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有言,守得云开见月明,崔敬不料,这日子来得尽是这样快。
一个眼神,一个笑脸,他好似突然回到十余岁,年少之际,能见她一面,得知她今日安好,怦然心动,艳阳四射。
他将窗户推开更大些,让春日翠绿多多入到眼底。马车缓缓,倩影翩跹。
“你等我!”他朝御街大喊。
楼下的秦叶蓁笑意更深,举起锦帕掩盖半片眸色星光,微微点头。
尚未瞧见这一抹星光灿然,崔敬便蓦地转身下来。不过是个小二楼,佳人在前,却显得很远很远。三步两步并做一步,一个闪身就在马车前。
他急不可耐撩开帘子,“蓁蓁,蓁蓁,我有个好信儿,想要说与你听。”
秦叶蓁面色通红,羞涩不已,翻过去抓他的手,欲将帘子放下来。
动不了,他着实用力,半分动弹不得。外加这人今日赴宴,穿得格外鲜亮,宝蓝翻领长袍,墨色玉带,头上仅有个白玉簪子,于熠熠春风中,混合周遭杨柳,相映成趣。
动不了,秦叶蓁被美色所俘虏,也就由他去了。
闭眼散去些许灼热,秦叶蓁道:“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真的么?”
崔敬脑子不够使,全然没想到可能是一个消息,继续欢喜,“如此说来,借岑殿帅寿辰的大风,往后全是好日子。”
他呆头呆脑,哪里还像个将军,秦叶蓁见不得他这蠢货模样,“殿帅今日单请你们几个,好福气都让你们占了。”
一听这话,崔敬方才醒过神,明白自己尚在赴宴,等闲离开不得。
几丝傻气,笑着招呼秦叶蓁,“我还有事儿,过会子再和你说话。”
合该如此,秦叶蓁点头。
崔敬起身再回清风楼,却见二楼玄关后,好几个脑袋,偷偷摸摸,嬉嬉笑笑,俱是二傻子。
他当即笑骂:“瞅什么瞅,殿帅的宴会,能是你们胡来的地方么。”
几个人推推嚷嚷,挤眉弄眼。
当中一人说道:“副使,小的们已禀告殿帅,给副使告假去了。”
又有人说道:“不对不对,什么告假不告假的,本就修沐。小的们是去殿帅跟前,言说副使有极为要紧之事,这时候,不得空。提早回去。”
“殿帅说话了没?”
这人问话不久,就见二楼猛虎下山屏风后,走出来一人。
这人甫一出现,几个调皮捣蛋的小子,骤然闭嘴,更是惊得崔敬捏起双手。这人便是他们口中的岑殿帅,今日清风楼做东之人。
岑殿帅威武霸气出场,却是和颜悦色,“崔三郎,有事儿啊?”
没称呼副使,说的是“三郎”,像极了自家亲长,和蔼可亲。
崔敬:“殿帅,无事。”
岑殿帅一笑,“撒谎,三郎,”指指崔敬身后,“你瞧瞧,那是什么?”
以为秦叶蓁还未离开,崔敬回头。那处,唯有杨柳拂岸,晓风依依,此外,三两行人,各自前行。
秦叶蓁不在。
不及崔敬回头,下一瞬岑殿帅和几个小子,齐刷刷朗声大笑。崔敬又羞又窘,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回头。
岑殿帅止住笑,“若真有好消息,回去吧。我这里,不拘这些。”
崔敬不是那等扭捏之人,笑着问道:“殿帅?”
“回去吧,宴会而已。下次轮到你做东道,莫要偷懒便是。”岑殿帅说罢,几个小的也跟着瞎起哄。
委实有几分待不下去,崔敬抱拳,“谢过殿帅。改日,我做东,请大伙儿喝酒。”
崔敬即将转身,岑殿帅连忙道:“听说崔家三郎做的酱牛肉是一绝,记得一并带上。”
“那是自然。”
从清风楼出来,崔敬顺眼前御街,快步朝公主府而去。还未到国子监,见秦叶蓁的马车停在半道。料想她许是有事,崔敬疾步前来,还未到马车前,见林彦手下侍卫,躬身等候。
崔敬疑惑,“何事?”
