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和才把扫把放在院角就听到青衡的声音,他匆匆推开了门就看到青衡蜷在墙角。
“怎么了?小施主?”
青衡捂着耳朵,“三和,你能不能叫隔壁动静小点,一个早上了,我耳朵都要被吵聋了。”
三和望了眼门外,外面尽是随意散步的士兵。
他无奈道:“师父说他们是贵客不能叨扰,我也没办法啊,你还是忍忍吧。”
三和才来这里不久,俗世的习性还留在身上,他尚未完全学得这里的礼数,所以说话也没能习上他们的腔调。更甚的是,他也很郁闷这吵哄哄的景象。
青衡忧愁:“哎,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一大帮子官兵宿在寺庙,他们不用做事了吗?成天嚷嚷的,吵都吵死了。你们出家人不是最喜清静吗?怎么会让他们进来。”
三和知无不答:“听说师父出家之前也是一名将士,这次的军队就是他以前所在的那个。所以,念着旧情他早早就打点了,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们啊。”
这住持还真热心,青衡不禁打趣:“看来你师父都没脱离过红尘,他……”
她还未说完,门外就有人叫三和了:“三和师弟,师父叫你过去。”
“哦,知道了。”三和向他应一声,向青衡交待道:“你要嫌吵就把门窗关严实了,晚上我再来看你。”
“嗯。”
青衡看着他走出去,心中无限郁结。
中午吃饭时,那帮官兵居然在饭桌上大摇大摆地喝起酒,而寺中的小和尚却不阻止任由他们闹腾。那头说话声有点大,青衡忍不住啐了他们一眼,那名官兵竟狠狠回瞪了过来。
“嘿,小娘儿们!再瞪,大爷就掐死你!”
青衡腹诽,这哪里是保家卫国的栋梁啊,分明就是一群土匪,也不知是哪个将军的手下,这么嚣张跋扈,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邻桌有个紫衣女子蒙着面纱,她的周围坐了两个随行丫鬟,那群官兵看到她锦衣华服仪态万千,不禁起了歹念,一个竟公然扯开她的面纱,那女子露出娇美的容颜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大堂里一下子鸦雀无声,随即炸开了锅。
“你们干什么!”那官兵抓住她的手腕,女子更是吓得惊慌失措,旁边小丫鬟上来解围也被他连踢带踹滚到旁边。饭桌上,更多的官兵则高兴地拍手称快。
“流氓!”青衡额头的青筋都要暴跳了,三和却突然从门口冲过来拽住那官兵,惊恐地求情道:“求求你,放过她吧,求求你……”
青衡没有想到三和反应那么大,反观那女子,也一脸痛苦地望着三和,青衡心咕咚一沉,他们该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眼见三和扑上来,小和尚们不能坐视不理了,三和的师兄三秣求情了,很不幸,他也被那人踹了下去。
“敢搅本将军的好事!你们一个个活的不耐烦了!”
听这口气,这人是这群官兵的头,小和尚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出声,师父曾告诫过他们,这些官兵都要好生款待,尤其是他们的将领。因为他曾经救了他一面。可眼前这种状况,他们颇为犯难,救人也不是得罪他也不是,这叫他们如何是好。
场面越闹越大,连青衡都要站不住脚跟的时候,能够救场的住持终于来了,他才能就血脉膨胀,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宋施主手下留情!”
宋必群愤愤地环顾众人,见住持过来也不好过多造次,他放下那女子的手,粗声粗气地说:“今天就饶你们这条狗命,下次再敢得罪本将军,本将军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哼声又回到了位子上,三和赶紧扶住那女子将她带了出去。
这顿饭吃得也如此不快,青衡闷闷地坐在后院的石井上,正巧三和拎着桶来打水,她连忙向他打听情况。
“那姑娘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三和刚刚将她送到厢房时她一路跟着去,只不过到门口她又止住了步子,看三和跟她的关系不简单,她也不好偷听人家说话吧。
三和闷闷不乐的:“惊吓太大,一时半会缓不来。那两个丫鬟也遭罪了,身上流了不少血。我现在就要打水送过去。”
满满一桶水从井里拎上来,三和挽起袖子准备将它拎起,青衡叫住他:“三和,那姑娘是你什么人?”
