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亦步亦趋跟着,走了几丈远,终是忍不住说道:“都统,您真的要去接那悬赏么?可以我们的身份,怕是不宜。”
朝廷的武督,在江湖上自然有负责收集情报的线人。万金悬赏的事情,他们这边自然早早就收到消息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上司竟要去接下那万金的悬赏。一个朝廷的武督都统要像那些江湖人一般接悬赏单,说出去别人都不知道要如何笑话他们。尤其是朝廷的武督,本身设立的目的就是为了辖制那些武人的,二者的关系一直是颇为微妙的。
“我何时惧过他们。”许乘风顿足,目中仿若闪着刀光,浑然没有把下属的顾虑放在心上。他左侧脸上有一处约小指长的疤痕,显然是由利器所致,即便是如此也半点无损他俊朗的相貌,反倒令他添上几分冷峻。
他摩挲着腰间长刀的刀柄,目有冷色,“若能捉到春山龙,其他的无足轻重。”
下属愣住,想到上一回以失败告终的追捕春山龙的行动,他们的头儿可是也参与了。不免有些懊恼,他怎么就忘了以他们头儿的性子,若有一丝机会,那必定是要牢牢抓住的。
下属不再多言,他们此次的任务已经完成,一行人风尘仆仆朝着翎朝皇城赶去。
而翎朝白玉京,皇城所在,大内之中,位北偏东的清羽殿中一片灯火通明,来往宫人不断,忙活成一团。在这一片忙碌中,宫殿主人临窗倚榻而坐,芊芊细指间转动一柄凤凰于飞的描金线丝绸团扇,远眺着墙角开得娇艳的桃花出神。
“主子,一应物事皆已准备妥当。几位殿下得知主子明日便要离京,遣人送了礼,礼单在此,请主子过目。”说话的是清羽殿中的领殿宫女云岫,她模样清正,办事妥当严谨,跟在长裕公主姜清慕身边已有十二年之久。
“不看了,他们既给,收了便是。”长裕公主兴趣缺缺道。
“殿下缘何不高兴?”云岫看出了自己主子心中的烦闷,不由问道,“圣人不是已经允了殿下出京去封地散心么?”她知道这次出京是她的主子做小女儿姿态向圣人求来的,手段如何不重要,她的主子也不在乎这些,结果达成便是好的。
“可依着我那位父皇的意思,这趟回来便要我嫁进靖国公府了,我又如何高兴得起来。”十七岁的少女说起自己的婚事毫无半分羞涩憧憬,精致好看的眉眼间尽是冷淡之色,幽幽一叹,“你不也瞧见了,父皇可是命李重茂随行护驾。”
李重茂便是她那未来夫婿的名字,但言及此人时,长裕公主神色淡漠比之陌生人都不及。
云岫常年跟随长裕公主,又如何不知晓自己主子那位未来的驸马爷。
李重茂,靖国公李潜嫡幼子,风雅俊秀,文韬武略,乃是白玉京中数一数二的贵公子,亦是不少王公高门眼中的乘龙快婿。望帝三十年,长裕公主及笄之年,望帝除了赏赐竟陵府给其作为封地之外,另赐了一桩婚事,赐婚对象便是李重茂。只是当年长裕公主方及笄之年,望帝舍不得爱女早早出嫁,又令待长裕公主年满十八周岁之后再行成婚。
至今年,二人的未婚夫妻名分已有三年之久。
这些年,李重茂围在长裕公主身边嘘寒问暖、体贴入微,极尽深情之能事。整个白玉京谁不羡慕长裕公主,既得圣人恩宠,又有如此翩翩公子深情以待。这白玉京上下谁不认为为二人乃是天作之合。
但云岫侍奉主子多年,忠心不二,却是知道自己主子心中是有多厌烦这位赐婚得来的未婚夫,在她看来,这天作之合也是笑话。
“云岫啊,你帮我想想什么办法,如何能把人留在竟陵呢?”长裕公主苦恼道。她说的“留”自然也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主子。”云岫一惊,没想到主子动了这般惊人的念头,但主从之中她为从,主子若有令她也只能听从,只是她有顾虑,“此去李郎将若是死了,圣人与靖国公那里怕是不好交代,势必会查。”就怕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长裕公主把玩着手里的团扇,幽幽叹道:“若是有哪个好心人愿意帮忙就好了。”
这话听着像是随口一语,但云岫却听出了其中的谋算。
只是,有谁能“帮”这个忙?
