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愤怒地跺着脚,双手紧握成拳,整个人都蹦跳起来。
她急切地环顾四周,急匆匆的寻找扫帚,但找遍办公室外加走廊都没见到打扫用具。
她的抱怨非常大胆,并且毫不遮掩,指着那个光头肖像,骂道,“什么军统中统,迟早要完!”
一边嘟囔一边不情愿地蹲下去收拾,刚才撕的多解气,现在捡的就有多憋屈。
她将一片极小的碎纸捏在指尖看着,刚才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能把一张纸瞬间撕成这么小片……难道之前吃的礼月的小蚂蚁还没消化完?
不过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力气也是平时的两倍大呢。
算了,比起思考那些个不着四六的问题,还是眼前这一片片的碎片更值得投注关注。
每一张都仿佛是李天唯那可恶的脸!每一张都恨不得捡起来再撕碎,在捡起最后一张纸片后,离离扶着办公桌勉强直起腰,骂了句不着边际的难听的话,
她对着那上面的光头肖像再次发誓,总有一天要让李天唯付出惨痛的代价!
发完誓就灰溜溜地去领训练的衣服去了,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适应硬质材料摩擦皮肤的感觉,就被不明不白的推进了正在跑圈的体测队伍中。
在一片吆喝声中,开始了跑步,一鹅,一鹅一,什么的,她起码听了五分钟才知道原来是一二一的意思,被这么带着浓重口音的教官一叫唤,她整个人沉浸在了烤鹅的香气中。
四圈一过,她的每一步都开始在和地球重力做斗争,几乎抬腿就能听到肺的呼啸,心跳的节拍也完全乱掉了。
好在只有四圈,哨声一响,她立刻就地躺倒,不肯再动半分。
李天唯静静地倚在二楼栏杆边,视线穿过窗户投向下方开阔的操场。
离离躺在地上的样子格外的扎眼,即便她现在已经换上了统一的制服,但在他的眼里,却仍旧是她穿着他的毛衣站在透着朦胧阳光中的模样。
呼吸间,生涩中带着淡淡甜意的味道,
李天唯握着栏杆的手不自觉用了些力气,那温暖毛线衣料下隐匿的曲线,随着她每一个动作的变化。
他的思绪被一种隐秘而强烈的情感瞬间填满,这份情感在纪律与严肃的这里,无疑是被绝对禁止的。
可他根本无法压抑心底升起的某种情愫,他不知道是渴望还是忌惮,不知道是欣赏还是混乱。
一支烟递到了眼前,太分心了,连吕初安靠近他都没发现。
李天唯接过烟,点了点头,烟被点燃,细细的烟雾从烟头开始升腾,拂过了指尖。
烟雾携带着他的杂乱思绪,在他的肺里膨胀开来。
继续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空气中的尼古丁与困惑交织,英气的眉宇间露出不安、迷惘还有那抹难以觅得的柔情。
“怎么办,这么快就躺着了。”吕初安问。
李天唯深吸一口,烟气沿着他的喉咙顺着血液,带着催化剂。
总有什么在他的心间,不经意间,被他捕捉到,又再度散开……
烟在他指关节处转动,然后掐灭。
高无忧从不远处向场中间走去,他伸出手,拉起了躺着的离离,两人的笑语放肆的很,似乎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楼上的吕初安看见,咧嘴一笑,对李天唯说,“交给我。”
李天唯只是嘴角牵动一下,然而他并未出声,只是眼神复杂地注视着操场上的两个人。
“行不行啊?”高无忧大大咧咧地笑着,看上去一点都不累,好像刚才没有跑圈,只是在休息一样。
离离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咬着牙,脸色惨白,气息不匀的说:“我会……拿到第一名!然后——咳咳,退出,让这个破地方痛哭流涕的怀念我这个人才!”
