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的智能锁应声打开。
黎明插进去的,正是之前安宁抽走的、涂黑了“石中花”、“诊断”、“臆想症”几个词的那张金属卡。
“嗨,你那个‘逆向思维’,有点东西。”
她转头半开玩笑地冲思路慢半拍但还真蒙对了答案的安宁竖了个大拇指,继而又给还没明白的艾文雅解释。
“别忘了,我们从始至终都没在医生办公室找到任何证明医院真的收李铁柱好处、跟他合伙陷害人的切实证据。”
“石中花一开始说她没有病,是被她丈夫陷害的,后来不说了,固然有一种可能是她没病,后来被医院用电击什么的折磨怕了不敢闹了。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医生的记录是事实,她那时候确实是在发病。”
“现在我们能知道另外四组看到的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她的‘过去’经历,那就可以推断,这个李铁柱必然是个自身条件不怎么样的男人,对吧?”
“毕竟,从嫌弃她以前被□□过,而不是心疼她的遭遇这一点,就可以确定这个李铁柱对她不是什么真爱。既然不是真爱,李铁柱还娶这样一个脸上有疤、原生家庭极度重男轻女给不了任何好处、自身工作也很普通的女人,那就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有更好的选择。”
“换句话说,这傻X男的不仅有暴力倾向,大概率自己也穷。”
“如果是这样,这么一个男人想要把一个女人控制起来的话,他会选择去和精神病院串通吗?他图什么?——难道不是直接把人非法拘禁在家里当人肉沙包和生育机器更划算,也更有可操作性?”
“要一整个医院一起配合把一个健康人诬陷成精神病,这打点起来可不会是一笔小钱。”
“既然这个可能性细想起来逻辑不通,那就再考虑另外一种可能性……”
说到这里,黎明不无怜悯地摇头轻叹了口气,哪怕石中花只是副本里的一个人物而已,她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的背景设定。
“一个女孩,从小爹不疼娘不爱,毁了容,上学被欺凌,好不容易熬到了成年脱离了那个环境,想靠自己的劳动重新开始,又被□□,丢了工作,结了婚又陷进家暴的泥坑……”
“她终于撑不住了,精神崩溃了,这……难道不是很正常?”
艾文雅愣愣地听着,似是并不希望看到这样一个故事的主角最终以崩溃发疯惨淡收场,但片刻后,她还是慢慢点了下头,不得不承认,这个发展逻辑更通畅。
而且已经被打开的门锁也证实了这推测的正确性。
“没什么问题的话,文雅你来把信息整理一下发给其他组吧。——咱们这一阶段的线索找到得太快了,还有很多地方没搜。我和安宁趁剩下这点时间过一遍,别有线索漏下。”见解释清楚了,黎明立刻安排起下一步的工作。
艾、安两人自然都无异议,很自然便各自依命而行,动了起来。
艾文雅做事很细致,对着手表,不仅将他们这组解智能锁的过程梳理得非常完整清晰,也没忘了将黎明关于五组人之间时间顺序和石招娣、石中花实为同一人的想法加上。
她那边对着手表录音还没录完,房间一便又传来了安宁的招呼声。
发现疑点借谜题,安宁并不十分擅长,但翻找东西的效率却相当不低,而且相当任劳任怨——此刻他怀里正抱着护士台底下那个装得半满的、脏兮兮的垃圾桶。
“小田,小艾!你们看,这个奇怪的字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有用?”
他两根指头捏着一张被垃圾桶里污浊液体打湿一半的便签纸,举给从房间另一边抽身回来查看的黎明。
那便利贴似乎是某位护士写的,开头第一个字是个方块字,却不是正常汉字,而是像某种象形文字一样,然后这个图案被划掉了,又在后面写了个英文字母g,又划掉,随后才是正常的“我去趟主任办公室,帮我热一下饭。”
安宁指着的正是那个被划掉的奇怪象形文字。
此时艾文雅也已经把语音消息发到了群里,一起凑过来看,但无疑也看得一脸迷惑,摇摇头表示从没见过。
看清那个图案,黎明却很震惊……
“这,这是夜离族的传统文字,意思是‘我’。——这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文字?!”
她之所以会知道这是夜离族的古文字,还是因为竹子。
夜离族内分支众多,竹子他们那一支应该是很远古的时候,他们族中专门负责供奉和镇压“神蛊”噬神蝶的神官巫祝后裔。后来大抵是发现噬神蝶的危险性太大,这一支隐于深山,和外界、和族中其他支系都断绝了联系。
后来随着时代变迁,夜离族的大部分分支都逐渐与外界融合,语言也慢慢发生了变化,夜离族文字也从传统古文字演变出了另一套像是注音一样的新写法。
到现在,即便是那些没有完全汉化的夜离族分支,人们基本也只会读写那种拼音的新夜离文了,唯独竹子他们那与世隔绝的一支,还在沿用古夜离文。
当初噬神蝶失控,夜离族这最古老的一支惨遭灭门,但寨子里的一些关于蛊术、巫术、五灵法术等等的珍贵典籍并没被毁坏,后来被收集整理出来之后原件又送回了穆塔手里。那些书都是这种古代夜离族文字写成的,黎明当年拉着穆塔学过一点,完全是出于好奇。
因为仅仅是好奇而已,她认识的古夜离文字一共也不超过二十个。但偏偏就这么巧,现在出现的这个“我”字,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她还知道,那个“我”字如果换成新夜离文那种注音写法,是拼作gu的,首字母正好是g。
“这……大概应该是,这个护士是个夜离族,而且……估计年纪比较大了?她应该是一开始习惯性写成了民族文字,自己意识到不对,划掉,又写成了民族文字的注音写法,再划掉,然后才写对了。”
黎明只能这样解释,尽管还是觉得很怪异……
写错了两次才改对这倒是没什么,她们家小竹子有时也这样。因为普通话不是母语,常常分不清前后鼻音和平舌翘舌,他用拼音输入法比较难受,现实世界的手机一直是手写输入,有时他也会稀里糊涂地写个古夜离文上去,发现识别不出来才意识到问题。
怪异的是,如此小众的语言,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副本里?!
