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清在玩九连环,真儿童益智玩具。看着很简单,旁人都恨不得上手帮他解开,但他这么一个大聪明一直玩了一刻钟,玩得兴头上。
屋里点满蜡烛,一个烛台架子上插十根。屋内确实亮堂,但也热得让人呆不住。
他就是不想留客,可是客人不识趣,非但原来的人不肯走,后来的人还越聚越多。
他并不爱在家里议事或宴客,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二公子刚回乌城时,大家商量着怎么在街上搞刺杀。
“二公子这次回来,还带了琼州的人。”
“二公子悄摸摸回来,以缪都尉派人拜访夫人的名义混在队伍中溜进国公府。”
大家都已经把情况摸得很清楚,看得出来很关注林晟的一举一动。防着一个人,必定是因为害怕这个人。
“冬天里不向菀州派粮草,是大家共同商议决定的。这次二公子若要算账,谁也跑不了。”
他们不止防着林晟,同时也防缪泠:
“樱州在搞什么均田,已经有不少官员被抄家。”
“樱州哪有那么多荒田?于是便让大家出让土地。”
“这次琼州派人过来,是不是想要鼓动乌城也这么做?缪都尉已经很久没与国公府往来,这次肯定是大事。”
屋里闹哄哄,申清觉得吵嚷,但仍然耐心听他们说完,他挺喜欢听别人说胡话。
能当官的都不是傻子,他们知道事实如何,但故意歪曲。大概是想把二公子说得不堪一些,在诋毁二公子这件事上达成同盟。编排得越真,显得越有本事;歪曲得越厉害,显得对同盟越衷心。
二公子哪里需要“混在”其中“溜进”国公府,那里不是他的家吗?带一两个客人回家,这么简单的事儿竟然还可以被说得那么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竟然还能找到认同!一群人聪明人聚在一起,也会变傻吗?
他觉得缪泠做得对,这些官员都应该被抄家。他们已经完全不想着为官如何,只想着怎么利用职位满足私欲。有些人连职权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我当官了,能结交更厉害的人,出入更隆重的场合。
事实上很多就是闲职,还真没什么职权可言。当官以后就是吃席能上桌,议事能列坐而已。
他们之中大多数跟林晟没有仇怨,就是喜欢抱团痛打落水狗,享受着一念之间定人生死的痛快。这个人若是高高在上的二公子,那就更加痛快了,好像这样能显得自己特别有能耐。
林晟不愿意讨好他们,所以林晟就得出局。乌城的未来由他们决定,他们才是乌城真正的主!
申清觉得看够了笑话,才缓缓说道:“不用担心,二公子可能只是想劝国公起兵。”
起兵!不用担心?
他在说什么屁话!这比二公子回来算账更可怕!
“事已至此,便只是国公一念之间,我们且等着吧!”申清轻松地说,“明日国公若是愿意,我们便一起进言。国公若不愿意,视二公子为狼子野心,自然会有惩戒。”
这群“乌城的主”突然安静下来,关于起兵这件事,他们私下里琢磨好几年,始终没有主意。希望国公起兵,他们跟着身价暴涨;又怕起兵失败,大家一起玩完。
……
王诚正在啃鸡腿,日子终于渐渐好起来,家畜养肥能宰了,粮食也快到收成的时候。
副官说乌城派使者过来,他没有马上去接待,而是不疾不徐地吃干净最后一根肉丝,然后用油手抹一下嘴巴。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他有信心跟乌城再战800年!
夜深了,军中营火不多,但他对这里的环境熟悉,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他甚至记得所有巡逻士兵的路线和时间,他刻意在一个路口停留一会儿,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有一列巡逻兵从眼前经过。
“将军!”士兵行礼。
“嗯。”他点点头,说,“辛苦了,可有异样?”
他变得文明一些,以前他会说:“把狗眼睛睁大点!”
当过一段时间皇帝,还是有点儿成长和收获。
军师荣海森快步走过来,神情焦急。王诚看着笑出声,军师规定夜晚不许在军营跑动,他被自己的规矩约束着了!
