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格外阴冷,谷欢清脸上带着些不自然的红晕。
齐思微身子下蹲,手撑在床边的架子上,抬着眼望着自己,眼睛里一片澄明。
“你烧得厉害。”他缓缓道。
谷欢清恍惚得愈发厉害,勉强打着精神看着他。
齐思微被盯得哭笑不得:“我去叫人煎药。”
“等等,太子殿下会同意吗?”谷欢清的头太过难受,眉毛都拧在一起,“他现在看我十分碍眼。”
“放心,我会说服他。”齐思微知道她说的不是药的事情,表情柔和。
“他还真听你的。”
齐思微看着刚刚还哭得泪人一个,很快就抽离出来开始冷静分析的人。
笑笑坦然回道,“所以说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事。”
谷欢清则想着,太子知道你怀揣这样的心思吗?
齐思微心思重,说出来的事,其实心里藏了九成。
但她也看得出,对方真心愿意帮自己找大夫治病,那其他什么党争之类的,和自己也没多大关系。
吃过药后,谷欢清昏昏沉沉地睡过去。醒来时,精神倒是好了很多,身子却还是觉得疲惫。
炭盆在不远处缓慢燃烧,释放着暖意,屋里的药味没那么苦了。
齐思微还在这个房间,翻着一本书,已经看了很久地样子,他身后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谷欢清还未出声,齐思微就先一步察觉自己醒来,把书放下,踱步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谷欢清觉得对方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他俯下身问道:“看起来面色好了些,等到回京城,立刻传郎中再来看。”
“准备什么时候回京城?”谷欢清抬着头看向他,撑着身子坐起来。
齐思微见状索性又蹲下来些,接着道:“两位殿下和佘大人,会先一步押解唐景回京。我同安抚使大人,在这边做清缴彻查,安顿流民的后续事宜。”
“正好,你也可以养养身子,再出发。”他又叮嘱了一句。
想得着实周全,谷欢清缓缓往里面移了移,在床边空出来一些位置,“累吗,坐下说吧。”
齐思微盯着床沿,要把那块盯着火般,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这不妥。”
谷欢清说得时候没意识到,现意识到了再看他的神情,有些想笑,“你真觉得我在你别院住了那么久,在别人眼里多么清白啊。”
“这是两码事。”齐思微表情还是不自然,耳朵上浮出几分红色,“别人的话你别在意。”
“我没在意。”谷欢清眨眨眼,此人居然还有闲情开解自己,“我在意还哪会跟你进京。”
齐思微看自己的眼神,逐渐复杂了起来。
谷欢清不想猜他脑子里又生出了多少心思,“又想什么七七八八的事呢。”
齐思微缓慢地移开眼神,站起身,“没什么。”
“看蹲麻了吧。”谷欢清笑着抬起眼睛,“别急着走,我还有个疑惑。”
“什么事?”齐思微听到谷欢清说起别的,神情才稍微正常起来。
“在荆县发现孟要了吗?”谷欢清缓缓道。
齐思微迟疑了一瞬,才道:“发现了他的尸体,他自缢在一间草屋里。”
谷欢清愣了一下神,想起他干瘪弯着的腰,又想起了钱绰的死状,半天才缓缓点了点头,手尖轻轻发抖,这三个人还真是齐刷刷地走自我感动,以身殉道的路线。
齐思微看在眼里,只自嘲地笑了笑。
*
荆县的草尽数枯败,上面落了轻轻一层雪。
谷欢清的身子稍稍恢复,可以下床四处逛逛。齐思微白日要出去处理政务,晚上回来定会来看自己的情况。
今日,齐思微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谷欢清正在院子里打八段锦。
刚进门,齐思微的脚刚跨进门,就被眼前景象震惊,脚步顿了顿,谷欢清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怎么不在屋里歇着?”齐思微往前走到谷欢清身边。
“院子里什么也没有,枯坐着无聊,可以锻炼身体。”谷欢清的视线在院里转了一圈,只看到砖墙和枯黄的干草。
“锻炼是好事,你身体还未痊愈,还是宜养。”
确实她自己也隐隐有这样的感觉,才默默把军体拳换成了八段锦。
“我感觉也没差到动弹不得的程度,真的有那么严重。”谷欢清缩了缩脖子,停下动作确实感受到了些冷意。
看齐思微凝重的表情,她忙补充了一句,“不是不信你,我只是疑惑。”
“先进屋。”齐思微看着她的动作,“你经常处在低烧状态,但好像你自己完全没察觉。”
