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想要登基继位每一步都不容易。
太子殿下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要坐上皇位,设计把他们都杀了,才有可能。
皇上脸色很差,眼眶中带着浓重的倦色,沉闷着道:“朕有些乏了。
未等他起身,齐思微就往外迈出一步,“臣还有一事禀告。”
谷欢清诧异地把眼神移过去,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
齐大人,你看看现在是好时机吗?皇上刚面对四皇子死了,还反了的事实。
“但说无妨。”皇上嘴上如此道,眉头却紧紧皱起来,不掩饰的急躁。
“土匪首领,在牢里提到了户部侍郎王仲丰的名字。”
“好端端地怎么提起他来。”
“臣不知,他说过这个名字后,便失声了,臣斗胆猜测,是东北的粮库出现了问题。”
齐思微不算是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但这未免太直白了。
皇上随意摔着手上的玉串,“那你不是胡猜。”
谷欢清盯着皇上手上的动作,他在偏袒户部。
“皇上。”
谷欢清赶在太子殿下前,先一步开口,“的确有不少土匪提到这件事,是否有隐情,还不可知。至于那人为什么提到侍郎大人,他嗓子坏得太厉害,当时没机会问上一二。”
太子殿下话没说出口,只抿嘴瞪着谷欢清。
楚歌和公主殿下,神色略带一丝迟疑。
“该是那些狗奴才,下手太狠,搞坏了他的嗓子。”冯公公依然跪着,话引到这不得不开口。
“奴才叫人等他能握笔后,让他写下来。”
谷欢清抢先开口,是因为现在太子说什么都是错,作为年轻鼎盛的唯一皇子,皇上正忌惮着。
而自己巧妙转换了一下说法,让皇上不会有被追问户部之事,压得太紧。
皇上脸阴沉着,“等他写好拿给朕看。”
说罢起身,“没有别的事,就散了吧。”
众人恭送皇上离开。
皇帝此时却说,“道长,同朕但后殿来。”
谷欢清路过公主殿下的时候,公主看了一眼她,勾了一下唇角,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也明白她嘲弄表情下的意思。
皇上才不会查呢。
与皇帝相处这么久,谷欢清多少也摸到了一些,皇上的心思。
忌惮史书工笔,爱做表面功夫,在意权利制衡,百姓只是给他交税的钱袋子罢了。
齐思微还跪在地上,目送着谷欢清往前走。
*
后殿比正殿小了不少,装潢刻意的粗糙古朴,桌案却是金丝楠木,上面放着一些奏折,供皇帝在这里临时办公。
二人走进来后门就被关上了。
谷欢清能隐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缓慢回想着自己有没有哪句话说错了。
至于为什么叫自己,不叫齐思微,她一时想不到原因,估计是看他不耐烦吧。
皇帝在桌案后坐下,放松了一下肩膀。谷欢清立在下面不说话,恐触了眉头。
他拿出放着丹药的锦盒在手上转着,看向谷欢清,“其余那些道士朕应该都拖下去砍了。”
说了一句跟刚刚齐思微禀告的事完全不挨着的一句话。
谷欢清反应了一下,之后道:“仙丹有毒性之事,未必所有人都知情,皇上自可以有所斟酌,进行取舍。”
“道家子弟随门派颇多,但若是有无辜之人被施以严惩,怕是道法高的前辈,会有所忌惮。”
谷欢清万万不能说什么,通通都杀了。到时候整个青云观就剩自己了,可成什么样子。
“那老道士拖出去杖杀,其余道长有何见解。”皇帝又追问道。
“杀鸡儆猴,皇上决断圣明。”
能感觉到,通过这一连串的事,皇帝还觉得自己有点用处,相信自己颇有些道行。
但偏偏又多疑。
皇帝看着谷欢清的方向,但穿过她,好像在看她身后的门扉,门紧紧关着,窗外的光透过来,看不见天空。
谷欢清却还观察着他。
他随后道:“观中人丁萧瑟也不成样子,道长可有人举荐。”
“小道独自修行,未曾拜师,也不曾有什么机缘,怕是没什么人选。”
他的话好像在说青云观,又好像在说自己,总之,有一种难以掩饰的老态与疲惫。
谷欢清只想说一句话,要不还是禅让制吧,没体力,没心气,没智慧,还能掌握最高的权利,哪来的道理。
“户部一事,你去调查一二。把相关的人,召集到青云观,朝堂上到底是谁参与了东北土匪动乱。”
相当于皇上想开一场大会,让自己对可疑人员进行筛选和邀请。
谷欢清愣着神,皇上给自己如此重任,相必对自己一系列表忠心的行为,相当满意。
但是自己表面不是太子的人吗?皇上就全然放心了?