“乌城使者说什么?他们还能有什么能耐?看把你慌的!”王诚揶揄道。
“是赵大哥回来了!我远远地看一眼,吓得赶紧跑过来!”荣海森惊魂未定。
荣海森从前是被赵恒掳回来,他总想着逃跑,被赵恒吊了几天,所以特别畏惧赵恒。那时候本意是拿荣海森换一千石粮食,结果反而是救他一命。
另外一路义军砸完衙门之后热情不减,顺手的事儿就把荣府点了,百年荣家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大火烧得旺,经过一天一夜才熄灭。
荣海森的舅舅是个将军,事后派人来接外甥,赵恒没多为难就把人放了。其实那时候舅舅赋闲在京,根本不能威胁赵恒,派人过来时带很多财物,是赎人的意思。
赵恒没拿一分钱,全部交给荣海森带回去。
“我们又不是……”赵恒不爽道。
他们只想有饭吃,活下去,不是真的爱干绑票这个行当!
王诚不懂事,劝赵恒收下,财物不也可以换大米?
赵恒气得破口大骂:“食髓知味以后是不是天天这么干?我们是义军,不是山贼!抓荣公子是迫不得已!”
当时他们已经连续喝了五天米汤,全是汤,米都煮化了。有人开玩笑说:“也许本来就没有米,往锅里撒一把石灰骗骗我们而已!”
尽管如此,赵恒仍然没拿财物。舅舅能力有限不可能给义军送粮,这个人情便一直欠着,到死都没还上……
舅舅死得特别冤,在陈国公清算程将军旧部时被牵连。其实舅舅跟程将军没关系,甚至算得上互看不顺眼。程将军一派主张外战,但舅舅这一群人觉得当务之急是招安各地义军,解决百姓生计问题。
招安一事触及魏国公等人的利益,一通运作之下,舅舅被夺兵权,留在京城“享福”。
只有义军闹得凶,魏国公才有理由跟朝廷要钱要粮,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扩充军队。还能因此不服朝廷调度,我们这边乱着呢,腾不出手!
程将军投降之后,陈国公对于程将军旧部打压太严厉,舅舅以为自己跟陈将军没有利害关系可以仗义执言,结果陈国公这人不讲究,直接把他划为叛党。一个证据也没有,一道圣旨直接抄家砍头。
舅舅被捕之时让荣海森去投靠赵恒:“我观他倒是个讲义气的,将来或许能有作为。”
荣海森只是个外甥,砍头名单上没有他,传旨的太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荣海森觉得滑稽,圣旨好像很威严,又好像很随便。但他很快想明白,大家就是一个交差的心态。只要将就着把事情办了就行,完全不办的话陈国公会追究,自己会丢官,会被抄家,甚至砍头。但大家不服陈国公,也不想在他面前表现,所以并没想着好好办差。
留一条生路吧!谁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是自己,希望到时候也有人能给自己一线生机。
抄家那天耳边充斥着鬼哭狼嚎,官兵一座座院子挨个搜查,佣仆们像被撵的鸡鸭,一会儿飞到东一会儿奔向西。舅舅站在中庭望着天空,看得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外婆、舅母、表哥等人连续被押过来,舅母似乎跟官兵起过争执,被弄得一身狼狈,裙子歪了,钗鬟松脱。
荣海森气血上涌变得大胆起来,表妹也被官兵押出来时,他突然伸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拽。容海森站在佣仆之中,他把表妹拽过来,其他人便很快会意,纷纷聚拢过来把他俩严严实实地挡着。
传旨太监看了一眼,默默指着一个丫鬟,示意李代桃僵。
表妹却是个明事理的,说:“我不要!月钱都没一两银,凭什么让她代我去死?”
太监不耐烦地看过来一眼,容海森果断地一掌将表妹拍晕。他也不想是这么个发展,但事已至此,肯定先救亲人,也算是报答舅舅收留之恩。
街市上没什么人见过表妹,当时斩就斩了,没出纰漏。是很久以后事情渐渐传开,京城众人对容海森佩服不已,觉得他敢想敢做,完全吃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理。
后来容海森去寻赵恒,因为菀州太远,表妹又病着,就辗转找到王诚帮忙。王诚原来的军师因为不满赖大运而出走,王诚就说:“你学问高,你来做军师!”
总之,容海森这一路走得挺曲折,充满意外。
容海森到来之后,王诚好像变得走运,对上大公子屡战屡胜。大家因此佩服容海森,说他不愧是将门之后。但容海森其实很心虚,他好像什么也没做啊!
