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成功坐上回扬城的马车,和齐思微也没有机会交流,两眼一抹黑,硬着头皮就进了宫。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便是她没有带着金钗。
皇贵妃娘娘实在是顶好的人。
说话温温柔柔:“浚儿有时候书卷气太重,有一点点顽固,平日里有没有受委屈。”
她的语气就如同一个寻常的长辈,反而让谷欢清有些无措。
“没有,他,齐大人对我很好。”默默顺着话就说下去了,手虚空捋了捋自己并不存在的碎发。
皇贵妃娘娘好像要继续询问一些她生活中的事情,这时候杨公公从里面走了出来。
“道长,陛下有请。”
谷欢清抬起眼,对贵妃行礼,贵妃娘娘的神情依旧温柔。
走过三道帘幕。
杨公公已经把床上的纱账都挂了起来,皇上躺在床上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苍老皱纹铺在灰木色的皮肉上,被汤药吊着最后一点生气。
任谁来看都是命不久矣。
公主殿下不会希望他死得这么早,至少处理好太子殿下之后。
“道长。”皇上声音沙哑,望向谷欢清的眼睛有些浑浊,“朕的身子,可还有法子。”
你问错人了,这话该去问太医啊。
谷欢清略微皱了一下眉,淡声回答:“陛下应该好生歇息,至于如何调养陛下的身体,小道要同太医商议后,才能有结论。”
她没有把话说死。
皇上轻咳了两声,“青云观之事你办得不错,当赏。”
办得不错的意思是?
难道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王仲丰,或是说,目标是齐思微或王仲丰中任意一人,不论是谁他都乐于接受。
谷欢清淡淡笑了笑,更加在意其中的言外之意,反倒对赏赐兴趣不大。
最好的赏赐,就是放自己回扬城。
但杨公公拿着东西上来的时候,谷欢清还是感叹,要是把它卖了,回扬城也是不用再开什么杂事铺了,这辈子也是够活了。
那时一整套翡翠的珠饰,头冠,耳坠,手环,翡翠珠链泛着幽邃的萤光,皆是漂亮的帝王绿,通体不见半点棉絮。
谷欢清却知道,皇上必然有别的打算。
但如此又为何?
“小道为陛下尽心乃是本分,不求赏赐。”谷欢清跪下谢恩,推诿道。
皇上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杨公公便心明眼亮道:“道长,此乃陛下赏罚分明。”
谷欢清垂着头,抬起胳膊,接过来道:“躬谢陛下圣恩。”
杨公公缓缓道:“道长便暂居偏殿。”
什么也不说,这是何意。
谷欢清举着的手有些发酸,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缓缓移动了两下,镇定道:“小道必将同太医尽全力,佑圣体康健。”
皇上斜着眼睛,看着谷欢清,没有说话。眼里是藏不住的冷漠刻薄。
谷欢清脊背一凉,冷汗浸没她举着锦盒的手,杨公公的赏罚分明,大抵是话中有话。
“道长,这边请吧。”杨公公缓慢道。
谷欢清站起身,跟在他的身后,往偏殿去。
“道长有任何需求,尽管提出,奴才会尽力满足。”
“多谢公公。”说着谷欢清目光扫视了一圈屋内的情况。
屋里有些淡淡的暖香,窗边放着基檀木的家桌椅,里间一张木榻,铺着素色锦缎,家具一应俱全。
接着瞥向唯一的门,门外有左右一共四个侍卫守卫。
这是要软禁自己?
狗皇帝什么也不说,不会打算把自己关到死了吧。
谷欢清笑了笑接着道:“杨公公,小道见陛下阳气有亏,气息下行,实在忧心。烦请公公尽快请太医进宫商议。”
杨公公只是笑着道,“自然会尽快请太医进宫。”
送走杨公公。谷欢清在屋里转圈。
从皇上之前吐血,看杨公公的反应,他是相当担心圣体之人,现在的反应怎么如此平淡。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已经有计划了,计划还与自己相关。
谷欢清扶着眼眶,思考着解决办法。
先向系统问太子殿下的动向。
【八千里路空悲切】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说他在路上,到头可能一场空。谷欢清昨日拿到药时便知道,对方给药的条件是让太子去与吴国交手。
继而又问了公主殿下。
【九天宫墙见冕旒】
听到这话谷欢清有些恍惚,公主殿下在宫中吗?
但更重要的是,公主殿下极有可能能够登上九天宝座,但一个见字,又似乎透露着掌权者并不是她。
可就算她在宫中,也不能寄希望于她。
正在谷欢清有些焦躁之时,门被推开了。
不过半个时辰。
杨公公便回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
与他并肩的是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而后是近十个侍卫。
这架势看起来要把自己拖出去斩了。
谷欢清眼神盯在杨公公身上,手指扶着一边的桌子:“杨公公,这是要做什么?”
