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半个月,村长托人买到了寒瓜种子,种子不多,也就十来颗,但圆宝已经很高兴了,只要有一颗种好了,留了种后就能有很多很多的西瓜。
寒瓜那是没买着的,大伙儿光想着要给圆宝买一个吃,可都忘了寒瓜要夏天的时候才长成,于是接人回家的事情就提上了日程,村长驾着牛,带上村里两个青壮出门去。
本来呢,接人的事情是没这么快能实现的,起初大家想着双倍的礼就能成,可打听过后方知,早些年十文钱能买一斗粮食,现在得三十文了,两倍的礼可不是当初那个价格了,而且想要体面一些换个好名声,还得多给一些礼。
别看方家村这段时间卖豆腐做得火热朝天的,可一大块豆腐方家村附近没什么手艺人有能力收学徒,所以当学徒的都在颇远的地方。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留下的地址,并不一定能找到人,到了地儿附近先得打听打听,若是人搬了,还得到衙门查一下,这少不了要给当差的塞几个铜板喝茶钱。
找到了人也不能着急上门取,也还是得附近观察个两天,打听族人的近况。
首先要先知道人还在不在,是生是死还是跑了。
要是有熬不住了不顾名声跑了的,他们贸然找上门去,正好被人抓着去赔钱还找不到人;其次打听一下人过得怎么样,若没受什么苛待,多带一份礼走走人情,若是打残打伤了,礼也就不必送了,补钱把人接走便是。
这些事情都是费时的,但村长担了这个责任,自然要做得仔细。
当学徒都是辛苦的,四狗蛋开始还想着熬个几年,学了木匠的手艺赚了钱就回家,可真正当了学徒之后便发现,做得最多的便是刨木头,烧火做饭,端洗脚水的活儿。白天给师傅打下手刨木皮,轮到师傅动手的时候,师傅从来都是关着门避着人,而他和其他师兄就得忙着给师傅一家人做饭洗衣带孩子。
等师傅忙完吃过饭了,他们师兄弟两人又得给这一家子准备洗澡水,把家务事都做完,才能洗把脸上床睡觉。
师兄跟他说,他们算是过得好的了,虽然现在手艺没学到,但是起码有饱饭吃,师傅一家子虽然使唤他们使唤得狠,但事情没做好骂是有的,上手打那是从没有过。师兄他大哥运气不好,遇着的师傅是个暴脾气的,事儿没做好大巴掌就抽上了,师兄的大哥身上时常带着伤呢,只要没打残,当师傅的也不会被判罪。
四狗蛋想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熬到师傅百年归老,他就是手艺没学到,也算是出师了,说不定师傅临终前觉得他伺候得不错,愿意教他两手,那是最好的,即使师傅不教,师傅死后按规矩他也能得半两银子作为出师回家的路费,算起来他也是赚了的。
有时夜里睡不着,他总是想起母亲,虽知道母亲如今一个人,族里肯定是有帮扶的,可他还是担心母亲一个人日子过得艰难;他曾想过以后出师回乡的时候会怎么样,他希望自己能真学到手艺的,到时衣锦还乡,他得把手艺教给族里的孩子,让孩子们不再受他现在所受的苦。
他想过很多很多,但从不曾想过,会有族人来接他。
他在后院刨木皮呢,师傅喊了他过去,他见着屋子里有客人,也没敢仔细看,低着头进屋听吩咐。
没想到师傅不是吩咐他做事,而是让他磕个头,说他出师了。
四狗蛋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这日的师傅是他来这里之后除拜师当日对他说话最温柔的一次,师傅还亲自将他扶了起来,给他一个红封,说是出师礼。
他下意识捏了一下,里头约莫是两个铜板。
两个铜板怎么够回家的路费?
师傅这是要赶他走吗?
四狗蛋满脑子的疑问顿时成了惊慌,刚想跪下求师傅不要赶走他,忽然就被人给抱着了,那人带着哭音说道,“四狗蛋啊,我们回家吧。”
回家?
四狗蛋这才抬头把人给看仔细了,多年不见,他对族人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可他还是记得这人手上拿着的那件薄薄的棉夹衣。
那是他爹把自己的棉袄拆了一半,让娘亲改缝的,那时候他不懂爱惜,上山下地弄了好几个破洞,后来爹因为冷病了没及时医治一命呜呼,他才懂得这衣服的珍贵。
上头每一个补丁的位置,他都记得,他娘缝上一处,他屁股就被打上一顿。
四狗蛋走的时候把这棉夹衣留给娘亲,让她拆了把棉塞棉被里,没想到娘亲居然没有拆掉。
他哭得稀里哗啦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师傅的家门,直至坐上了村长的牛车,听着村长讲现在村里的一切,他才惊觉这一切不是梦。
“我们现在去接你弟弟,你知道路吧?”
