松口:“好我答应你,我血海与烬族的仇怨,我尽力消解,从今天起我会明令族人,对于烬族,不主动招惹、不主动打杀、不主动寻仇,剩下的,只能逐步来了。”
我郑重地向他拱手:“我替烬族多谢你,冥河!”
他望着我的眸光依旧深沉:“对于眼前的神魔之争,我想知道,你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