“若有人不从,只说是朕的旨意便可。”
“小道遵旨。”
他没有说别的,只是摆摆手,“去办吧。”让谷欢清离开了。
*
谷欢清出了宫门,发现齐思微竟然在门口等着自己。
“杨公公送到这就可以了。”说罢谷欢清利落地下来,换上了齐思微的马车。
齐思微脸撇向一边,感觉到登车的声音,才转过头。
谷欢清看向他毫无生气的脸,慢条斯理道:“齐大人,不抱期待,就不会失望的。”
齐思微眼睛轻轻眨动了一下,“你说得对,或许我该转变一下思路。”
他神情严肃,大抵在思考着什么要事。
马车缓缓向前移动着,“今天被拖出去打死的人,不是我们,我都觉得已经很好了。”谷欢清说着。
“这话有一点安慰到我。”
“我挺佩服你的。若是我被五马分尸过,这次不会多说一个字。”
忠诚是古代文臣最美好的品德。
回忆中身体上的疼痛让每次开口都愈发艰难。
齐思微的心思被堂而皇之的解开,一时好像也没那么沉闷了。
车马川流不息,细碎的人声声音传进耳朵,让人心中安宁些。
“皇上找你说了什么。”
“最开始都是青云观里的破事,哪都不挨着,我都怕你觉得我随口胡说的。”谷欢清苦笑了一下,“后面才给我一个要命的差事。”
齐思微听到整个前因后果,神色凝重了起来。
“天命不可违,我一个小道士,也是要对各位大人出手了。还烦请齐大人多多协助。”
齐思微心领神会,皇上的心思固然难以琢磨,但对他们也是个很好的机会。
“讲真的,王仲丰的事,这么入手肯定不行。皇上态度暧昧不明,若是过分了,找个由头给咱们都砍了。”
谷欢清顿了一下,又道:“当然,我也是随口一说。”
齐思微却摇摇头道:“你猜的很准,上一世,新党彻底倒台,就是王仲丰推动的。”
谷欢清瞪大了双眼,“可是新党倒台,被追究谋逆之罪,如今没有发生啊。”
“是的,他此番并未走到台前,所以也并没有离谱的高升,但是我被贬前也发生了一些事。”
户部改革,到底动了谁的蛋糕。
谷欢清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你先同我说一下发生什么了。”
“那时想推动一些吏治上的改革。皇上起初是乐意促成,但一件事上出了些小问题。”
谷欢清静静地等着他下一句。
“皇上想要修青云观。”
“他那时候开始修的?”谷欢清震惊道。
“工部尚书李检也支持变革,尤其是在治理东北河道,建造粮仓,解决百姓水旱年份间收成的巨大差异。”
听起来是利国利民的工程。皇上却仍然想建青云观?
“但每年税收就那么多。”谷欢清神色更严肃,“现在看青云观和粮仓都修了。”
“因为哪个都是必要的。”他嗓音根淡,“黑天白天,没完没了,说是吵得皇上心烦。”
“因为没吵出个令他满意的,冠冕堂皇修观的理由。”
她顿了一下,“我懂了,所以王仲丰溜须拍马的能力就上线了。”
“没人比他更懂皇上。”
齐思微眼神落在她身上,若有似无笑着点点头,“支持改革的人也派上用场了。”
阴谋论他们的目的,皇上会相信他想相信的,让自己目的达成。
“李大人还好吗。”她抽了抽嘴角。被五马分尸了?
“去凉州当知州了,多年未见。”
谷欢清快速地分析着情况,越来越觉得刚刚皇帝是看死人的表情。
“那这次很危险了,搞不好我们要完蛋了。”
心里隐隐的不安,落到实处了。
好是道长,不好就是死尸。谷欢清扶着额头。
皇上,自己到底是替罪羊,还是刽子手。
就要看自己邀请的人,以及最后认定的人合不合陛下的心意。
不满意,那死的就是自己。
要找一些能帮到自己的人,找一些以皇帝马首是瞻的人达到制衡,找一些该死的人。
“不能坐以待毙了,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谷欢清准备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愚忠。”
齐思微眉头紧锁着,显然被这句话触动了心里。
眸光晃动,“你说的没错,我死了还没长记性。”
“推出王仲丰,解决问题,给你报仇,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