他也不是将门之后,跟着舅舅时只是受熏陶深读几本兵书而已。荣家是书香世家。
事实上容海森确实起到了关键作用,舅舅赋闲但没真闲着,仍然整日研究各路义军的弱点。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容海森到来之后,把这些弱点都改了。
他发现军队真正大规模作战的时间其实很短,平均一个月一场大仗就算密集的。总是打一阵歇一阵,双方都要等粮草军械到齐才会发起总攻,不会打没把握的仗。平常不过一些小规模交锋,不影响大局。
于是,他来了之后先让全军在闲暇之余学习孔孟之道,所谓知耻而后勇!
“我并非要大家学会著书写文章,而是希望统一思想。人人讲道德,彼此更信任。一个随时会叛变的战友,你敢把后背交给他吗?”
王诚听着脸红,天底下最频繁叛变的人恐怕就是他!
他是真正的地痞流氓出身,义军声势渐大,官府收买他们让通风报信。他比较机灵,看出官府兵微将寡,便把老大哥杀掉,带领兄弟们投靠义军,给赵恒领路。
义军进城后,从前欺压百姓的恶霸都被清算,但他们没有,还混得比从前更风光。
赵恒是个会打仗的天才,一路气势如虹横扫亳州,王诚也跟着混得风生水起。后来朝廷见闹得凶,就逼迫卢国公剿匪。
赵恒挺佩服卢国公,愿意被招安,但王诚不愿意。打遍亳州无敌手,不爽吗,为什么要给自己认个主子?
“被招安的哪一个有好下场哟!”王诚到处散播恐慌。
赵恒刚被招安时有些松懈,相信卢国公为人,也相信乌城的实力。他们在乌城绝对安全,没可能突然十万敌军杀到眼前,赵恒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
结果敌军没来,战友快跑光。
王诚部队转移到乌城,但吃住都不如乌城军队。来了半个月,日用品不发,武器防具更是一件都没有。他们确实有饭吃,可乌城军队还有肉!
农民军最会计较这些,豁出性命不就是为了一口吃的?
这个背景之下,再加上王诚持续鼓动,义军一夜之间快跑光,回亳州吃香的喝辣的!
赵恒的军队驻扎在城外,跑就跑了,谁也拦不住。义军脱离军队就是普通百姓,走几步路就能回家。他们熟知各种小路,在各个村庄穿梭,根本不需要路引,最多是路上多耽搁两天。
这事儿让赵恒特别难堪,乌城一度很不信任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得重用。
中间曲曲折折不多赘言,最后一个被王诚背叛的老大哥是赖大运。京城告急,赖大运让王诚援兵,王诚的态度是去你的吧!
巡逻士兵的脚步声邦邦邦,整齐划一。一列士兵过去,又一列士兵过去,王诚和容海森一直呆站着没有进一步动作,俩人都有点儿陷入回忆难以自拔。
“赵大哥不可能……”容海森疑惑地猜测,“难道是说服我们投靠二公子?大公子和二公子彻底撕破脸了?”
王诚久久没有说话,内心很复杂。他一直佩服赵恒,从前就觉得他是义军领袖中最有头脑的,所以才会投靠他。同时他又觉得赵恒迂腐,总想着走正路。
所谓成王败寇,若是他们得天下,他们本身就是正路!为什么皇帝不能由他们来当?
……
这一夜还有一个地方不平静,班恩哥的山寨。
庄主和张进两个人就敢来扣山门。
“宵刺史准备围剿你。”庄主说。
“我知道。”班恩哥淡淡地回应,“晁刺史肯定与他方便,甚至搭把手。但我也不是无路可去,崐州很愿意接纳我,像接纳陀今一样。”
庄主笑道:“你不是一直想投效二公子吗?”
班恩哥疑惑地拧着眉:“你来,我便猜想是二公子的意思。只是我不懂,琼州要打我,二公子要招纳我,这是什么道理?”
他觉得太滑稽,笑道:“你今天劝我自刎,都比这合理。二公子难道会为了我跟琼州作对?”
庄主没多废话,开门见山道:“自刎?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我把你捆了去见宵刺史!”
