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予在霁县县城租住了一间二进的院子,昨夜回去时这货就嚷嚷着困了,倒在床榻上直接睡死过去。祢或无法,只好进了另一间闲置的房间安置去了。房间布置简陋,但胜在干净整洁,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药香。
夜深人静,灯火已歇,更夫的梆子敲了三下,间或传来几声不知名的虫鸣。
祢或盘腿坐在塌上,内力调息数周天之后,她才躺下歇息。
第二日清晨祢或醒来后,闻到一股子怪味,她推开门就看见昨夜还困死过去的人精神百倍的围着一座小药炉上蹿下跳,拿着一把大蒲扇,时不时扇下风,时不时在药篮里抓两把药材扔进去。
祢或依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随后自行去洗漱,再回来刚好就见药炉炸了。
药炉若爆炸,威力不可小觑,靠得近的人若躲闪不及,必会殃及自身,稍有不慎都有丧命的可能。但祢或依旧坐壁上观,眼看着姬予施展轻功,身迹飘渺,只一瞬便闪到了屋檐下。
“呸呸呸。”姬予一边拿着鸡毛掸子给自己掸灰,一边同祢或说道,“便宜的东西果然不能指望,随便用用就炸了。”
“你可省着些吧。”祢或说道。
药炉向来用做炼药制丹之用,寻常的药铺医馆也多有配备,但药炉向来昂贵,即便是规格小也不会便宜多少。由于姬予职业的问题,再加上她从来都是爱鼓捣的主,对药炉的品质要求也高,自祢或认识她以来,药炉不知道炸了多少座,可见败家。
虽然是这么说,祢或还是如同往常般帮着姬予收拾残局。
收拾完了,两人对坐喝茶。
“还是这般悠闲的日子过得舒心些。”姬予捏着茶杯晃了晃,明明是喝茶活像是在品酒,她有一双灼人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总是不自觉流露出些许缠绵勾人的意味,再加上她相貌超凡,皮相白皙,又是做了男装打扮,眉眼修饰后稍显锋利硬朗些,做足了风流相。。
“一路可顺利?”姬予指的是祢或去做悬赏任务的事。
“都说狡兔三窟,他可不止,老鼠都没有他能打洞的。”祢或追着那江洋大盗两月有余才在海上将人击杀,其中不乏有这个原因。
当然也还有别的原因。
“你不会又是迷路了吧。”姬予毫不客气地一语道破,又看祢或一副假装看天的模样,颇为无语道,“也不晓得你这个迷路的毛病该怎么治,反正我是治不了的。”她学医到现在什么样的疑难杂症没有见过,也治过不少偏门的病症,偏生还真不知道迷路要怎么治。
“先不说这个了。”祢或轻咳两声,她将春山龙的悬赏令搁在桌面上,以目示意姬予看看,“我把这个悬赏接下来了。”
“悬赏谁?”姬予知道祢或最近缺钱,缺钱的缘由她也知道,展开悬赏令一看,厌恶之色不掩,冷嗤一声,“春山龙,这人早该死了。我知道这事,这悬赏令如今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幕后是谁如此大的手笔要拿他的命?”
“何人现在不可知,总归是恨不得他去死的人。”祢或道。
肯下那么大的本钱,可不是恨极了。
“春山龙不简单,他有接近宗师的实力,逃命的功夫也非比常人。当然,这些对于你来说并不算什么,至多麻烦些。只是,春山龙躲起来已有两年,怕是不好找。”
“了然居给了些消息。”
了然居提供的消息是春山龙销声匿迹两年内疑似出现过的地方,并不算确切。
“就这?”姬予哂笑,她闭着眼摇了两下蒲扇,随后道,“我托人去给你打听打听。”
姬予医术斐然,这些年求她治病的人不在少数,人脉亦广,她既说了要帮祢或打探春山龙的消息,效率极高,七日后便有了结果。上面的情报详尽到连春山龙年幼时期穿什么开裆裤都知道。挺有意思的是,童年的春山龙竟是一个小可怜。
春山龙年幼时不幸的拥有一个烂赌成性且嗜酒成命的父亲,母亲性格懦弱,家里从来留不住钱,春山龙与他母亲被饿得面黄肌瘦更是常态。不仅如此,母子俩更要一直充当烂赌酒鬼父亲的出气筒,烂爹赌输了钱回来就打人,喝醉酒回来也打人,心情不好了也要打人。终于在春山龙十岁的时候,他母亲实在忍受不了这不见天日的日子,某日跟着外来的走商跑了,走的时候并没有带上春山龙。
他那个烂爹老婆跟人跑了被人嘲笑,回家看这个儿子也哪哪都不顺眼,每天打骂便成了家常便饭,以至于春山龙每日都是伤痕累累的。