现实世界中,除了竹子这个特殊得不能再特殊的、细究起来实际不知活了几百几千岁的“古代人”,夜离族中还有没有第二个熟练掌握这种古文字的存在,黎明觉得都得存疑……
副本安排这么个信息,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呢?
而且,无论是想表达什么,这知识点也未免也太偏了吧?如果没有竹子和自己这样的人,换一拨其他旅行者,全员没见过这种文字都再正常不过了。
黎明感到很费解,但又不知从哪下手才能解决这个疑虑。
“看,真的有位年纪大的护士。”
这时艾文雅从旁边的护士台抽屉里翻出七个护士的工牌,姓名年龄等等基本信息都有,其中正好有位52岁了的资深护士,契合了黎明的猜测,只是上面并没有民族这么细节的信息。
“怪不得这个护士台可以容纳七个人,刚才我们进门时,扑过来跟咱们打架的黑影护士却只有六个。——原来第七个是去主任办公室了,不在这里。”
“你们看,这个不在场的护士这里还少了把叉子。”另一边,不擅长解密却很擅长发现疑点的安宁又找到了新问题。
他指着桌上唯一没被打开的饭盒旁边装餐具的小塑料盒。盒里有固定餐具位置的凹陷,勺子和筷子都在,从凹陷形状来看,确实有把不锈钢叉子不见了。
仿佛记起什么,艾文雅走到护士台另一端的电脑前,晃晃鼠标,调出了里面当班护士填写的工作记录。
那记录上除了详细记载有“什么时间某病房某床病人按铃喊护士过去”之类的信息,还有一些是病人自己过来护士台问事的记录。
其中最后一条记录是23号病房6床的病人来了护士台,但没写具体是来干什么。
“有时候病人住院时间久了,和医生护士混熟了,因为无聊,会在护士们不忙的时候来找她们闲聊。会不会是这个6床见这护士不在,就坐在她这里和其他护士聊天,然后把叉子顺走了?”艾文雅试着根据日常经验推测。
“……不过这人没事偷把叉子干什么?”
“一般精神病院和监狱都有个规矩,不允许病人和犯人身边有任何尖锐物品,怕被用来伤人或者自杀。”
这一阶段的时间限制快要到了,黎明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向身后正被女尸撞得咣咣作响、几乎要从门框里掉下来的门。
“还记得吗,追我们的那位姑娘,她病服背后写着2306。——23号病房,6床。”
“而且你觉不觉得……这叉子的宽度,和她肚子上的那些口子的宽度有点像?”
说着,她径自举起手表,凑到嘴边。
[5-2 田沃野:
一到四号组,你们有谁看清过后面追杀我们的那个女尸面部吗?是否存在烫伤疤痕?——我组这个面部被大量血迹覆盖了,且已经干涸,无法擦除,不能确定。完毕。]
艾文雅看着黎明录完这句话,松开手指将消息发送出去,问:“你是怀疑,追我们的这个女尸就是石中花……的鬼魂?——她用偷来的叉子自杀了?”
“应该不是鬼魂。”黎明却摇了摇头。
“如果追我们的是石中花的鬼魂,那追其他那几组的她又怎么解释?——如果她在更早的时间就已经自杀身亡变成了鬼,没有能活到更后面的时间,为什么又会有后面几组的经历?”
她边说便锁眉思索着,显然也没想完全明白:“除非只有追我们的这个是她,追其他四组的不是……但这样感觉还是很突兀。”
“可是那个几道口子为一组的伤痕形态太独特了,每组宽度又恰好跟叉子一致,我目前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但如果追我们五组人的真的都是她的话,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我现在也想不明白。”
这时,聊天群里其他小组的回复陆续刷了出来。
[3-3 晋美娜(实为尚知恩的声音)
我们组的女尸疑似是从高处掉下来摔死的,脸整个摔烂了,什么都看不出来。]
[2-3 卓玛:(实为穆塔的声音)
二号组的女尸身上有很多黄褐色脏污,大半张脸都是,看不清楚。]
[4-2 郑悠然:(实为冯桉的声音)
四组女尸为割腕身亡,面部同样覆盖有大量已干涸的血迹,无法辨认面部是否有烧伤疤痕。完毕。]
[1-3 方婀娜:
我们组这个是服毒死的,不知道吃的什么药,整个脸都黑紫浮肿了,也看不太清,我们当时也没特别仔细看。——不过要说的话……也许可能好像是……有?]
一连四条消息弹出来,答复却全都是不清楚。
可是同样的,也没有任何一组人曾经确切地看到,女尸的脸是完整的、干干净净的,能够确定她没有疤痕,不是自幼被毁容的石中花/石招娣。
各种遮挡模糊,难以确定有没有,在副本这样的环境里,往往就意味着很可能有。
“砰——砰——砰!!!”
后面的门又被撞出了一道缝来,伸进一只鲜血淋漓的女尸手臂。
“先不管了。”
“总之先进下一阶段看看吧,也许后续会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黎明回头看了看门那边的情况,果断暂且不再纠结,拉起艾文雅和安宁,拧动门把手,往下一阶段的房间冲去。
“……而且如果这真的是精神世界一类的地方,任何不合常理的设定,都可以算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