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盯着那小丫鬟送来的新鲜贡果看了半个下午,盯到日暮黄昏,盯到夜色降临,才挪开视线。
无趣的一天又过去了。
他不得不承认,阮相宜这小子有点东西,人没出现,倒真真让他抓心挠肝了一整天。
这样下去怎么行?他堂堂大奉三皇子竟然被一个穷酸琴师牵着鼻子走,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他得找回一下主动权。
季修不满地呼哧呼哧两下,而后开口道:“秦昭,替我传下去,从今夜开始,重华殿开启一年一度的游园会。”
秦昭听了不由得瞪大双眼:“三皇子,两个月前咱们刚办过游园会,您这个一年一度是不是用词不太准确?”
季修噎住,半晌才道:“不要在意细节。”
“遵命。”秦昭抱拳领命,又问,“那此次游园会的目的是?”
季修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后毫不犹豫道:“谁能逗我笑,游园会上的物件随意带走。”
秦昭:“……”
上回的游园会,七公主玩起了文字游戏,声称只要是在重华殿中的,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属于游园会上的物件,偏偏三皇子还觉她说得在理,在理的后果就是秦昭去七公主府上陪她玩了三天三夜,又是上树又是下池塘的,好不折腾。
至今回想起来,秦昭都觉得是噩梦,是以忍不住问道:“殿中之人也可带走?”
季修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反问:“你认为呢?”
“卑职明白了。”秦昭再度抱剑行礼道,“卑职立刻去办。”
须臾之间,整个重华殿变得热闹起来。
宫人们搬东西的搬东西,搭棚子的搭棚子,烛台也一盏盏地亮起。
季修像个老先生似的,背着手在殿内各处悠哉游哉地踱着步,时不时指点江山——
“这个灯笼太低了,挂高点……再高点!”
“玉如意要这样摆才好看……哎,对对对,就是这样。”
“那画是不是挂歪了?往右一点,再往右一点……”
“水果太少了,还有糕点,都再拿点过来,别这么小气。”
…………
重华殿热闹的同时,其他各宫也蠢蠢欲动起来。
瑶光殿——
七公主季之遥也是个贪玩的,一听三皇兄又要举办那热闹的游园会,便摩拳擦掌,张罗着换身利落的衣裳前去赏玩。
三皇兄那里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最多了,她可算能够一饱口服,不,一饱眼福了。
她拿起一套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对着铜镜在身上比了比,又拿起一身银丝锦绣百花裙,一张小脸纠结不已:“流萤,你看着哪身好?”
流萤笑道:“公主穿哪身都好看。”
季之遥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转而问银竹:“银竹,你觉着呢?”
银竹毕恭毕敬,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回公主,百花裙更趁您。”
季之遥这下满意地点点头:“本公主觉得银竹说得在理。”
见七公主在穿着上如此用心,流萤笑嘻嘻地打趣:“公主殿下,您不是去看游园会的吧?”
她们三个打小一块长大,感情不同于其他主仆,更似姐妹,平日里没有外人在,说话就会比较随意。
流萤此话一出,季之遥悄悄红了耳垂,却还要嘴硬:“谁说的?我就是觉得秦昭那呆头呆脑的样子怪好玩的,想再赢一回,把人带回宫里玩几天。”
流萤一本正经道:“公主之意恐怕不在秦侍卫这个酒身上吧。”
季之遥羞得直跺脚:“大胆流萤,胆敢揣摩主子心思。”
饶是知道她不过佯装生气罢了,流萤还是很给台阶:“公主请息怒,流萤知错。”
就在季之遥高昂着下巴,露出“这还差不多”的表情时,流萤又低声说道:“公主,听说司徒先生也会参加游园会。”
季之遥的脸再度红了起来:“流萤,你!”
“流萤知罪,流萤告退。”流萤说着福了福身,而后快速溜了出去。
季之遥想说什么都来不及,只得瞪着流萤的背影假装放狠话:“臭流萤,看本公主下次怎么收拾你!”
谁知站在她身后的银竹冷不丁补了句:“银竹也听闻司徒先生正在前往重华殿的路上。”
季之遥:“……”
她要向父皇申请换丫鬟!