“公主令我等在此等候将军。”
他更为疑惑,两步朝前问道小丫头子,却听丫头笑道:“公主说将军必定赶过来,让我们在这里等。”
心中越发激荡,若非顾念此地乃御街,崔敬真想一个健步上马车,好生说话。
他靠近车帘站着,激动之下不知该是掀开帘子,还是先说话。踌躇犹豫一会子,“蓁蓁,蓁蓁,你知道我要来。”
“嗯,岑殿帅不是在乎虚名之人,务实开明,愿意提携小辈。我猜你会来。”
虽不得见其内女子是何模样,但可以想见,定然是双眼狡黠,灿灿明亮。说起自己见解当中的岑殿帅,说道猜中的结果,也不知她那上扬的嘴角,是左侧的,还是右侧的来着。
跟随马车前行当中,崔敬暗道一声不好,从前好似过于保守,没多看两眼。
害的眼下不知她如何。
国子监附近的青年学子,三三两两,十来岁居多。行走在如此人群中,崔敬有一瞬间的错觉,她们正当年少,当年之事从不曾出现。
约莫一刻钟,公主府就在眼前。崔敬熟门熟路,去往小花厅,惯常说话之地。今日许是得了好消息,崔敬觉得这小花厅,过于狭小,配不上当下场景,寻到小丫头,指定青山池旁的桑月楼。
三面环水,春风得意的桑月楼,方才值得。
待秦叶蓁梳洗更衣后出现,崔敬已然等了有些时候。
此刻的秦叶蓁,换身玉色留仙裙,外罩天水碧大袖衫。通身清亮,与方才截然不同。唯有头上那珊瑚珠串镶金步摇,明艳夺人眼。
她莲步轻移,款款而来,“你如今越发嚣张,胆敢指使我府上婢子,替你安排地方。”
话虽如此,可听起来全然没有怪罪的意味,崔敬笑着承受,“托公主的福,今日这好消息,若是在那小花厅说来,不搭调。桑月楼,三面环水,绿意成趣,方才相得。”
“你说来,是个怎样的好消息。”秦叶蓁道。
憋了许久才能说,崔敬自然不藏着一星半点儿,“我得了消息,赵娘子没入教坊司,这两日便要入京。想来,燕十六不妥当了。”
从他第一个字眼开始,秦叶蓁愈加激动,末了,抿一口茶才镇定住。
“我也得了这消息!”
崔敬三分不解,“你从何处得来的?”
“怎么,你这么问,是看不起我么?”
男子连连不敢。
秦叶蓁瞪他一眼,“我看你敢得很。我从前纵然不成器了些,可到底是公主,想要知道点儿什么,又有何难。”
崔敬起身郑重拜见,“小的有眼无珠,竟不识得公主殿下。”
日渐熟稔之后,崔敬性子当中的那股皮实,慢慢显现。到得如今,他在秦叶蓁跟前,已经会适时玩笑,作弄。
他拜见,行的是君臣之礼,双手在前,秦叶蓁不待见他神色中的玩笑,突然上前打他的手,
“不成器,改日送嬷嬷给你,教教你该如何行礼。”
崔敬乖巧认错,“谢过公主提点关照,微臣好生研学,早日学有所成。”
秦叶蓁再度打一巴掌在他手背,“狗东西,还演上了你。快说,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心知今日已然玩笑两次,不能太过,省的小娘子发火,崔敬顺从说道:
“北疆得来的消息。你知道,前计相赵坤,告老还乡之后,所居之地,就在南疆以北长都。去岁见赵娘子,我派人去长都打探消息,想要知道她因何落入燕十六手中。不时有消息传来,无关痛痒,我没并未在意。直到年初,赵老突然张罗给小娘子说亲,这事儿变得怪异起来。
你应听过,赵娘子行十八,不上不下,又是个女儿家,只因才名在外,最得赵老之心,风头一度盖过家中儿郎。
这般小娘子,突然说亲,还很是着急,必当有异……再后来,就得这么个信儿。”
秦叶蓁思量道:“如此看来,赵娘子同燕十**谋,背着赵老行事。事发之后,赵老打算将其保下来,嫁人便是最快途径。”
嫁了,赵娘子不再是赵娘子,是别家的少夫人。
赵家既摆脱赵娘子的罪责,也成功为赵娘子寻到另一可靠助力。
念及此,秦叶蓁再问:“议亲之人是谁?”
“福王第四子。”
崔敬说得平淡,秦叶蓁听得是心惊肉跳,“都疯了不是?”
“你也觉得不简单?”
秦叶蓁不悦反问:“你觉得我蠢么?”
崔敬自知说错了话,缄口不言。
女子哪里容他偷偷过去,“崔三郎,你觉得我蠢么!”
如何回答都是要命,崔敬试图蒙混过关,“蓁蓁,蓁蓁,我哪有这意思。你也知道我长居北疆多年,在交际一道上略有生疏,实在是……说错了话,蓁蓁,蓁蓁,天底下最好的蓁蓁。”
说着,这人死皮赖脸去看秦叶蓁作何表情。
小娘子嘴角噙笑,努力憋着。从嘴角憋住的明亮,透过眼尾的风流露。晶莹剔透,如月色皎洁。
心知有戏,崔敬再道:“蓁蓁,天底下最好的蓁蓁,能认得你,是我崔三郎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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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0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