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多山,山中多洞,洞内多鬼。
礼月从小就喜欢在这些洞穴中游玩,这些被视为风水宝地的洞穴,对他而言就是最好的游乐场。他的"朋友们"总是乖巧听话,但有一个疑问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为什么那些人都这么矮?他们不会长大吗?"礼月也曾有年幼天真的日子。
妈妈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柔媚却黯淡无光的眼睛慈爱地看着他,小小的礼月歪着头看向那双浑浊的眼睛。
礼月靠坐在洞穴的石阶上,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只小巧的、泛着紫色的手。他的眼神迷离,嘴角挂着笑意。
"我认识了一个姑娘,"他轻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她很讨厌,但我又很喜欢她。那种喜欢…"他的声音变得低沉,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喜欢到恨不得把她永远留在身边,但是,又不想让她和你一样站在这里。"
他的手指开始一节一节地抚摸那只小手,动作轻柔,"你说怎么办啊?我这么喜欢她啊,她却跑了。"
突然,礼月像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弯腰抱起一个小小的身影,轻轻地将其安置在自己怀中。那是一个小女孩,头无力地垂在礼月胸前,了无生气。
"还没介绍——"礼月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她是我女儿,我不小心把她弄伤了,缺一根骨头支撑身子。想来想去,想到你了。"
他站起身,转向台阶上站着的年轻女子。那女子穿着精美的紫色苗族服饰,全身银饰闪耀,宛如天上的凤凰。然而,仔细看去,她的美丽中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皮肤过于完美,脸颊的红晕太过艳丽,眼睛如同无生命的宝石。
"妈妈,"礼月缓缓靠近,直到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奇怪的是,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呼吸的痕迹,连发丝都纹丝不动。礼月的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借你一节脊椎。"
他的手指如蛇般滑向女子的后颈,缓缓下移。突然,一声清脆的"咔嚓"响起,礼月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他抱起小女孩,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谣,步伐轻盈地走出洞穴。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那个美丽却僵硬的"妈妈"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尊精美的雕塑。
月光如水,洒落在清冷的小屋中,似乎还留着一丝离离的气息。礼月静坐桌前,修长的手指不断摆弄着一根打磨圆润的骨头,在小笑笑的背后反复比划,眉头微蹙,显然还不尽如人意。
迎着月光,取出一把柳叶匕首,刀刃刚触及骨头,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礼月眉头一皱,语带不耐:"什么事?"
"家主请您过去。"门外传来恭敬的回应。
礼家世代深居湘西山中,族人除礼月外鲜少与外界往来。表面上与世无争,实则早已将势力根深蒂固地扎入这片土地。
百年前,世家大族就在礼家的庇护下炼制丹药,追求长生。即便无法真正长生,但比常人多活十来年、少受病痛,那些贵族也心甘情愿付出巨大代价。
这些贵族知道,礼家每十年都需要大量婴儿。百年前,他们还可以随意抢夺穷苦人家的孩子。但随着时代进步,文明程度提高,他们也不得不披上文明的外衣。
既然不能明目张胆地抢夺,那就改为购买,或者利用自家小妾、外室所生的孩子来充当祭品,以换取本族要紧之人的健康与长寿。
又是十年之期,这片土地上的名门望族纷纷带着珍宝进山,前来给礼家家主"贺寿"。其中有千年的古老家族,也有百年来新兴的势力代表。甚至还有身着不同派系军装的人物,他们恭敬地站在大厅中,大气不敢出,只敢用眼神互相打量。
镇长们可能是其中最不起眼的,几个周边的镇长都挤在后排,连台阶都看不到。
众人已经等候多时,礼家家主却迟迟未露面。但没有人敢表现出丝毫不满,大家只是耐心等待。毕竟,与寿命相比,多等几个时辰又算得了什么?能站在这里,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一身黑袍的礼月缓步穿过长廊,走向大厅。修长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诡异,仿佛随时会融入阴影。众人见状立刻欠身行礼,一种近乎谄媚的敬畏。