白王府——
大皇子季遇正在欣赏一幅新得来的前朝画师真迹,听见侍卫云裴来报:“大皇子,三皇子今夜开始举办游园会。”
他家主子一向喜书画丹青,三皇子那里最多藏品,甚至有很多孤品,是以一听闻游园会开园他便立刻来禀。
季遇停下动作,将画妥帖地收好,才回身看着云裴,声音温和:“备车,你与我一同前去。”
三皇弟的游园会向来有趣得紧,他定是要去瞧瞧。
“是。”云裴应道。
青王府——
“二皇子,三皇子那游园会又开放了。”邢泽将消息带来之时,季青临正在伏案写奏折。
闻言,他剑眉一挑,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语调不以为然:“我这三皇弟啊,就爱搞这些没用的东西。”
“那……”邢泽一时捏不准自家主子是何意。
季青临放下狼毫,抬眸看向邢泽,冷淡道:“当然要去,三皇子的游园会,必须捧场。”
邢泽后退一步:“卑职这就去准备。”
月华殿——
淡淡的药香萦绕在空气中,东院一处僻静之地,一个身影时而弯腰,时而趴着——四皇子季程曦正在观察炉子里的草药煎煮情况。
一旁的墨白双手抱着配剑置于胸前,一脸淡然地看着四皇子忙前忙后。
不是他不愿帮忙,是四皇子这药痴容不得旁人碰那些草药半点。
炉子前方是偌大的一片地,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草药,从犁地到种下,从发芽到长成,全经由四皇子之手,别人插手不得。
待四皇子抬起头,墨白才幽幽道:“四皇子,重华殿今晚有游园会。”
季程曦一听,双眼瞬间亮了起来,拍拍双手就往外走去,边走边说:“走走走,上三皇兄那里瞅瞅去,想必有宝贝捞。”
他口中的宝贝自然是珍稀药材或药引子。
墨白无奈地摇了摇头,快速跟上:“四皇子,您等等。”
季程曦摆摆手:“还等什么,去晚了宝贝就没了。”
昭阳殿——
有别于月华殿的药香,一进昭阳殿便是扑鼻的美食香,令人食指大动。
整个大奉皇宫,膳房唯一不需要负责的便是五皇子的饮食。
五皇子季安南痴迷于美食,爱吃也爱烹饪,甚至不输于御厨们。
奉帝偶尔还来这昭阳殿尝鲜,连带着其他宫的主子也常来走动。是以,昭阳殿算得上是最热闹的宫殿。
在季安南端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时,仓疏上前一步,恭敬道:“五皇子,重华殿那位开始了。”
季安南一时没反应过来:“开始什么?”
“游园会。”仓疏提醒道,“那边也许有您苦寻不得的香料。”
“那还等什么?快去瞧瞧。”季安南顾不上手上的红烧肉了,随便往一宫人手里一塞,便手舞足蹈地朝重华殿而去。
至于雪芙殿——
无人敢去,更没人知道此处住着何人,那里是大奉皇宫的禁地。
别处再热闹,都与此地无关。
司徒烈的马车途径雪芙殿外的宫道时,他掀帘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殿大门。
笨重落败的大门紧闭,门上的壁钮看着着了锈。
帘子落下,掩去车内之人眼中情绪。
司徒烈叫停马车:“停。”
马车应声停下,他交代车夫:“就在此处等我。”
车夫犹疑道:“可此处离先生要去的重华殿还有一段距离……”
“无碍。你且先歇着。”司徒烈说着下了马车,在夜幕降临时踏进那深似海的大奉皇宫。
率先来到重华殿的人是七公主。
季修对于这点并不感到意外。他这个皇妹啊,哪里有新鲜事哪次不是跑得最快?
“三皇兄,我来了!”季之遥清亮的嗓音在夜色下格外动听,“三皇兄,你给我个面子呗,等一下假笑一个呗。”
面对季之遥的撒娇,季修无动于衷,连眼色都没有给她,依旧闲适地坐在那儿吃葡萄。
此时的重华殿已不见了忙碌,丝竹声声声入耳,时不时传来饮酒作乐的欢笑声。
游园会包容性很强,宫人们也可以比平日放纵,参与其中。
有宫女提着兔子造型的灯笼逛着首饰摊,商量着什么样的法子能逗三皇子开怀大笑,幻想着能得到心仪的首饰。
侍卫们则围在兵器展示架前,个个对那些名剑名刀垂涎不已。
“要是能博三皇子一笑,这架子上随便给我一柄我做梦都能笑醒。”有侍卫感慨道。
“可不是?这上面哪一把不是可遇不可求?这三皇子不简单呢!”
“你们别说,这些刀剑样样是极品。那么问题来了,你们谁见三皇子笑过?”
“三皇子平日看起来亲和归亲和,可仔细想来,的确没见他笑过……这是为何?”
“听说是因为……”
“嘘,别说了,还想不想活命了?”
…………
与此同时,在月色下显得越发凄清的雪芙殿,一道颀长的身影一跃而入,直直地朝主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