杨公公与道士走进谷欢清,侍卫们在后面没有行动。
率先开口的是道士:“东山道人,皇上如今身体亏损严重,需要丹药进补。”
谷欢清听到“丹药”两个字,眉毛不禁拧成一团,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小道知道。”
“需要道行极高的人,以血作引,才能发挥丹药的最大作用。”
谷欢清瞪着道士,唇边溢出一个微笑,“敢问您的法号?”
道士对谷欢清的镇定,错愕一瞬。
“怎么道长不愿说?”
道士苦笑了一下,“没有,在下紫坛仙人。”
他有些怵谷欢清,对她的能力闻名已久,但杨公公再此,他又不能胡言。
谷欢清冷冷道:“小道记下了。”
记在生死簿上了,不知道道士是否相信人生要偿业。
道士嘴角下意识抽动一下:“看来道长愿意配合?除了道长,很难找到道行更高的人了。”
谷欢清的视线扫过一个个侍卫,为首的正扶着腰间佩刀,不就是在说,自己不愿配合,也会让他配合。
从此对她的看守会更加严苛,不会让自己这么好受地生活。
她就知道自己顶着这个道士名头,迟早会有问题。
“为皇上尽心,是小道的荣光。”
谷欢清只得咬碎牙,往肚子里吞。
道士掏出一枚粗长的银针,刺破谷欢清的指尖,银针上面涂了药,让血不易凝固,顺着针尖往玉碗里面流。
“此丹药一日三服,小道每日都会来取血。”
指尖微弱的刺痛蔓延开。
她不怕疼,也不怕流血。
但且不说她自己还要喝汤药,就算康健之人,也不能整日放血,还是为了个垂死到脑袋昏了的皇帝。
她愚忠不到如此地步。
说不准他就是诚心折磨自己。
*
谷欢清桌子前,各色肉类,燕窝鲍鱼,摆了一桌。肉汤里面浮着一根野山参,乌鸡里面塞满鹿肉,旁边还有好大一盆鹿血。
自己是什么血猪不成。
狗皇帝,谷欢清提着筷子扎在一片肉上,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报应。
谷欢清正吃着。
突然推门进来一个老太监。
是个生面孔。
她一天到头,已经有些疲了,觉得什么戏码都震惊不到自己了。
谷欢清放下筷子,看着老太监道:“公公所为何事。”
“道长,太后娘娘有请。”
谷欢清站起身,“太后娘娘可说是何事?”
“太后娘娘听闻道长进宫,特命奴才请道长去过,感谢道长为寺庙寻回天珠。”
这自然是幌子,至于真实的目的,还要去了才能知道。
谷欢清跟着老太监出门时,侍卫并未阻拦,看来关着她只为了放血,并非是有其他顾忌。
老太监带着谷欢清进了太后宫中的后殿。
入门屋里带着淡淡的焚香味道,北墙供着鎏金的佛龛,一炷香正燃着,绕过绘着松鹤延年的屏风,六角宫灯的杏黄灯穗随风摆动着。
太后娘娘坐在主位,拿着青花瓷的茶杯,紧邻的位置还有一个熟面孔,两人喝着热茶,看面容没有一点紧张之意,十分闲适。
“拜见太后娘娘,公主殿下。”谷欢清严肃认真地行礼。
她们的关系细节不好多说,但是公主是太后养大,公主和太后在朝中的势力几乎是重合的,联系紧密。
系统的【九天宫墙见冕旒】在脑海里闪过。
所以公主见太后,暗示的是“冕旒”是太后,那么未来的掌权者是太后?
无论如何,这是个天赐的好机会,屋里三个女人,至少如今目标是完全重合的。
让那个皇帝在该死的时候赶紧死了。
“赐座。”太后开口道。
她的眉毛画的很细,眼尾上挑,头发上有着些白发,通身暗色显得肃穆。
谷欢清坐到公主殿下的对面。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太后娘娘淡声道。
“天珠之事,小道当时已经收了报酬,太后娘娘太过言重了。”
太后笑了两声,“百文钱,能让你做任何事?”
谷欢清坦然答道:“之前是这样。但报酬多样,如今也不局限于金钱了。”
“那你用血换得是什么?”公主殿下说话没有顾及,“一套翡翠首饰,是先皇遗物,价值连城。”
看向谷欢清的神情颇为戏谑,此言既是揶揄她,也是嘲讽皇帝。
“非也,人的血肉岂可用金钱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