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吟 第6章 青凰晶

身不由己命由人，囿于一隅朝暮沉

——柚娘

唐泺离开，唐檀探探头，见人没影了，赶紧起来去吃。

这一路纷扰，果真累人。

沈璧棠端着药进来，看她狼吞虎咽，忍不住打趣：“你不是讨厌你兄长，他准备的东西你倒吃的有滋有味”

唐檀挑挑拣拣的，傲娇的很：“我是和他们过不去，又不是与自己过不去”

沈璧棠将东西放置一旁，坐在她身边，问她异化的事，唐檀稍微一顿，没想到她会关心这个。

她并未隐瞒，与其说明，沈璧棠听后，伤心犯愁：“这么说，你时日无多了”

唐檀早已接受，并且等待这个结果到来，到如今提起，只当闲余之聊。

她点头回答，自贬自轻的语气：“对啊，等我死了，就没**害你们了”

沈璧棠欣慰一笑，有感而发：“怎么能是祸害呢，唐檀，人生漫长，因为你我才感受到几分暖意，才知活着亦可多姿多彩，于我而言，你是恩遇，亦是幸运”

突然这么煽情，唐檀眼露疑色，不解风情道：“嘁，别用几句话，就与我套近乎，我不吃这套”

沈璧棠无奈叹息，只觉对牛弹琴。

待唐檀吃完，她便拿起药瓶，为她涂药。

衣衫解下，露出伤痕那刻，沈璧棠不禁吸口凉气，旧痕未消，新伤不断，颈间将要绽放的昙花印记，鲜艳绚烂。

她沾上药膏，慢慢涂抹：“每次异化，你都是自伤撑过来的吗”

唐檀坐直身体，一膝屈起撑肘，手撑着头，背上凉意阵阵，安心享受，些许不耐烦：“不然呢，我不伤人，去害鬼吗”

沈璧棠手稍微一顿，试图劝解：“唐檀，你不要曲解他人善意，觉得别人都是不怀好意，这会让真正关心你的人伤心”

唐檀一阵沉默，幽幽而言：“无论何时，我最先感受到的，是世界及他人对我的恶意”

沈璧棠不知此言何意，只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想她放下敌意，非一朝一夕可得。

静默片刻，唐檀忽然想起自己被抓之事，她微微侧身打听起：“合欢堂说我杀人，死的是谁啊”

沈璧棠得知死者是谁，最先想到的亦是唐檀，她试探性问道：“死者叫韩裘仙，正是拐你去扶仙阁的那个老妇，据说归家不久便失踪了，待人发现时，尸体都僵了，这……是不是你干的？”

唐檀得知，惊喜万分：“真的？老天有眼啊”

她笑过后，拍了拍沈璧棠：“渍…要是我，定让她好好尝尝，什么叫‘人间乐趣’”

沈璧棠瞧她这样，又想起传言，说她杀人不眨眼，手段残忍。

“你怎么了”

唐檀见她出神，手晃了晃叫人。

沈璧棠反应过来，继续涂药“哦，没……没事”

完事后她立马离开，生怕唐檀一个不高兴拿她开刀。

唐檀嫌弃的紧，明明怕的要死，还要假装坚强，唯唯诺诺瞻前顾后，坏人好人分不清，自身难保还来劝人，真不知是不自量力，还是傻得天真。

恢复的差不多后，她收拾打扮一番，准备去扶仙阁一探，还未踏出房门，萧澍突然冒出头来。

他双手抱胸，挡她面前：“怎么，又想跑啊”

唐檀顿时生怒：“怎么，现在是想软禁我不成”

萧澍冷哼，来回踱步，指着她鼻子骂：“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唐兄为了你，受人责骂，供人驱使，你倒好，又想惹事儿”

唐檀不解，追问他道：“什么供人驱使，你什么意思”

萧澍经不住她闹，便带着她去了一户人家，里面不时传来杂乱声。

她想进去，被萧澍制止，两人只在门外望着。

唐泺褪去洁净衣衫，与常人般，粗杉淡容，洒扫忙碌。

他为什么要这样，是在惩罚她，还是责怪她。

两人等到太阳落山，唐泺才有闲时出来，见到他们，唐泺几分不自在，直起腰身来，唐檀面不改色，轻轻一句：“怎么样哥哥，滋味不错吧”

唐泺答非所问：“我会在此照顾两位老人，直至他们寿终正寝，再返天阙”