三和身子一僵:“她是我姐姐。”
因为之前的猜测青衡想了很多种他俩分离的原因,但却万万没想到一切都是她的臆测。那女子居然是三和的姐姐,好吧,当她晚上还在极度纠结这件事情时,她终于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那是她晚上散步的时候。
白天那女子只身坐在岩石上吹箫,箫声缠绵悱恻﹑缓速有致,她脸上的面纱被风吹了一角,表情却仍是很专注。黑夜如墨,虽然看不到,却能感觉得到。
“你怎么在这里吹箫?不怕着凉吗?”
广寒寺处在山腰,而这里却是高山之巅,山间的小径通向这里,平日会有不少小和尚来这里练功,而今夜,它却成了吹箫之处。
从这里望下去尚能看到底下灯火璀璨的一幕,女子放下箫,回过头来看她:“这里风景好,也清静。”
青衡闻言坐到她身边:“你一个人在这里,丫鬟们不担心吗?”
“习惯了。”
“嗯!?”
“我们家历代走镖,行走江湖也是独来独往,她们有时跟着我反而会拖累我。不过现在好了,从今以后我没什么念想了,这次回去以后也会好好过日子,那些往日的事该忘记就忘记吧。”
青衡惊奇,那女子又喃喃自语道:“反正他也不跟我回去,那镖局开着也没人经营。索性就关了它吧,还能得个清净。”
她口中的“他”莫过于三和,青衡好奇他们所发生的事了,她低声询问道:“你们姐弟俩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才闹成现在这样?三和他好像才来不久吧。”
女子的长发隐匿在夜色里,头上的发饰却在黑夜里盛出别样颜色,“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出家。三月前,他同我夫君外出走镖,行至半路遇上了歹人,我夫君横死他乡,他带伤回来。他觉得对不起我,没能护得我夫君周全,所以才一时愧疚遁入佛门。我前前后后来了许多次他就是不跟我回去,现在我都束手无策了。”
难怪三和今天的表情极为落寞,青衡听过这个故事,也不住惋惜起来。但她也无法改变事实,只能好生安慰着:“三和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那你就尊重他吧,也好让他求个心安。你若执意带他回去非但解决不了事情反而会让他更加愧疚。这里清静恬淡,也很好不是吗?”
女子被她说的有些动摇,她知三和的脾性,但她看不出来青衡居然这么看得开,她微微释然,露出一丝欣慰的笑,“你好像不是这里的人,以往来我从没见你。”
青衡心虚道:“我也是来修身养性的,等心情好了就下山。”
女子拧眉:“感情的事?”
还以为她像初见时一样婉然恬静呢,没想到这么一针见血,青衡呵呵一笑:“算是吧,就想先躲躲他,让他总欺骗我。”
她此时的语气不是像当初那样充满着埋怨,反而是带有娇嗔的意味,那女子听后却有些怅然:“我夫君以前也会骗我,我以为他不爱我,后来看来全是我的臆测。我们未成亲前,他跟他的表妹在一起过。那年他表妹来找他,我亲眼看到他把我们的定情信物摔成了两半。后来,他们都走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可是一月后,他却焦头烂额地站在我家门口,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再也不会走了。”
“可他还是走了。”
“没有,他有他的苦衷。他告诉我他表妹找她时已命不久矣,同她去就是为了让她走的了无遗憾。她一生命运多舛从来没有安生过,就是希望我夫君在她临终前陪她最后一程。我夫君怕我不同意才出此下招,我也竟没想到他会如此看重我。”
女子提到她夫君的时候表情很柔和,连青衡不知不觉都被感染了。她不由地想起了赫连骁,也不知道她走后他有没有派人寻她,寻她的人如今又到了哪里?这些她都不晓得,但她现在明白了,感情就是要放得开收的住,尽管他曾经欺骗她,但她也要给他一个机会。
“好了,夜已深了,我就先回去了。”
“好。”
那女子重新吹起了箫,悠扬的箫声飘到山下,山下流水声卷盖着这箫声越飘越远。女子抬起头,天上玉盘溢出莹莹的白。
青衡同女子告别后一路小跑回到寺中,那群官兵仍在厢房吵吵嚷嚷,她心烦推开门,还未坐上片刻,隔壁又传了粗重的说话声。
“将军,咱们这次确定能将他们反截住吗?要是他们不走这条路怎么办?”
“嘿,你这小子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王爷那是什么人,还会判断有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