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方大富和方正宝都要下田去,家中的事就是钱氏和宁氏,以及这具身体的原主负责。
刚才听钱氏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病秧子,圆宝趁着宁氏和方正宝都去隔壁照顾方大富,自己给自己把了脉。
从自身的脉象和身体的感受来看,很快就判断出原主是饿死的,而她现在如果再不解决饥饿问题的话,这具身体很快就要死第二次了。
这旧屋子在村尾近河流的地儿,据说是十年前有次水涨,把这一小片的屋子都淹了,所以住这边的住户都往里迁移。十年过去,这边的房子都破落得不行,临时修补也就只是顶上搭上茅草,门窗简单拿些茅草挡一下而已。
村里人都很友善,还大部分是同族的,见他们家这个情况,都纷纷拿了些吃食过来。一切尘埃落定了,圆宝饿得不行,便想要出去拿点吃的,谁知道刚下地就腿软,狠狠地摔了一跤,这回不用走出去,就惊动了隔壁的人。
“圆宝,圆宝你怎么了?”宁氏快步走过来将她抱回床上,“是不是又头晕?你等一下,娘把你爹安置好,立刻给你熬药。”
熬什么药啊,她快要饿死了。圆宝抓着了宁氏的衣袖,“娘,我饿了。”
“好好好,娘马上给你弄点吃的。”宁氏快步走了出去。
隔了一会儿,正宝进来了,明明是十一岁的孩子,看着却很瘦小,坐在床边轻轻揉了揉圆宝还在发晕的头,轻声道,“妹妹你再睡一会儿,娘亲在给你做好吃的,很快就有吃的了。”
温温和和的声音响起,圆宝忽然心中一痛,脑海中缓缓地出现了许多画面。
良久之后,她回过神来,抬眼看向眼前这个瘦瘦弱弱的哥哥,心中泛着一阵一阵的苦酸。
她接收了原身的记忆,不算很多,最深刻的是哥哥经常会在夜里偷偷摸摸塞给她吃的,有时候是半个巴掌大的菜饼,有时候几口拌菜,有时候是一两个野果子。小时候没想那么多,高高兴兴的吃了,长大些后才懂得,那都是哥哥省下来的,哥哥也很饿,大晚上要喝一大碗水才能睡着。
上辈子的方圆宝的没有哥哥,现在忽然有了哥哥,多少有点不适应,一时间也不知道要给什么回应,只好乖乖听话躺在床上假装睡觉。
她闭着眼睛思考,记忆中原主因为头晕的症状经常躺在床上,爹和哥哥每日早出晚归,娘在家里忙个不停,他们和原主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多,所以说圆宝也不需要刻意去模仿什么,他们也不会发现。而且人的性格是环境际遇等影响一步一步形成的,她这个年龄,即使有些变化也是正常。
正如圆宝所想,不管是宁氏还是正宝,谁都没发现亲人已经换了芯子。
宁氏做惯活儿,很快就把饭做好了,端进房间让正宝照顾圆宝,自个儿就去照顾方大富。
说是好吃的,其实就是粗米粥和拌野菜。
米粥里头还有糠,圆宝用勺子搅了搅,还看到里头有显眼的沙石,正宝却很高兴地的说,“圆宝你看,好多米粒呢,以前也就要下地的时候才能吃上这么浓稠的米粥。”
圆宝轻轻嗯了一声,一边进食一边思考自己的将来。
“来,快吃点野菜,不过不能多吃哦,这种野菜吃多了是要肚子痛的。”正宝给圆宝碗了夹了两筷子菜,就把碟子移开,“这些留着明天吃吧。”
圆宝点了点头,那野菜她也不想吃。
在记忆里,钱氏苛待他们一家,平日就没给吃饱,尤其是她这个年纪小又没能帮忙做什么事的,朝食晚食都是给点儿拌菜,半碗米汤。宁氏也心痛女儿,可是也不敢把自己的匀出来,大人要做事,吃少了熬不住又要遭钱氏责骂,只能多采些野菜偷偷给女儿开小灶。
这野菜不吃就饿,吃多了又肚子痛,原主就是这么反反复复的挨饿生病,身体就越发差了,成了他们口中的病秧子。
这身体要养回来,首先就要吃饱。
虽然说绝亲了,他们分了一亩地,可如今方大富伤了不能下地,宁氏要照顾他肯定走不开,光凭眼前这个哥哥和走路都会摔跤的自己,就算有地也没用。
她得想办法找吃的……
想着想着,一碗拉嗓子的粥就吃完了。
吃了热粥出了一身汗,虚弱身体得到些许补给,很自然地犯起困来,正宝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躺回去那茅草制作的床上睡。
大概是许久没吃得这般饱,这晚睡眠特别好,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早上了,宁氏就坐在床边,“圆宝醒了啊,感觉怎么样了,来,娘亲给你换身衣裳,等下你吃了药再睡。”
