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均匀缓慢向前,谷欢清把轿帘抬起一个缝隙,向外面张望着,进宫走小门,路狭窄甚至没见到什么人。
一只白鸟从宫墙夹着,露出的一线天空上盘旋飞过
马车停下,谷欢清看到的不是什么宫殿,而像是道观入门的牌楼,三间四柱,屋檐极大,上面还挂着一个青云观的牌匾。
那字他认得,与齐家牌匾上的字迹一样,是天子墨宝。
谷欢清从马车中下来,在杨公公的带领下往里面走,门里左右各种着一棵紫薇,树尖快要与牌楼齐平,花开时想必十分的茂盛。
到一个四角高高向上翘起的建筑前,杨公公停下脚步,站到门的左侧,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神仙姑娘,觐见。”
她知道里面会是皇上,但这一路看过来,未免太不同寻常了。
谷欢清崩着脸,手指轻轻碰门,门就被推开了。在她走进去后,门被杨公公很快被关上。
屋子的正中心是一个圆台,从天上落下的白色半透明纱幔将圆台围绕,层层叠叠地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个人影。
谷欢清犹豫了一下自己的称呼,开口道:“小道谷欢清,参见陛下。”
她要注意不可说错话,命只有一条,还是要多给自己立下能保命的人设。
“道长免礼。”一个年迈的声音传了出来,“朕有三个问题。”
谷欢清站直身子,并未言语,等着他进一步开口。
“第一问题,道长可会卜算寿数。”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
谷欢清心紧张地被握紧一般,下意识吞咽口水。下一句不会就是让自己去算他的寿命吧。
那岂不是说万岁事搪塞,说具体的年龄,更加麻烦。
“回圣上,此乃天机,身上气越是旺者,越是不可窥探。”她编了理由。
圆台中的人,沉默了片刻,而后道:“天机不可泄露。”
“正是如此,小道修行尚浅,不敢妄言。”
皇上问道:“第二个问题,道长,最擅长的可是寻人找物。”
“正是。”
“朕想寻真凌道人,于仙逝前所坐最后一鼎炼丹炉。”
谷欢清舒缓着呼吸,圣上还真不是一般醉心于修道啊。帝王享有一切,容易追求其他可以理解。
但这也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他让自己找,自己就找,也别无他法。
“自然可以,但小道要想找到物件,还有知道他的名字,外观,制造的日期,还有获得该物的原因。”
谷欢清大着胆子,追加了一个条件。
“知道这些,你就可以找到?”
“多少能够窥探一二。”
圣上先描述了外观,和日期,而后道:“新丹药的秘方,需要用此炉作为工具,才能发挥药效。”
谷欢清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去问了系统,【明镜台前本无树】。
其中地点指向为一个道观,明镜台。同时也在新丹药的秘方,所谓的工具,是无中生有。有人在欺君。
而且,“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全诗的意境,在于人要无所执着。
而圣上显然没有做到,他肯定执着于长生,成神吧。
坦言的话,圣上未必信,而且自诚实哪有命重要啊。
在短暂的空寂后,谷欢清缓缓道:“明镜台前普提树。”
“明镜台。”圣上重复了一遍,接着似乎从圆台中站起来,接着拨开帷幔出来。
谷欢清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老的帝王,他的手背在身后,身上穿着一个蓝白相间的道袍,头发的两鬓已经花白,眼神早就淬炼出,虎眼石上的光泽。
“参见圣上。”
他坐在圆台下的椅子上,接着道:“第三个问题,最近大盛可预见什么异象。”
谷欢清已经回答了第二个问题,但也不能像第一个问题一样搪塞过去。
“东北方气息郁结,恐有风云,不可轻视。”
她便拿出了吴国,一来自己本就了解,二来也能真的提醒一二。
他点点头,“去领赏吧。”
谷欢清推门出去,冷风一吹感觉身上被冷汗打透了。
一个锦袋被放到谷欢清手中,小小的却格外沉。
杨公公道:“送姑娘出宫。”
谷欢清坐到马车上,靠着软垫,皱眉缓缓舒了一口气。
*
谷欢清回到食府。
圣上的三个问题,透露着他的两个担忧,寿命和异动。