高无忧笑得更灿烂了,揶揄道,“脑子跑缺氧了不是。”
两人正说着,吕初安走了过来,拍了拍高无忧的肩膀,“走,再去跑四圈。”
离离不解地看着吕初安,而高无忧看上去虽然不解但认命的朝离离打了个招呼便又继续跑了起来。
别说拿到第一名成为人才走人了,刚到午饭点她就想放弃了,因为她发现这里不光喜欢搞小团体,还喜欢按照家世地位来搞小团体。
除了高无忧那几个,其他人全部把她当成不知道哪个乡下过来的姑娘,毕竟要是有家世怎么会一来就被罚去打扫卫生呢。
虽然徐以秾没有特殊交待,但离离也知道自己不能大张旗鼓的把自家爹的名号暴露出来。
于是她顶着脑袋缺氧肚子饿还要被小团体排斥的恶劣心情拨通了徐以秾办公室的电话,是秘书接的,他说小姐稍等。
离离散漫的应答着,余光瞥到窗外的修长身影,心底莫名一荡,模糊的记忆隐隐的要跳出来。
视线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跟着转过去,那身影已经转为了清晰的轮廓。
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孩子,她穿着一件白衬衫,勾勒出优雅的身姿,下搭的长裤简洁利落,整体透出一股书卷气来。
黑发被轻巧地束在脑后,露出形状完美的耳廓和修长的颈项,额前刘海为她的温婉增添了少许俏皮。
脸庞尽显东方女性的柔和,眼似深潭,长睫微垂,像是含着一池春水,眉如远山,淡淡的将她的高雅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的外貌有种清新脱俗的美,不需要多余的装饰就已经吸引了所有的目光,恰似白莲,清丽俊逸。
离离想起来了,那是北平警备司令部部长的孙女,姓陈!是奶奶满怀期待要介绍给爸爸的人!
“喂,”电话那头传来徐以秾低沉的声音。
离离想了想问,“爸爸,陈小姐也来了?”
徐以秾只是稍加停顿,便说:“是的,”
“您安排的?”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离离忽然来了怒火。
“我没有必要和你解释。”徐以秾的语气变得冷淡,
或者说,一直以来徐以秾对她这个养女就很冷淡,只是现在她忽然间体会到了而已。
离离的呼吸越来越沉闷,父女两通过电话竟一时间沉默了。
“你要是不想在里面就回来。”徐以秾的声音带了一丝不耐。
离离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的脑子转着某些事,某些可能会触及徐以秾怒火的事。
“离离,”徐以秾依然声音平静,他隔着电话,警告的话语却不减丝毫威胁性,“我知道你在法国干的那些事,你要是敢在这里也做出格的事,就别怪我教训你。”
离离顿时寒毛直竖,赶紧扯回原始问题:“我是不想在里面了,别看你们订的不许私相授受,但那些有家世的孩子一样会被特别照顾,而且他们还欺负我。”
“回来吧,上医科去,那里最公平,鲁迅先生都作不了弊。”
不知道为什么,离离怎么听到徐以秾说这句话时好像在笑。
可是,等下,她赶紧问,“您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不用上医科的吗?怎么初二发?不是,出、尔、反、尔呢?!”
“你入职不用去医科,嫁人可以不用去医科,你什么都不做,一直玩的话,就去医科,很公平。”徐以秾说的冷淡无比,好像在布置公务那样。
“哪里公平了啊,我的人生难道就这几件事吗!”离离眼眶开始泛红,鼻尖也酸溜溜的,
“你的人生……”徐以秾的声音有些沉。
离离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猛地用手指擦掉,对着电话吼道,“我这就回法国!”
说完,猛地挂了电话。
一转头看到李天唯站在门口,泪水已经不受控了,她使劲的擦,把原本就红彤彤的脸蛋擦的像是皴了一样。
离离不想说话,低着头将脸别过去从李天唯身边走过。
“等一下。”
离离吸了吸鼻子,本以为李天唯会给她一些安慰,所以她的表情稍稍柔和了些,带着期待转身过去。
但是李天唯面无表情,话语和离离的预想截然不同:“我不管你和陈小姐有什么私人恩怨,但在这里你要保持纪律,别给我惹麻烦。”
这句话犹如火上浇油,让她感觉自己是一个双重受害者。
脸上带着泪痕,临走时,撂下一句,“明白了,长官!”说完快步离开。
高无忧刚跑完四圈,这回气息是喘了些,正坐长凳上休息呢,眼见着离离一脸沮丧的跑了过来。
他瞥了眼不远处的吕初安,知道不好,赶紧起身要走,却被离离赶上,抓住,“你跑什么?我有事找你。”
“又怎么了?”高无忧只好问。
“你怎么看上去这么不耐烦?”离离忽然觉得全世界都在冷落她了。
那位陈小姐从操场边走过,引起了所有人的视线,无论男女都被她吸引,包括高无忧与吕初安。
离离皱着眉毛问高无忧:“你认识她吗?”
“陈嘉菁嘛,小时候一起上的幼稚园,后来我去南京,她去美国了,以前就好看,现在更好看了。”高无忧靠栏杆上,擦着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