谷欢清快步往屋里走着,今时不同往日,要惜命,她在心里暗暗叮嘱自己。
齐思微后一步进屋,回手把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冷意。
边道:“如果无聊,我会记得给你寻些书回来解闷。”
“到京城,我能继续去竹前食府做管事吗?”说实话,谷欢清说得很心虚,实在得寸进尺,“荆县事全都了了,我也没立场做别的事嘛。”
谷欢清想着自己总不能整日治病,在食府许还能开辟自己在京城的业务。
齐思微看着她这小心的样子,甚至说起了软话,笑着道:“我也没说要关着你,但也别太出格,不好向太子殿下交代。”
谷欢清狠狠地点了两下头,同时又疑惑起来:“你到底如何说服太子殿下的。”
“总之是成功了,你莫问了,好好休息。”齐思微思绪飘到一边。
谷欢清看着他的神色,“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是不是误会我们是不可说的关系,你就是顺着这个角度,劝说的他。”
“我没有主动说。”齐思微辩驳了一句,“只是没否认。”
谷欢清抿了抿嘴唇,眼底带着些笑意,宽慰道:“我知道的,哪有什么也不付出就治病的好事。”她看得很开,怎么都比死了好。
况且齐思微这个人,以前只觉得他有些癔症,没想到病得还挺有意思。
齐思微看向她的眼睛,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属下来信说是发现了四皇子殿下的安插的眼线。”
“真的假的?”谷欢清第一反应道,心里下意识觉得是公主殿下的手笔,毕竟这里面她参与相当多。
齐思微摇摇头,“未见人,不好判断。”
确实要等回京才知道。
*
荆县之事处理地差不多,谷欢清身体也养的能抵抗一些舟车靠顿。
他们就启程往京城去。
由于分开行动,车队比来时小了不少,两辆马车,一些随从侍卫,谷欢清和齐思微还是同乘一辆。
这次谷欢清就自然多了。
齐思微不说话地时候总是感觉很沉闷,面色凝重。
“在看什么吗?”谷欢清问道。
齐思微亮了一下,“荆县的县志。”
谷欢清很快明白,“是想谏言?”
这本书她也看过一些。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荆县事情严重,圣上可能会听进去一些话。
但他被贬一次,不就是说明圣上其实不想变法,荆县一事完美解决,更是不会顾及。
齐思微看向谷欢清,点头却愁眉不展,“在扬城这么多年,也总结下来一些经验。”
谷欢清一时没想到能开解的话,听到身边一阵快马而过的马蹄声。
一些侍卫喊道:“什么人!”接着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
“草民求见齐大人。”
谷欢清打开车帘,探头看过去,立刻对着士兵们道:“且慢。”
孙长乐骑在马上,身上披着赤红的披肩,枪还系于身后,只用一柄短刀应对,看到谷欢清后,轻轻挑了挑眉。
齐思微也看向窗外,看到是孙长乐便道:“让她过来。”
孙长乐利落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
谷欢清二人探身出来,看到她双手抱拳道:“齐大人,请您放了谷姑娘一条生路,荆县造反之事,与她并无瓜葛。我可以替他作证,最开始她只是想救您的性命。”
谷欢清这才看明白,这是劫法场的做派啊。
看了一眼齐思微,尴尬地有些无地自容。
齐思微看不出喜怒,也不说话。
谷欢清纵身跃下车,双手拉着对方的手,轻声道:“齐大人这次不是抓我进京。”
哪怕自己刚从车里出来,孙长乐的手也比自己更炽热。
毕竟上次见自己就是坐着囚车进京,对方得了消息肯定往这方向联想。
孙长乐的眼睛在她们二人身上扫了扫,不相信地小声,“那你去京城做什么,他是不是胁迫你了。”
谷欢清不想说起自己快死了这件事,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小声回道:“我想去京城开杂事铺分店,顺便求医问药,解决我手脚冰凉的问题。”
“那为什么跟他一起。”孙长乐还是觉得不对劲,看了一眼齐思微。
“他给店投钱了。”谷欢清随口说道。
她没觉得没什么,这样齐思微的形象也比原来孙长乐原来预设的形象好多了。
安抚大使蔡文远也下车查看情况,“什么情况,土匪拦路?”
“惊扰大人,没什么大事,忘了个物件,让人送来。”齐思微自如地找了个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