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迎春看向槿娘,在月光下,槿娘头发凌乱,脸上也有伤痕,显然是刚才被虞庆打的。
迎春心中的怒火渐渐消退,如果不是槿娘,她说不定真毁了。
槿娘肯挨打,是为了赢得虞家人的信任,不至于最后把责任推到她头上,她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再怪她。
“迎春,我不知道他会这么想,不然说什么也不会……”
槿娘有些哽咽。
“别说,这不怪你,都是他使坏,他不是人。”
迎春咬牙说完,也上前踹了虞庆两脚。
等众人打得够了,虞家人停了下来,唯有虞庆还在惨叫。
“爹,他怎么办?”
虞满囤问虞盛林。
“不管他,他死在这里也是活该。我们回去。”
虞盛林冷酷地说,但他心里清楚,虞庆虽然被打,但不会致命,爬也能爬回去,顶多断几根肋骨,在床上躺段时间,死不了。
虞盛林心中有数,不再理会仍在哀号的虞庆,带着众人离开。
槿娘转身时仍听到虞庆的惨叫和几句咒骂,她没有回头,这辈子她没有被虞庆骗走,也没有挨打,没有落下满身伤痕。
槿娘用手抚摸胳膊,这里依旧光滑,没有烙铁烫伤的痕迹。
她挺直后背,那里也没有烙铁留下的印记,真好。
虞庆,这还没完,等你被人发现,你的家人肯定不甘心你受重伤,报了官府,到时候你就完了。
我等着。
槿娘对着虚空无声地说了这三个字。
槿娘随虞盛林一众人等前行,及至虞迎春家门首,虞盛林邀槿娘入内歇息。
槿娘首摇,言道:“归家已晚,恐母见责,不敢久留。”
然则,槿娘恳请虞盛林,谈及今日之事,虞庆受惩,若它日虞庆寻衅,望其能为她求情,说句公平话。
“槿娘,你勿忧,他若敢来扰你,我等岂会容她!村中之事,毋需挂心,我等自会周旋,你但放宽心。今次你助了迎春,实救了她的命,我等感念于心。”
虞盛林颔首,即便槿娘不说,他也断不会坐视不理。
“是啊,槿妹子,放心吧。”
虞家兄弟随之附和。
迎春虽未多言,观其神色,似已不复先前对槿娘的怨怼。
槿娘心下稍安,得虞迎春一家好感,料想日后在村中的日子当会好过些。
虞盛林虑及槿娘独行之险,嘱虞家兄弟护送,终由虞满仓陪同槿娘返家。
待虞满仓将槿娘送至家门,槿娘令其归去,仰首望天,见明月高悬,遂推门而入。
槿娘心中暗忖:此番虽借用了虞迎春及其家人,却也解救了她,使她免遭前世之苦。前世虞迎春未能回村,随意嫁人,境遇不佳;今生槿娘重生于此,又何尝不是给了虞迎春一个转机,改变了她的命运?故虽利用了她,槿娘内心并无愧疚。
槿娘归家,并未遭遇责打,因安贞早前已怒骂一顿,此时已然入睡。
槿娘入了自己的房舍,伸手推门,却发现门从内闩上。
轻叩门户,槿娘知杏娘必未睡,自己不在,杏娘怎能安心?
门启,有人应声而开。
“槿娘,你总算回来了,母亲骂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我才劝她歇息。你去了哪里?”
杏娘开门,关怀备至地问道。
“我去了迎春家,与她长谈。”
槿娘如实相告。
虞杏目光微动,忆起早先槿娘出门,她尾随其后,见槿娘去了迎春家,便在外等候许久,未见槿娘出来,又不便进入,怕被发现跟踪,不妥。
她恐迟归再遭安贞毒打,故先行返回,本以为槿娘会编造借口,未料槿娘直言无讳。
如此看来,槿娘是否已不再怪罪于她?只要继续装作与槿娘和睦相处,或可哄得槿娘信任。
“你去迎春家做什么?从前你们俩并不亲近啊。”
待槿娘进屋,杏娘边关门边问,语声惊醒了桃娘,迷糊间听着两位姐姐对话。
“前几日偶遇迎春,她说要外出赚大钱,我想问问她究竟做何事,像我这般除了劳作别无所长之人,能否赚得钱财。”
槿娘简述缘由。
“那她怎么说?真能赚到钱吗?她出去做什么?”
杏娘急切追问。
“唉,莫提此事,她也去不成了,且睡吧。”
槿娘叹气,随即躺下。
杏娘无奈,槿娘既已挑起兴趣,却又戛然而止,岂非存心让人难以入眠?
嘤嘤嘤,这冤向何处诉?