与此同时,靖国公府后宅之中,李重茂为明日前往竟陵府之事辞别母亲,回到自己房中后,手底下的暗卫已经在候着了。一改在长辈面前的温俭恭顺,李重茂拂袖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春山龙那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这个暗卫是李重茂放在春山龙那边的人,既是为了联络,也是为了监视。
“禀公子,不日前了然居布告了一则悬赏令,以万金悬赏春山龙的项上人头。春山龙已知此事,他要公子您保下他。”
“这个狗东西。”李重茂怒而拍案起身,明显是怒极,可是人不在跟前,也只能忍了下来,咬牙道,“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希望公子您能够尽快帮他解决悬赏令之事,否则若是有宗师因此找上门来,他不能够保证您要的东西还能在。”暗卫回道,他也觉得春山龙未免太过有恃无恐了。
“真是好样的。”李重茂不怒反笑,“他自己惹出来的风流祸事倒叫本公子去帮他擦屁股。万金悬赏,真是好大的手笔,本公子都心动了。这个悬赏一出,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赚这笔银子,宗师都请得动。他可真是会给本公子出难题。”
李重茂就是再恼怒,眼下也不得不想办法替春山龙解决这个大麻烦。
黄金万两,这是多少人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数额,纵使是白玉京中一般的高门勋贵之家也决计拿不出来,如今只取春山龙的项上人头即可得到。自古财帛动人心,更别说杀了春山龙既得名又得利,怕不只是宗师会动心。
春山龙也知道后果,届时他藏得再好也不能保证不会被人找上门来,若真的引来了宗师级的高手,一个他能逃,那么两个、三个,甚至是更多呢?
春山龙比谁都怕死,这才找上李重茂要求解决,凭借他手上的筹码。
他在,东西就在。
李重茂就是这样被一个江湖草莽给钳制住了。他阴沉着脸,问道:“是否查到是谁发布的悬赏?”
“属下无能,尚未。了然居把消息捂得很严密,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到。”
“算了,先告诉春山龙,这段日子叫他躲好了,悬赏的事,本公子会尽快帮他解决。也告诉他,本公子要的东西若有个什么闪失,届时就不只是那么一点人想要他的命了。”
时间一晃便是三日,夜晚月朗星稀,月光照得地面亮堂堂的,霁县一处小县城中最热闹的灯市街依旧灯火通明,灯下人影绰绰,欢声笑语不绝。灯下站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与来往男客欢言调笑,头顶上的红灯笼映着人脸色发红。
放眼望去,这一条街上皆是如此景象。
“没钱还敢来逛花楼,给爷滚蛋。”一处不起眼的花楼后巷,身材魁梧的花楼打手推搡出一个年轻男子,嘴里骂骂咧咧的,将人往外面一扔,然后转身关上了小门。
“啧啧啧,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昨天还叫我大爷,今天就扔人,只认银子不认人啊。”摔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过了一会儿摇摇晃晃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呸了一口。
“没钱你还学人家逛花楼,活该被人丢出来,你这风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后巷的墙头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看到了刚才的一幕,毫不客气出声说道。
“咦,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年轻男子迷迷瞪瞪的,掏了掏耳朵,眯着眼朝声源方向看去,前一秒人影还在墙头上,下一瞬人影就到了跟前。
“哦,阿或,是你啊。”年轻男子辨清了眼前人的身份,将袖子中藏着的暗器收了回去,然后打了一个酒嗝,酒气相当重,惹得祢或皱眉。
祢或没说话,伸出一根手指把人推远了些,她知道这货闻着酒气重实际却没醉,拧着眉头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去原先姬予暂住的山谷没找到人,幸好这货还知道给她留下纸条,才知道这货跑到这个小县城里来了,猜测姬予的德行,这才找到这里。
“啊?”姬予的一双桃花眼眨了眨,端是眉眼风流,可惜这会儿看着傻乎乎的,一摆手,显出不耐烦来,“狗咬上门来了。”
只一语,祢或便明白了,她按在剑柄上的手指点了点,“这麻烦迟早要解决了,你成天躲着倒显得你怕了他们。”
姬予与那些人的恩怨,祢或也清楚。
“来日方长。”姬予显然并不打算深说这个话题,招手道,“走了,别在这待着了。”
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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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