她不耽搁,想去见公主殿下,往后面的食府去,发现她也正在食府。
进门,便看到了在塌上坐着的程竹,她皱着眉道:“公主殿下,可是在等我。”
程竹今日恰好也穿着蓝色的衣裙,她沉默地点了头,示意她坐下。
谷欢清恍惚间觉得在圣上的几个孩子中,公主殿下是最像圣上的。
她心中憋闷得厉害,没忍住道:“想必您已经知道今天我进宫的事了。”
公主殿下抬起眼睛,“你走时,我便知道了。”
谷欢清沉默地看着她。太后和她在那里为自己造势,就等着这一天呢。
“我知道你不满。”公主淡淡道,“你在京城本就名声鹊起,父皇关心这些事,发现你是迟早的,我不过是加快一下进程。”
谷欢清便又问:“为什么?您在着急什么。”
她不解释才是正常,如此解释,有些宽慰和收拢人心的意味。
“钦天监犯了大忌,被处死了,正缺一个人,为父皇分忧。”
谷欢清眉毛跳了跳,怎么上次给自己话听的时候不说。
“什么大忌。”
“他冒犯了父皇养的那几个老道士,几个人各说各话,出了岔子。他被贬回家了。”程竹勾了勾嘴唇。
还真幸好自己留了心眼,不然自己头就扔那个破烂青云观了。
谷欢清心有余悸地吸了口气,“殿下若提早告诉我,我也。”
“我怕你第一次面圣,露出破绽。父皇是个多疑之人,若怀疑你受什么人指使。”程竹认真道:“那更是危险。”
谷欢清敏锐地察觉,“钦天监是谁的人。”
公主嗤笑了一声,“太子的人。”
“那几个道士呢?”
“好几个人不好说,但四哥对父皇修行炼丹的事最上心。”
若姑且算自己是公主殿下的人,三个皇子,真是各显神通。
“你想让我去顶替这个位置?但圣上可只给了我一袋金瓜子,未必会再找我。”
“他这不是很满意。他问你什么了。”公主殿下问。
谷欢清并无掩饰地还原了场景,“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回答。”
公主闻言却眯着眼睛,确凿道:“他会再找你,毕竟这些不是他最想问的。当然,也肯定要紧。但第一次见面他最关心的,反而要隐藏起来。”
谷欢清认同这句话,可能甚至要再试探上一段时间。
“那我更要先问一个问题,殿下想让我做什么,我有权利决定做与不做吧。”
谷欢清问道,下次自己不能如此被动。
公主看了谷欢清一眼,沉默了一下道:“你不想为楚歌报仇吗?”
这话说得好听,不就是要对四皇子出手,公主的主要目的肯定不是为了给楚歌报仇。
谷欢清的确心疼楚歌,想了结四皇子的畜生行为。
但这搞不好要株连九族,自己虽然没有九族,但也不能两句话,便去做那个出头鸟。
公主见谷欢清没反应,却笑了一下,“我见楚歌回信中说,你抱了她,我还以为,你们是相见很晚的知己。”
她当时就想安慰她一下,怎么说出来这么怪。
谷欢清扯了扯嘴角,“殿下可以先告知我计划。”
公主殿下并未犹豫,把计划的大概讲给了。自己的任务只要从玄学的角度配合她们。
“我可以配合。”谷欢清道:“只不过公主殿下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说。”
“帮我找到,我病药方里的药,寒实,我在想吴国会不会有。”
谷欢清一早就有这个打算,此事正好是提出的机会。
“当然可以。我也不想看到你突然就死了。”公主殿下对于谷欢清的反应,颇为满意似的,给她一种就要这样讨价还价之感。
谷欢清移开眼神,是啊,我要是死了,前面的功夫不都白费了。
*
第三天,杨公公便又造访竹前食府,点了一桌子的菜,倒是捧场。他并未说什么,表情也没与上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谷欢清琢磨不出来。
自己当时撒了个小谎,若炼丹炉找到了便罢,没找到,恐怕要出问题。
谷欢清惴惴不安着,杨公公这次却没有带谷欢清去往上次的大殿,而是西面一偏殿。
她推门进去,入目便是那两人高的炼丹炉,四周围了一群穿着道袍的老道士,对着炉子吹火。
圣上坐在高位上,手里拿着个羽扇在不住地扇。
炼丹炉里烧着火,屋里燥热的可怕。
谷欢清转过去问安,“小道恭喜陛下得到丹炉。”
圣上手上扇着风,“道长道法超然,位置分毫不差,就在明镜台的菩提树下。”
谷欢清心中震惊,之前的掩饰,反成了画龙点睛。面上谦虚道:“此青云观,风水位置极好。”
“道长若愿意,尽可到观中常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