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郎见了姐姐,撑着虚弱的身体坐了起来,头一句便是对不起。
姐弟二人抱头痛哭。
圆宝上前道,“娘,要不让我给舅舅把个脉?”
宁氏这才想起自己女儿是学医的,忙让了位置给圆宝。
圆宝给宁小郎把脉,宁氏便给他们说起圆宝学医的事情,岑氏叹圆宝有福气,宁小郎也含笑躺回床上,时不时轻声问圆宝几句学医辛不辛苦之类的话。
病了这么些日子,镇上的郎中也说难以根治,只能靠药物维持着,能熬多久是多久,这样的情况下,宁小郎自然不会觉得一个小姑娘能治好他,全当陪外甥女玩儿了。
岑氏等圆宝把完了脉,都没等圆宝说话呢,就叫他们去堂屋坐了,免得过了病气,自个儿去了厨房,说给他们做的吃食。
只是宁氏还是挺相信自己女儿的,毕竟女儿治好了方家村好些人了,就连顾文誉也是自己女儿给扎的针,忙问她宁小郎的情况如何。
“拖延太久了有些麻烦,不过情况还算稳定。”圆宝淡定地说道。
宁小郎见外甥女严肃认真的模样,觉得可爱极了,咳了几声后含笑逗她,“圆宝真厉害,那舅舅这样的病要怎么医治啊。”
圆宝思考了一会儿,答:“你现在服用的汤药应该是以稳为主,但寒邪虽稳住了,却依旧在身体里出不来,我有套针法刚好适用,一天一次行针三天,之后喝几天调理的汤药就能痊愈了。”
宁氏听说能治高兴了起来,也安心了,转身出了屋去给岑氏打下手,方大富当女婿的,又是让自己妻子在娘家受过委屈的,自然不能干坐着,也跟着去帮忙了,屋里就剩下宁小郎和两孩子。
“我外甥女真厉害啊,能给人治病了。”宁小郎吃力地挥了挥手,“咳咳咳,你们兄妹快到外头玩去吧,免得过了病气给你们。”
“不,现在就扎针吧。”圆宝看了正宝一眼,正宝立刻就跑出去拿药箱了。
宁小郎没多想,他儿子跟圆宝差不多大呢,也是贪玩的年纪,总是拿着树枝想象自己是个剑客,便以为圆宝跟他在玩耍,伸手摸了床边小柜上早饭吃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筷子递给圆宝,拉起衣袖跟圆宝说道,“来,给舅舅扎针吧。”
圆宝在他递筷子的时候不明所以就接着了,听了他的话微微一怔,看了眼筷子,又看了眼宁小郎干瘦的手臂,面无表情地说,“舅舅,这是筷子。”
“没事,舅舅是大人了,筷子也可以扎的,不过舅舅怕痛哦,圆宝要轻一点扎。”宁小郎给圆宝投去鼓励的眼神。
正宝拿着药箱进来,见圆宝拿着一根筷子傻愣愣地站着,问:“怎么了?”
圆宝把筷子递给他,“舅舅让我拿筷子扎他。”
正宝惊讶地张开了嘴,看了眼宁小郎,凑到圆宝耳边小声地说,“咱们舅舅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不会吧,把脉的时候没发现。”
“那你注意些,我听说有些傻子平时挺正常的,可犯傻的时候会骂人,严重的还会打人。”
圆宝认同地点头,“我知道了,等下扎针的时候你压着他,我怕他突然犯傻。”
“嗯,放心。”
兄妹二人说话小声,可屋子就这么点儿大,宁小郎还是听到了,心想要不要等下装一下疯子陪两小孩玩玩,便见圆宝从药箱里头拿出针袋,展开后取出一根银针在手。
老天爷啊,那尖尖细细的,是根真的银针。
这两孩子居然玩真的?
“咳咳咳,正宝、圆宝,舅舅觉得很困了,要先睡一觉,等舅舅睡醒了再治病好不好啊?”
“不好,现在快正午了,正是驱寒邪的好时辰。”圆宝取过特制的药水给银针消毒,吩咐正宝,“哥,你给舅舅脱了衣服,翻过身子。”
正宝撸了衣袖爬上床去,吓得宁小郎面子也不顾了,张嘴就大喊娘亲。
只是他病了好些日子,气弱着呢,即使大喊也没多大的声音,加上身体乏力虚软,三两下便让正宝给扒了衣服翻了身体压着,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咳嗽了。
他惊恐万分,很是后悔跟外甥玩什么治病的游戏了,感觉到背上轻微的刺痛,心想这下真是完了。
这些日子他想过轻生,因为他觉得拖累家人太多了,可是他想了好几种死法都没敢行动,没想到现在居然要死在外甥女的针下。
想着想着,一股暖流从背上传到四肢,他感到呼吸畅顺了不少,人也逐渐困倦,眼皮越发的沉重。
“我日子还没过够啊。”宁小郎嘀咕了一句,沉沉地睡了过去。
圆宝收了针,拿出布巾擦了额上的汗,“舅舅刚才说什么了?”