被母亲抛弃,被父亲日日殴打。
春山龙恨他的父亲,却更恨他的母亲,性子日益扭曲。
他十四岁时不知从哪得了什么奇遇,习得武功,小有所成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把自己的烂爹给剁了,之后更是满世界找他的母亲,不过他的母亲因为长年劳累、被殴打伤了身子,已经去世了。
春山龙对母亲抛弃他的怨愤得不到发泄,神思扭曲到厌恶所有的女人,认为天底下的女人都该死。因为悲惨的童年遭遇而变态到厌恶所有女人,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春山龙他又喜欢女人。他知道在这个世道要摧毁一个女人,就是毁掉她们的贞洁。而他也享受玩弄凌虐女人得来的快感。对于他来说,当采花贼显然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春山龙更令人恶心。
以强凌弱,迫害无辜之人,这样的人比臭虫好不如。
“他可以杀。”祢或一点一点将情报对折好,寡淡道。
“自他出现在江湖上,因他之故遭难的女子明面上有数的便有数十之数。私底下的还不知有多少。”姬予神色冷厉,看向祢或,说话却是风轻云淡的,“可惜我不能跟你去这一趟,别让他死得太痛快。”
“你这是准备去哪?”祢或有些意外,问道。
“听说灵州那边出了一株宝药,我想过去看看。”姬予回道。
“你此行小心些。”祢或叮嘱了一句,又道,“前月江湖上传来消息,灵川沈家与灵妙谷已决定联姻,如今灵妙谷那些人怕是在灵川筹备下定之事。你若去到灵州,怕是会与他们撞上。他们若是缠上来,也颇为麻烦。”
“灵川巨富沈家,那些人也真是好本事。”姬予眉眼讥诮,毫不客气说道,“这沈家家主挣钱谋利的本事不小,选女婿的眼光却不如何,怎么选了这么一个草包废物。”
言及灵妙谷,姬予向来是言辞刻薄。
“听闻那沈家家主的长女向来体弱。”祢或提了一句。
若是这个原因,就不难猜到两家为何要联姻了。
“就怕沈家赔钱不够还要赔上女儿,他们以为,灵妙谷还是以前那个灵妙谷么?”姬予讥讽道。
药王世家灵妙谷,早就名不副实了。
“小郎君,前面便是桃山镇了。”天气晴朗,日光灿烂,澄澈的溪流上水波荡漾,闪烁着点点跳跃的粼光。撑船渡河的船公收杆靠岸,嘴里停了此前一直在哼唱的小调,朝着此行搭载的客人说道。
“多谢阿公。”船上的人应声走出,递给船公五十文钱,客客气气道,“劳烦阿公捎我走这一趟了。”
“小郎君客气,老朽还要多谢公子照顾生意咧。”船公哈哈笑道。这位年轻的小郎君出手阔绰,他跑这一趟便已经赚够了今日活计的钱。
“小郎君也是来桃山赏花的么?”船公心情好,对着客人话便多了起来,接着有些可惜,“若是赏花,小郎君应早些来才是,现下是四月中旬,桃花虽有,但已过最好的花期,已有凋谢,比不得上月的风光了。”
他们这地方是竟陵府下辖长运县下的一处小镇,名为桃山镇。别看桃山镇地方不大,可有一座远近闻名的桃山,每逢春日,盛开的桃花布满了整座桃山,朵朵艳丽,灼灼其华,远看更似一朵桃色的云彩,引得游客争相慕名而来踏青赏玩。
而入桃山镇有两条路,一是陆路,但山路崎岖,车马难行;二是水路,便是环绕桃山镇东侧而过的桃溪。大多游客因此更喜欢走水路,也是因为桃溪夹岸风光颇好,山色宜人,一路走来也赏心悦目些,一些文人墨客少不得还要诗性大发,吟上几句。
每逢春日时分,竟陵各地前来赏景的游客络绎不绝,桃溪上便满是撑船载客的船夫,靠着渡人过河挣钱讨生活。只是眼下已经过了三月,桃花已有凋零之相,游客已经不怎么来了,他们这些船夫的生意也自然进入了惨淡期。
船公这一日候了一整日也不见有什么生意,正打算收工回家,哪曾想就来客人了。乘船的是一名约莫十七岁的少年郎君,面容白皙清秀,身着青衫,身后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小郎君笑起来极是清朗温软,让人看着极易产生好感。
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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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