四狗蛋用力地点头。
他当然知道路,他当初先送弟弟拜师,自己再去拜师,就是想着自己努力一些快点学到手艺,然后就去接弟弟的。
只是正式当了学徒之后,才发现这一切都成了奢望。
“别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村长安慰道。
四狗蛋嗯了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村长一个点一个点的去找人,所幸族人都是穷惯了熬过苦的,给人当仆人使唤也大多受得住,一连好几个都没受到什么苛待,最苦的那个身上多处淤青,但也不是打伤,说是师傅给掐的。
接够五个人的时候,村长就分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作伴一同回家去,吩咐他们沿途别太省钱,有牛车坐就坐牛车,落脚就找客栈的柴房,别去破庙和人挤,以免家还没回去就遭了难,白费了家里人辛苦存下接人的钱。
这年头山贼什么的是有,可不在桃李县这一带,回家的路上也不用太担心,只是小偷小摸还是不少,几个人一同结伴而行,也能防着一些。
村长也不怕他们迷路,官道就这么一条,小路多问几个人就行了,坐一段车走上一段,早些回家总好过跟着他们去接人,这会儿越走越远,回程费时,人多了还更费钱。
方家村的人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盼来了家人。
大桃婆婆抱着两个儿子哭不成声,家人还没回来的人投去羡慕的目光,同时也跟其他人一起帮忙张罗着给回来的族人接风洗尘。
还没曾好好休息,大桃婆婆就带着两个儿子,连同另外三户人家找到了圆宝,要给她磕头感谢。
圆宝觉得大家动不动就磕头实在不太好,可宁氏说了她若不受这礼,恐怕这些人家心里头都不会好受,于是她也只能端正地受了,然后还了半礼。
约莫又过了一个月左右,村长带着剩余接到的人就都回来了。
家里完全变了样,房子大了,还有院墙,屋顶没有破洞,墙也加固了看不到裂缝。
回到家里的人都失声痛哭,四狗蛋他们纷纷去安慰,并担起了指导他们制作豆腐的责任。
这些人有几个跟方大富算是同一辈的,哪怕有几个年纪比方大富要小上五六岁,但在外头待了这么多年,瞧着模样比方大富还要沧桑。
也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经历,现在回到家了,有族里人的关怀和照顾,就像重新活过来一样,加上现在做事得益的是自己家,干起活来就没有偷懒的,都巴不得一整天都忙碌着。
方家村的豆腐,因为豆味香浓,就连县城的酒楼都过来拿货,现在天气热了冻豆腐不好制作,嫩豆腐不好运送,于是豆皮豆干这些就卖得特别好。
像是大桃婆婆这样的人家,从前只有她自己一个,一天能制作的豆腐不多,赚到的钱算是保证自己吃饱不用再靠族里接济而已,现在两个儿子都回来了,货多了就多赚钱,一个月过去,她都舍得在货郎那买饴糖分给村里的孩子们。
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也不是没有人不眼红,何家村的村长就以买豆腐为由,带着一大群人来到方家村,借口看豆腐品质,直闯进屋中瞧那制作豆腐的工具,气得方家村的人都齐齐放下手中的买卖,聚在一起赶人。
他们村离方家村不算远,论脚程也就一天的路,这回是有备而来的,不仅来的人多,有个男人直接哎哟一声自己躺地上,捂着腿非说是方家村的人给推的,那何村长更是大条道理要方村长赔偿,说这男人家中有老有少,是家里头的顶梁柱,现在人摔断了腿,家里人没了进项,要求方村长把做豆腐的手艺教给他妻子,以补偿他一家子。
方家村的人怎么肯啊,双方互相叫骂,脾气大的直接就动了手,两方人都打起来了,里长来到后制止了打斗,两方人身上都带着伤,方家村人少,伤得更为严重。
“都别吵了,是不是讹人,先让郎中给看看,你们村不是有小郎中吗,让她给这人瞧瞧腿,何家村也有郎中的吧,都一并来瞧瞧。”里长说道。
村里闹起来的时候,就有村里的娃儿跑山脚处寻了圆宝说了这事,圆宝下山来的时候两边人都打起来了,宁氏护着一群小孩躲在一旁,也拉着圆宝不让她过去。
现在里长唤她,她自然要过去瞧瞧这人的断腿是怎么回事。
先过去的是何郎中,他轻轻在那人的小腿上按了两下,那人便惨叫两声,他收了手断言道:“断骨了,这位置还不好接,日后这脚是要废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