“好像说日什么狗?”正宝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
圆宝皱眉,“这是骂人的话吧。”
“啧,舅舅真坏,给他治病还骂人。”正宝嫌弃地看了趴在床上的宁小郎一眼,“算了,我们不要跟傻子计较。”
……
岑氏和宁氏相见时,哭得泪人似的,方大富这个女婿进门后见了礼,连说话送礼的机会都没有,岑氏就带着他们一家子去看宁小郎了,那礼物还放在院子里门边处呢。这会儿岑氏进了厨房,宁氏瞧着这熟悉的屋子,眼泪又落下了,方大富劝了几句,拉着她一起把带来的礼分了类,吃的由宁氏拿去灶房,用的方大富担进堂屋。
岑氏到了厨房见着锅里剩下半碗粥,不由得想起十几年前女儿大着肚子回来讨要粮食,被她爹大扫把赶出门的那一幕,眼泪又忍不住涌出了眼眶。
她咬了咬牙,掀开米缸的盖子,伸手进去量了量。
米缸的米还有半手掌高,岑氏咬了咬牙,在角落寻了个小布袋,勺了两碗糙米进去,转头见宁氏进灶房来,岑氏忙把那小布袋往宁氏怀里塞,“这些你带着,待会儿坐坐就赶紧回去,莫要让你爹回来见着了。”
宁氏打开那布袋一看,立刻就红了眼,哽咽着都说不出话了,提起脚边半袋粮食,走过米缸旁就哗啦啦的往里倒。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这么多粮食。”岑氏都有点儿晃神,一时间都不知道是阻拦还是不阻拦了,两手无措得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
宁氏抹了泪,“娘,这是大富孝敬你们的,还有其他的礼物放堂屋里呢,我们家分出来了,这日子好过了不少。”
“分出来了?这怎么回事?哎呀,你怎么还买白面,这多费银子啊,你夫家知道要打死你。”
岑氏一把抢过宁氏手中那一小袋白面,急匆匆的就跑出去了,宁氏急忙追了上去,就见自己娘亲跑到堂屋,把那小袋白面塞到方大富的手中,一个劲儿的在道歉,说自己没把女儿教好,乱花了夫家的钱。
方大富心里头更内疚了,他也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只好把白面塞回去,又捞起桌上的礼物往岑氏怀里塞。
“娘,你先别说话,听我们说。”宁氏上前拉着岑氏坐下,给她递了一碗凉开水,趁她喝着水的时候道,“这些都是大富买来孝敬你的,不是我自己拿的主意。”
岑氏听罢喝水都呛到了,咳嗽了好一会儿,看着桌面上一堆东西,喘了口大气对方大富说道,“你们家是发财了?”
“不是发财,就是孩子得了机缘,家里现在日子好过一些。”
提起自己孩子,方大富就自豪得很,把圆宝得菩萨赐福,跟高人学医,救了个秀才,连带这哥哥也能读书识字都给讲了一遍。他讲了个大概,宁氏补充细节,虽然没把家中买药材赚了不少钱的事情说出来,但大致上也让岑氏明白,自己女儿的苦日子是熬过去了。
岑氏听着听着也抹着泪笑了开来,握着宁氏的手道:“熬过来了就好,可别再给我们买东西了,你就把你家好好经营起来就行。”
她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开门的声响,岑氏转头一看,拍了额头,“光顾着说,都忘记时辰了,还说给你们做吃的,这都快正午了,我还没做饭呢。”
院子就那么点大,岑氏这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宁老头就迈步进屋了,后头跟着宁小郎的妻子小徐氏。
“爹。”
“外祖父。”
宁老头看着人愣了好一会儿,“三、三娘?”
宁氏含泪上前一步,就听见小徐氏惊呼道,“你这是一家子来打秋风?”
宁老头脸色一变,伸手捉住宁氏的手臂就往屋外走,“你怎么又回来了,我当年说的话你忘记了?你是方家的人了,不归我们管。”
“爹……”
“别喊我爹,你娘会心软我可不会,我是不会让你毁了小郎这个家的。”宁老头力气大,一把扯了宁氏出门,转头又把跟着的方大富和两孩子往门外推。
看着砰的一声关闭了的家门,宁氏深吸了几口气,这回倒是没有哭,瞧着好像是在生气呢。
周围邻里都出来询问,宁氏柔声说没事儿,就是跟老爷子开了个玩笑不小心把人气着了,正好要去市集买点肉呢,问村里人有没驴车,他们一家子想租用一下,要去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