唐檀轻蔑一笑，认为他自讨苦吃，顺他话语：“你爱如何如何，与我无关”

她欲转身离开，身后唐泺出声叫住她：“站住”

终于忍不住了吗。

她准备好迎接唐泺的怒火，他却苦口婆心的劝说起来：“妹妹，乱魄事关天下，容不得你胡来，待此处事了，便随萧澍回天阙吧”

唐檀已经听腻了这些，闻而不应。

萧澍实在看不下去，拉开唐泺，跟他保证：“放心唐兄，我定护她四肢健全的回到天阙，交给长老”

这话在唐檀听来，更像威胁。

此后，唐檀行至何处，萧澍寸步紧随，两人形影不离。

她不是萧澍对手，只能任其所为，慢慢的便也习惯了他的存在。

在街上转悠时，瞧见霓扇，她非但不躲，反而凑上前去。

若非应了唐泺，霓扇恐早已下令，将此等心狠手辣之人打入死狱，等候处置。

“霓掌令可是要去扶仙阁”

霓扇不予理会。

认为唐檀定同他人一般，欲借她进入扶仙阁。

见霓扇离开，一旁的萧澍不忘冷嘲热讽：“看看，你多么惹人厌，是个人都对你避而不及，生怕沾染上晦气”

唐檀拳头紧握，狠戾的目光投去。

萧澍丝毫不惧，挑眉示威，两人目光对峙时，唐檀忽然变了脸，缓缓靠近，手搭上他肩，靠近了看清他脸上不知何时被伤，留下伤痕，像被暗器划伤。

她移开目光，语气软下来：“是啊，我自小孤身一人，不懂怎么与人相处，只跟一群畜生待在一起，那些畜生，时常与你这般叫唤两句，求我投喂呢”

萧澍警惕的很，知她没安好心。

这嘴当真像淬了毒，一句话就能让他心境大乱，想动手打人。

看他面色，唐檀得逞嗤笑，将人推开，叫住一人，买来两串糖葫芦，递到他面前，‘好心’问道：“吃吗，可甜了”

萧澍看也不看一眼，显然被气的不轻，唐檀又故意说道：“放心，我没拿你当畜生”

“你……”

萧澍被气的语塞，捏紧拳头向前一步。

唐檀用葫芦指着，真怕他当街动手：“干什么，恼羞成怒啊”

萧澍撇撇嘴，嘴硬道：“算了，我不跟小人计较”

唐檀鄙夷不屑，转身又被他人吸引了注意力。

一女子身旁围着几个小孩儿，姐姐姐姐的叫着，那女子穿着打扮奇异，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发间一支梅花簪，与之十分相配，笑声真诚热烈，侧容白净，鼻梁高挺，望其身形，倒有几分似曾相识。

唐檀情不自禁迈步，想正面瞧瞧她。

“慕红妆来了”

扶仙阁外，一人大喊，周围人群涌动，待她定身，那女子已不见人影。

她随声望去，扶仙阁外聚满了人，议论纷纷。

抬头望去，高楼之上，绸带随风飘扬，香味四溢，沁人心脾。

“慕红妆？那老妇之女”，她自言自语，当即朝扶仙阁而去。

萧澍见她动作，连忙阻拦：“这扶仙阁可不是你想进便能进的地方”

唐檀将人推开，胸有成竹的告诉他：“今日我若是进去了，你就滚，别再跟着我”

与她虽识不久，但萧澍已深深领略到，唐檀狡诈阴险，诡计多端，绝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萧澍手指在她面前晃悠，斩钉截铁道：“哪怕末日即临混沌开，若有我萧澍一口气，定有你回到天阙时”

唐檀被气笑，与他错开，向阁中走去。

柚娘早早瞧见了唐檀身影，见她行来，立即向身边人使眼色，示意他去接人。

她手指落在眉间，一点红色，随时间流逝，愈发显目，眉眼间透漏出的，并非愤恨，而是无奈。

阁内依如先前，纸醉金迷，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者应有尽有。

萧澍跟着进入，对唐檀高看几分，才来汶襄不久，连这种地方亦可出入自由，有点儿手段。

柚娘派来的人，行至两人面前，俯身作请：“姑娘，这边请”