礼月漫不经心地扫视着跪拜的人群,这种源远流长的巫蛊之术,是礼家世代相传的秘密,也是他们与这片神秘土地上所有权贵的纽带。
他抬头望向粗粝石阶之上的那个座位,无论是他父亲的权位,还是这些人渴求的长生,都不及那个他喜欢的姑娘有趣。
心不在焉地想着,等这场愚蠢的仪式结束,他就要动身去寻她。
他看中的姑娘,从来没有一个能活着,只有她是个例外,所以得好好珍惜啊。
礼月一步步走上台阶,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袖中隐藏的那根骨头,在倒数第二阶时,他突然停下,转身俯视着下方乌压压的人群。
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你们是哪里来的?"他指向人群中几个穿军装的人。
带着湖南口音的回答传来,说他们是刘旅长的参谋长与副官。
"参谋长?"礼月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想起了离离的父亲徐以秾,正要继续询问,却见众人突然低下头去,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压制。
一股强大的威压从身后袭来,礼月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到了。
他的父亲,礼淳。
礼淳缓步而来,身着厚重的黑袍,上面绣着礼家独有的神秘图腾。暗线中闪烁着诡异的金光,仿佛有生命般蠕动。
他手中握着的还是那把苗刀,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寒光。紫色的绸带一圈圈缠绕在刀柄上,多余的部分蛇般缠绕在他苍白的手腕。
礼淳的出现让整个大厅的氛围骤然变化。那些原本只是弯腰的权贵们纷纷跪倒,有些甚至匍匐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从高处俯视,他们就像一条条无骨的蛆虫,蠕动着,颤抖着。
礼月侧身让出一条路,与父亲一同走上台阶。礼淳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众人的灵魂上,整个大厅里只剩下他的脚步声和那些人压抑的呼吸。
父子二人并肩而立,形成鲜明对比。礼月阴邪诡异,眼中带着病态的光芒;礼淳则威严冷酷,目光如刀,仿佛能洞穿人心。
礼淳一言不发地坐下,修长的手指轻抚额头,另一只手松松地将那把长长的苗刀竖在身前。刀身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仿佛在诉说着无数血腥的往事。
只是他的眼中满是疲惫。
时间啊,过得太久了,久到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十年。
他看着自己唯一还存活的儿子,那是他与那个女孩的孩子,这样算来,他应该百岁有余。
礼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哪里有一点老年人枯朽的样子。皮肤在烛光下闪着光泽,光滑结实,除了过于苍白、血管清晰可见外,简直就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
他的面庞如同上好的白玉,没有一丝皱纹。深邃的眼窝中,一双淡到无色的眸子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他的容貌介于青年与中年之间,这张脸,既美艳又阴郁,却又带着几分不祥之感。
礼淳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黑袍在微风中飘动,仿佛要将整个大厅笼罩在阴影之中,"开始吧。"他的声音低沉沉闷。
这是一场漫长繁琐与外面时代格格不入的进贡仪式,但是所有的人除了礼月外,全部一脸虔诚。
这些人真的想长命百岁,长生不老。礼月觉得十分好笑,他们看不出礼家已经快坍塌了吗?
待人群散去,礼月早已意兴阑珊,他走下楼梯推开那些避让不及的人,径直出了大厅。
礼淳在后面阴沉沉地注视着他走出厅门。
回到小院子,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为这个静谧的空间笼罩上一层银纱。礼月将手中的脊椎骨轻轻放在桌上,骨头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屋中的暗影角落里缓缓走出一位年轻男子。他上身穿着挺括的白衬衫,下身则是军装的制服裤子。头发散乱被汗水浸湿,粘在脸颊边,却丝毫不影响他原本俊朗的外貌。
李天唯双眼透着凌厉的光,他走了出来站在礼月面前,说:“用离离回来的路线去反推,也没有多难。”
“说得我好像小看你了。”礼月并不在意忽然出现在屋中的李天唯,也不感兴趣他为什么在这里。
他只是悠然地坐到桌边,开始继续摆弄小笑笑,手指摸索到小笑笑的背后,对比着,
“离离病了。”
“病了?”礼月似乎无法理解这个词和离离加在一块的意思,那个活蹦乱跳,满是不合时宜活力的姑娘会病了?
“你弄的?”礼月的语气开始有了些许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