无论杏娘如何询问,槿娘均不再答,杏娘无计可施,只得悻悻躺下。
翌日清晨,槿娘早早起身整理,随后准备早饭。
待安贞醒来,槿娘的早饭几乎已备妥。
安贞只得低声咒骂几句,而后不理睬槿娘。
“虞槿,速速出来,看我不剥你的皮,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槿娘刚做完饭,门外即传来大声斥骂,言辞粗鄙不堪。
哎,真是的,迟些再来不行么,至少让我喝碗粥啊。
槿娘叹息,知是虞庆家人上门,但她不解为何昨晚未至,直至天明才来。
“你疯了吗?你男人死了还是儿子没了?一大早就堵门骂街,显你嗓门大吗?以为我家任人欺凌?今日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定不罢休,我要骂得你祖宗冒烟。”
安贞岂是易与之辈,闻人上门辱骂,不论何事,都不能示弱,于是跑到门口与虞庆的母亲高绿水对骂。
“骂我为何?我还欲打人呢,你竟敢咒我的祖宗,今日若虞槿不给我解释,我要她偿我儿性命,掘你家祖坟。”
高绿水岂肯吃亏,寸步不让。
“偿命?槿娘为何要为你儿偿命?你儿死了?”
安贞疑惑,不知何故早晨便有人打上门来,还喊着偿命,难道昨夜女儿外出杀了虞庆?
槿娘心中一惊,昨夜虞庆家人未至,难道虞庆死了?
若虞庆真的死了,她也算报了大仇,但死人之事麻烦不小。虞庆怎会突然死去?昨日离去时他还有力气骂人,虞盛林父子不至于下手没分寸至此吧?
“呸!你儿子才死了呢,你全家都完了!你敢咒我儿,我和你拼了。”
高绿水吐了一口唾沫,冲上去与安贞扭打成一团。
安贞自然不甘示弱,两人互扯头发衣服,打得不可开交。
槿娘旁观,见虞庆的爹虞松林和哥哥虞有光也赶了过来,另有诸多村民围观。
虞庆的爹试图拉开双方,虞庆的哥哥却是意图加入混战。
安贞寡不敌众,吃了亏,槿娘见状并未出手相助,安贞吃亏她并不心疼,但这样闹下去终究不好。
思量片刻,槿娘回院取了一根木棍,来到门前,如癫似狂地朝虞有光挥去。
“我叫你们欺负我娘,我叫你们欺负我家,打死你们。”
槿娘奋勇上前,终将虞有光和高绿水逼退,安贞得以喘息。
安贞发髻散乱,面颊上有几道抓痕,气喘吁吁地回头望了一眼,见三个女儿和儿子都在,只是槿娘一人相助。
“你们都成了泥塑木雕,难道没看见人家打到咱们家门上了?”
安贞骂了一句,又对着槿娘怒斥:“你这灾星,整日惹是生非,害得老娘挨了揍,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心中并无半分感激之意。
槿娘也不求她的感恩,深知安贞为人。她挺身而出,并非为了帮助安贞,而是要让众人知晓,自己并非任人欺凌之辈,此刻必须站出来。
“诸位闯入我家,总该给个说法才是。虞庆究竟发生了何事,还请明示。”
槿娘不顾安贞的责备,手持棍棒立于虞家门口,向虞庆家人问道。
“你还好意思说,我儿正是被你所害。”
高绿水双眼红肿,指着槿娘,恨不得与她拼命,但见槿娘手握棍棒,又怕她发起疯来。
“我如何害他?你且说清楚。清晨起来,我在家中忙着做饭,哪有时间去害他?”
槿娘不肯承认。
“不是今日,是昨夜之事。”
高绿水又指槿娘道:“昨晚用过晚食后,虞庆出去了,我没在意,他一个大小伙子能有什么事儿。今早有人起得早,说是在村中发现了虞庆,脸上身上都是血,把他抬回家时已是惨不忍睹。他被人打得不成人样,我唤他问话,他一直喊你的名字,说是你害了他。他的胳膊断了,肋骨也断了,他、他……这般重伤,我不找你找谁!”
虞庆竟然在今天清晨才被人发现,难道是昨日痛晕过去?看来虞迎春家人下手甚重,但她离去时明明听见虞庆还在叫骂。
然而再重的伤也不足惜,想起前世种种,即便虞庆被打死也是咎由自取。
“你也说虞庆是个大小伙子,我能打得过他?能把他打成这样?这不是笑话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还说他是陷害我呢,或是你们故意讹诈我们家。”
槿娘独自面对虞家三人,却毫不畏惧,若他们敢动手,她便与之拼命。
“不错,虞庆那么大个人,怎会被槿娘打成这样,我看不像。”
“确实,听说伤得很重,若无深仇大恨谁能下此狠手?怕是虞家小子做了亏心事吧。”
“虞家小子不是挺厉害的吗?为何还会被人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