班恩哥嗤笑一声,但确实是紧张的,谨慎地盯着张进,想象他会从什么角度拔剑。第一招会这样刺吗?他应该可以那样躲……
“洪水即将肆虐,这时候不适宜开战。”庄主缓缓说道,“小姐为此发了一通脾气,这是你最好的机会。无论宵刺史什么时候想打你,小姐都不会有意见,唯有这一次例外。”
班恩哥不太明白其中的深层逻辑,但大概能听出来庄主今天是来帮他解围。
“你打算怎么帮我?”他问。
“我带着你去见宵刺史,任由发落。”庄主说。
“他若杀我呢?”
“他不会。”
“万一呢?”
“我会劝他大局为重。”
班恩哥打了个哈欠。
庄主仍然一派轻松道:“我不常为人担保,你若不愿意,那便作罢!”
“不愿意会如何。”
“不愿意的话,就继续跟宵刺史乱作一堆。你大概会死于宵刺史之手,而宵刺史会因为贻误险情被小姐砍头。”庄主微微一笑,“你已经害得宵刺史家破人亡,不想着弥补一些,救他一命吗?”
班恩哥突然觉得自己形象高大起来,他不是认怂,而是救赎。
“就冲你救过小姐,二公子不会不管你。”庄主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班恩哥觉得对,他其实是有资本的!他付出过,有资格得到一些回报,何必心虚呢?
而且他也有能力,以前差一点儿鸠占鹊巢控制离云寨,二公子为什么不能用他?
但他还是不放心,说:“我需要一个保证。”
庄主笑了笑:“那是没有的。万一宵刺史铁了心要杀你,只能让他杀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不作无谓的消耗,全力抗洪。”
班恩哥失望地低着头,觉得自己这一生像个笑话。他一直保存本心,作为一个武将就想效忠国家而已,怎么就这么难?闹得这么狼狈?
陀山攻打绵春郡,他觉得陀山是乱臣贼子,不肯屈服,便带兵去了琼州。在琼州发生误会,他觉得离云寨是几支义军里最得人心的,便暂时去离云寨躲避。
他帮助离云寨发展壮大,带领他们打击贪官污吏,打压富豪乡绅,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离云寨内讧非他所愿,但一山怎容二虎?
夺权之事没有对错,不过成败而已。庄主也是这看法,还把他留在山庄庇护。在那样落魄的情况下,他还能设计把孙修杀掉!小姐杀敌一万都不能撼动孙修分毫,他轻轻松松就做到了!他不是很厉害吗?
他时常在深夜反思,却找不出自身一个错处。怎么就闹得如今这样像一颗弃子?
他甚至连眼光都很好,看中琼州,琼州果然发展起来。看好离云寨,离云寨果然控制了朴州。他也看好二公子,先登军果然声势渐大。但是,琼州、离云寨和二公子都不要他……
班恩哥摇头失笑,不挣扎了,只是说:“若我死了,墓志铭由你来写。你最知道我这一生经历了什么,不负国家和百姓,不忘本心。你好好写,夸夸我吧!”
……
“袁闲已经死了。”赵恒快人快语,“你恨他诱杀木盎,如今大公子便杀了他以示诚意。”
这就纯属胡说八道!首先,袁闲怎么死的大家都清楚。其次,王诚跟乌城打了这么久,早就不是为了当初那一个矛盾。
王诚是棵墙头草,大公子攻下容州再挥军亳州时,他挺愿意倒向乌城。可是大公子竟然让袁闲继续做亳州都尉,这不是骑在他们头上拉屎吗?
袁闲自命清高,视他们为草寇,为猪狗。在他底下怎么可能有好日子?
确实是因为袁闲而力拒大公子,但打到后来袁闲就不重要了。
“赵大哥,你就跟我们说实话呗!”王诚乖巧地笑着,“我一直崇拜你,还想着你能回来继续带领兄弟伙。赵大哥给指条明路,我们没有不应的。”
赵恒想了想,用第二套话术:“卢国公要起兵了,联合朴州、琼州、樱州一起攻打赖大运。六部官员都在仓州,若是打下来,卢国公便差不多准备称帝。到时候你这点儿兵力还能有什么作为?不如趁此机会拥戴卢国公起兵。”
“这样的机会可没有第二次。”
“我……”王诚有点儿懵,“怎么这么突然?而且,我还有机会吗?”