唐檀骄傲得意的朝萧澍使眼色。

跟人上楼后，鲜少人处，见到了柚娘。

柚娘所处之地，可见阁内各处，向外瞧去，一条街内，人来人往，望之不尽。

“萧公子”，柚娘俯首行礼，唤了萧澍。

二人同时感到惊讶。

没想到这么快，她就知道了萧澍身份。

看来与她有关的一切，柚娘都已查了个遍。

“我为公子备了酒菜，公子去尝尝吧”，柚娘声音轻柔，语气不容拒绝。

萧澍从容一笑，点头答应：“好啊，今日当真借阿檀的光了”

忽然这么温顺有理，万分瘆人。

萧澍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待人走后，唐檀终于松了口气。

柚娘知她难处，特意支走了人，这才耐着性子问：“姑娘，我已按你要求行事，现在可否交出解药”

唐檀随意一坐，吊儿郎当的，把玩着青丝，故意问起：“柚娘啊，是不是使了许多法子，最后只能来求我呀”

她说时细细打量起人，柚娘比她年长不了多少，却已历尽沧桑，愁容忧态，除却生死，其余于她而言，似已无关。

柚娘不答，唐檀转问其他：“说说吧，那老妇怎么死的，说我尾随那老妇的又是何人？”

柚娘低眸，毫无波澜情绪：“此事与扶仙阁无关，我也不知”

唐檀脾气不好，耐心更是不足，她起身围绕在柚娘周围，语气阴森：“我以为我们是可以达成合作的”

她手中把玩的青丝，不知何时变成了晶片，她站到柚娘身后，将那枚晶片，对准楼下翩翩起舞的慕红妆，声音在柚娘耳边响起：“那位就是慕红妆吧，当真美极了，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倾国倾城之貌，雅若天仙之姿，若成了冰美人，岂不更美”

柚娘微微偏首，警告她：“你若敢在扶仙阁闹事，别想活着出汶襄”

唐檀轻笑起来，笑她幼稚：“我已是将死之人，死对你们来说是天大的事，于我不过旭日再升，稀松平常罢了”

可他们想活且拼尽全力的活。

他们憧憬世间美好的一切。

他们向往未知，追忆过往，探论将来。

时间不朽，情感不灭，浪漫永存。

这时，唐檀转变方向，将晶片对准了前来查案的霓扇，柚娘目光下垂，几人视线交汇，唐檀又言道：“你说一方掌令死在你这扶仙阁，是不是很有趣”

不等她言，唐檀居然将晶片弹出，直向霓扇而去。

霓扇目光镇定，未见慌色，唐檀更是不嫌事大，期待着晶片落在霓扇身上的模样。

霓扇手中扇挥起，欲毁晶片，没想到翁行从身后出现，替她挡了去。

触及到硬物的瞬间，晶片当即粉碎，化作碎沫，飘绕周围，闪闪细光，仿如星辰降落，美不胜收，叫人虚惊一场。

唐檀直起身来，唉声叹气道：“哎，无趣，无趣呢”

柚娘眼中闪过一丝慌张。

这女子竟连合欢堂和化狱司都敢挑衅。

转眼间，翁行与霓扇已朝她们这边行来。

翁行人未到，声先至：“能让阿澍‘赞不绝口’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虽与翁行不识，但能得到圣上青睐，身居高位，定用过人之处，此番行为，笑里藏刀。

唐檀假笑未言，柚娘俯身开口：“二位大人前来，有失远迎”

“我猜……”

唐檀打断柚娘，走到二人面前，将心中所想道出“二位定与我一样，来瞧瞧红妆姑娘”

翁行与霓扇相视一眼，唐檀看在眼里，续言道：“看来我说对了”

柚娘皱起眉头，不解看向楼下慕红妆，替她说情：“二位大人可是误会了，红妆得知母亲死讯，伤心欲绝，为何……”

来此问人，便是认定她有嫌疑。

霓扇轻晃着手中扇，走上前来，命令柚娘：“柚娘放心，我们不会坏了扶仙阁的规矩，你去忙吧”

临走时，柚娘不舍的看向唐檀，她挥手告别，下毒之事丝毫不应。

在此见到唐檀，霓扇心有不解。

这女子究竟何人，让天阙如此维护，甚至是翁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胡闹。

如今寻到此处，只怕亦已猜到，此案与慕红妆脱不了干系。

她叫人备了酒菜，请其他两人一聚。

唐檀看的直流口水，一桌子美酒佳肴，香味沁鼻，让人垂涎欲滴，她扔给霓扇一枚晶片，立即享用。

霓扇拿在手中，仔细端量，这晶片并非伪劣品，市面未有流通，青叶状且透亮发光，晶片内点点星光流动，仿若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