身体虚弱容易盗汗,圆宝衣服都是湿的,宁氏大概是怕自己手上厚厚的茧子磨到她,动作十分的轻柔。
吃了米粥又吃了苦药,圆宝感到精神比昨日好多了,她拉着宁氏的手,轻声道,“娘亲,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不可以哦,你现在还病着呢,要等病好了才能出去,到时娘亲带你到镇上走走,给你买好吃的麦芽糖好不好?”宁氏说着话的声音很温柔,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这话她已经说过很多遍,习以为常并倒背如流。
圆宝尝试地撒娇请求,可是宁氏依旧不肯。
宁氏为了哄她说了好多话,说等她病好了要带她去看花,看蝴蝶,看鱼,说到后面隐隐约约带着哭音,弄得圆宝也不敢再说要出去了,乖巧地答应好好待在家里。
往后的日子,宁氏大概是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想着一家子也没什么奔头了,手上就一个月的粮食,省着熬多一个月又如何?终究还是要死的,干脆就现在多吃一些。于是乎煮粥的时候越发舍得了,从开始的米糠比米粒多,到后来是浓稠的米粥,再到用粗面做的饼子,误打误撞地形成了一个循序渐进的流程,一家子肠胃养了起来,气息也好了不少。
十天过去了,方大富的腿伤还没好,但是内伤好很多了,住的近的石头叔给他做了个拐杖,他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圆宝。
“我们圆宝看着精神了许多呢,看来那郎中的药是有用的,等爹爹能走的时候就去接些活儿做,多买些药给圆宝吃,圆宝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方大富长年下地,皮肤也晒得黝黑,人也干瘦,模样着实算不上好。尤其是他想要哄女儿笑,扮起鬼脸时不仅不搞笑,还有些吓人。
但圆宝还是被他感动到了,回他一个大笑脸,方大富也跟着开心。
又再过了两三天,浓稠的粥忽然变成了玉米糊糊,圆宝想着,宁氏应该是舍不得了,看着一家子精神头好了,当初那股吃光再算的想法没了,又想着省一点活长久一点。
圆宝在房中走了几圈,觉得现在这身体走上一段路没有问题了,便再次提出要出门走一走。
宁氏还是不放心,可是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勉强点头同意了,但是只能跟着正宝在村子里头走一圈就回来。
次日一早她跟着正宝在村子里头走动,大概是原身没怎么出过门,村民们见着她都挺热情的,也是可怜他们家的境况,手上有吃食的,不论是什么,都会掰一点儿给他们兄妹。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看这个村子,房屋都是泥土混石混木头搭成的,就连村长家也不是砖屋,估计是人口不多,所以屋子和屋子间相隔也远,家家户户都是几个房间连着外围画一块地儿做院子。比起城市里的寸金尺土,这儿住的很是宽敞,就是房子太过破旧。
走到村头的位置,又见着了老方家的屋子,还没到门口呢,就听见钱氏骂人的声音,走近一看,钱氏正坐在院子里头拣野菜,一旁有个年轻的妇人一边哭着一边在竹架子上晾衣裳。
圆宝好奇多看了几眼,钱氏刚好转头瞧见了他们,拿了扫帚就出来赶人。
一阵沙尘扑面而来,钱氏骂道,“你这丧门星赔钱货过来干嘛,快走快走。”
正宝捂着圆宝口鼻小跑了几步,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不服气地回话,“谁要去你家了,我们只是路过。”
“路过就走远点,我警告你,我院门前这一块地儿都是我的,敢踩我地儿我打死你们。”钱氏提着扫帚上去就往正宝和圆宝身上拍去。
“娘,你别这样,他们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你体谅些。”年轻妇人急急跑出来拉着钱氏,示意兄妹二人赶紧走。
正宝护着圆宝挨了一下打,这会儿忙拉着圆宝往回跑,“多谢二婶。”
钱氏拿着扫帚在门口向兄妹二人扫了几回,才回头骂儿媳,“你这小娘养的拉拉扯扯做什么,赶紧把衣服晾了然后去打扫鸡栏,一天天的就知道吃睡,什么活儿都做不好,也不知道你在镇上是怎么伺候老二的,难怪他这趟回来人都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