“有!洪灾降至,能多团结一分力量便是一分。”赵恒肯定地说,“现在是攻打赖大运最好的时机,卢国公不愿意错过,其他小事便不会计较。”
“什么时机?”荣海森好奇。
“赖大运拒绝缪都尉联合抗洪的请求,卢国公不得不出兵。打他是为了社稷百姓,非是争权。”赵恒坦白。
赵恒带来百灵先生、冼钟和庄主联合撰写的资料,写明降水时间与厉害,以及如何救灾。容海森看明白了,但还是有些担心:“若是没有洪灾呢?”
又不是跟龙王串通好的,这种事哪有个定数,现在一切不过是推测。
赵恒挑眉轻笑,诙谐道:“若没有洪灾,那就是夺权。怎么了?不能是想当皇帝吗?”
容海森哈哈大笑:“对,最坏的结果不就是跟原来一样。”
卢国公迟早要起兵的。
……
卢国公书房里灯火通明,国公夫人派了三拨人在门外盯着。
头一拨是丫鬟,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禀。第二波是护卫,万一父子打起来,能够拉得住。第三波是猫狗,里头要是吵得凶,就放猫狗出去打个岔……
一个时辰过去,卢国公仍然没有下决心。林晟不想母亲太过担忧,便让培忻过去陪着。
夫人看到培忻的时候都快哭了:“好孩子你快跟我说说,如今怎样了?”
培忻有点儿疑惑,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这么紧张。将军虽然与国公不亲近,但从来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将军派我过来,就是让姑母可以宽心,不要紧的。”培忻模糊地说道。
起兵是大事,还是留着国公跟夫人慢慢解释吧!由他公布的话,万一吓着夫人,而且剥夺了夫妻俩分享喜悦的乐趣。
起兵这件事,夫人应该是又惊又喜。
“晟儿不怪我们吗?”夫人紧张地绞着手,缓缓问道,“缪泠没有受伤吧?”
培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事儿!大公子伏击小姐,这事儿乌城如何脱得了干系?国公还没有昏庸到那地步。
乌城也觉得这是一步好棋吧,除掉缪泠之后樱州和琼州必将大乱,乌城想要介入其中易如反掌。魏国公都当上盟主了,卢国公如何不着急?
“没有受伤,琼州军善战,小姐还将赖大运击退了。”培忻语带保留地说,“百灵先生预测洪灾将至,小姐请赖大运联合抗洪,赖大运不肯,这一次是请求国公从中说和。仓州若是胡乱泄洪,樱州和琼州难以应对。”
夫人松一口气,但又不太相信:“真是这样吗?”
真是这样。
百灵先生给卢国公写了一封信,信件开头先是自责未能在去年雪灾时有所作为。他们尝试很多救灾方法,无奈地方上各自为政,难以协调。
所以这一次面临洪灾,百灵先生希望卢国公不计个人名利得失,能够组织起一场真正有效的抗洪行动。
带领百姓对抗天灾,不就是推举卢国公做领袖吗?
百灵先生是曾经开创盛出的帝王师,是天下文人的精神领袖,有他这封信,卢国公上位能少很多质疑。
然而卢国公知道百灵先生并不看好他,从前他有意结交,对方一直不冷不热。申清也不是百灵先生送来的,是徒弟自己跑来。
“你去求的这封信?”卢国公问林晟。
“是老师专程让我送来。”罗蒙回答。
“你?”卢国公打量。
“在下罗蒙,在百灵先生门下学习不久。”罗蒙不卑不亢地简单自我介绍。
卢国公不多废话,直接问道:“百灵先生为何突然抬举我?”
林晟看着着急,快人快语:“等不及了,父亲!缪泠不会攻打仓州,她没有那样的野心。小孩子,觉得野心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而我无能为力,先登军现在的实力不允许。只有父亲能促成此事,别人都不愿意在未收复京城的情况下向赖大运宣战。”
卢国公仍有犹豫,问:“若是没有洪水呢?”
林晟指一指信件:“所以有这封信,百灵先生愿意赌上信誉。”
到时候大家只会说百灵先生妖言惑众,百灵先生名气大,能替卢国公挡去大半指责。
卢国公缓缓点头,笑着问:“你图什么?无论仓州怎么泄洪,都不影响菀州。”
林晟回答了,但什么都没说,他就是嗯一声。
卢国公一笑而过,没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