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件极悲惨的事情,就是当她突然发现有一个人可以利用的时候,那个人却偏偏很不配合的企图在自己面前消失。
小菊曾经与她相公闹过和离共四十八次,她相公也不知是因何原因都没有最终答应。然而就偏偏在这四十九次,他写信过来,说要在第二日亲自到她的铺子里面,商议和离之事。
若若这下是有些傻了,她那个满眼都是钱的母亲也跟着傻了。
“你瞅瞅你做的好事?都多少次了!”她母亲急的直哭,“你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啊,你说将来要是没有你那相公,你能咋办?咱们一家又能咋办呦!你还想让你老母亲我怎样在你面前丢人现眼,去跪着求他?”
“不过就有几个臭钱而已,跪什么跪?再说我们急什么急,这不是还没和离么?这不是还有一宿呢么?”
若若咬牙,冷脸叫南南将她母亲带出了房间,她母亲不肯走,南南和北北只得一如既往的将她抬走。
屋子里面是安静了,可是若若却一个晚上都睡不着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若若躺在硬邦邦的床上辗转反侧。都一个月了,她依旧没有适应这样的破床,跟睡在地上简直没什么区别。
还有这屋子里的一股潮味儿,这哪里是人待的地方?
难为那小菊竟然还想回来。
可笑如今回来的是她,她绝不能由着这日子就这么过!若若咬牙,这名叫“沈息”的相公是她将来唯一的突破口。哪怕先从他那讨来二十两的银子,让着胭脂铺子运作起来再和离呢。
她就不信,就算没有曾经的容颜相貌,衣着首饰。她一个在宫里面见惯了市面的公主还降不了一个乡里的男人。
她不是小菊,她可是有脑子的。这个时候还不懂得变通的人,迟早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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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上,若若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甚至比南南和北北到店里的时间还要早些。她翻箱倒柜的将曾经穿过的衣服都翻了出来,十分嫌弃的一件件丢掉,最终选了一件素白色的。
南南和北北知道她们掌柜今日要做一件大事,特意从自己房里带来了珍藏依旧的首饰,若若只是稍作打量,就放到了一边。
“掌柜的,你什么也不戴,也不好好化妆,你就穿成这样……”
“你懂什么?”若若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软,好像是在提前做练习一般,“就咱们手里这些东西,连个寻常人家的粗使婆子都不如。还想传出去招摇博同情吗?我们现在突出的,不过就是一个‘惨’字,我这样的打扮正好。”
若若想到了当初父皇的妃子们做了错事求父皇原谅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做的。
她特意还从厨房里面拿了胡椒粉来放到了鼻尖,刹那间眼眶便通红红的,泛着泪滴,倒还真有些受了委屈的样子。
正巧此时门外的北北来给里面报信,说是那沈息已经到了前厅铺面上了,手里好像拿着封信,应该就是和离书了。
不怕。
若若自己对自己说。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走起路是轻飘飘的,好似刚刚大病过一场的软弱无力。房门半掩,她刚好可以从门缝里注意到前厅的动静。这会子母亲正跟在那沈息的身后说些什么。
若若瞪大了眼仔细的打量着那个从未见过的相公沈息。发现她竟然同自己预料中的很不一样。
昨夜北北还同她说,她那相公已经三十二岁,是个粗人,平日里亲自下田耕地的那种,若若想象的是个黑黝黝的壮汉。未曾想她眼前之人非但十分的白净,身量却也比寻常的男人要娇小一些,虽然只是穿着一身扑通的布衣,但是周身的气质却很独特非常,若是换身行头的话说是世家的公子哥也不为过。
按理说这样条件的男人,家产也还丰厚,未曾在外传出什么丑闻。小菊也没必要非得跟他和离啊!还整整闹了四十八次?她难道是脑袋进水了么?
猛然之间,四目相对,她的身子猛然一抽。
若若深吸口气,踱步而出。
“相公您可终于来了,若若早已在此等候您多时了。”
若若缓缓走到那沈息的身前,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带着哭腔。若若自己都嫌自己十分恶心,但是想到了白花花的银子,也只能豁出去了。
老母亲以为自己看错,拼命揉眼,只是眼前之人又确实是她的亲女儿无疑。
“你等我做什么?”那头传来了一个十分成熟却十分干净的声音,“原来你竟这么盼着跟我和离吗?”
若若缓缓抬起了头,一双泪眼楚楚动人。模模糊糊中,若若也注意到了那人的面容,细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虽然不是一等一的好看,但是却独有一种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眼的气质,第一眼尚可,第二眼尤甚。
“若若怎是真心想和夫君和离呢?不过都是玩笑罢了。”
若若轻叹口气,抬脚一步便一个悬身坐到了沈息的身边,沈息下的匆忙往边上挪了一挪,一脸震惊的打量了她许久。
“若若?你什么时候改了名字?”
“既然想好了要重新开始,从前的名字自然不可再留。我思来想去,觉得‘若’这个字甚好,所以便舍了小菊的名字,改叫若若。”
“若若也好,小菊也好。你还是你,不喜欢的事情,总不能强求。”
沈息轻轻的叹了口气,伸手将和离书举到了她的面前。
“这上面我已经签上了字,你将她拿到族长面前请他登记确认,你我从此就不再是夫妻。”
“夫君你走这一路累了吧。是不是还没有吃东西啊?母亲,麻烦您炒一盘青椒给她。”
“你快收下,你我之间就此两清。”沈息微微蹙眉。
“夫君莫怪,我们家里没鸡蛋,就只剩下青椒可以吃了。”
“你若缺钱,我可以再给你留下银子,虽然我知道你可能并不愿意收。”沈息淡淡的垂下了眼帘。
若若苦苦一笑,伸手接过了沈息手里的和离书来,转手就递到了母亲手里。
“正巧家里柴火也不多了,这张纸说不定还可以做点贡献。”
妇人一个愣神,随即迅速伸手接过。
这一下,沈息倒是彻底懵了。他不去看她,可她根本好像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可若是看她,对上的就是她一双可怜又无辜的眼睛,他就算是不想怜惜也难保心下动容。
半晌之后,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不知你此番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我如今成全了你,给你自由,这不好吗?”
“不好。”若若摇头。
“这究竟是为什么?”沈息淡淡抬高了音调,“这两年里,我们从来就没有好好过过日子,我们又何苦要继续互相折磨呢?”
“我……”若若低头,咬唇,欲言又止,眼里再次泛上了泪花。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我……我其实……相公您是有所不知,我……我其实是有苦衷的……”
当着众人的面,若若低头便哭了起来,她这一哭,便是沈息也有些慌了。南南和北北大眼瞪小眼的看她演戏,心道她还能有什么苦衷。
“你先别哭,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君可知我一个月前大病了一场,昏迷了整整三天?”说到这里,若若的声音已十分哽咽,“其实,其实若若打娘胎里面就带出来了一身毛病。长大之后就越发严重……我……出嫁之前,娘亲为了寻了大夫,大夫为我诊完了脉后只是遗憾摇头,说我注定活不过二十。我……”
若若说到这里停下来缓了一缓,沈息的面色却是不断凝重。
“我原也想和夫君成亲之后琴瑟和鸣,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我又哪有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如此的不争气。能和夫君相守的时间只有短短五年。老天爷他何其残忍?若若打从第一眼见到夫君之日起,就知道夫君是个长情的人,如何能够忍受失去了我的痛苦?所以……我……我干脆……”
“你先不要说了。”沈息有些心疼的别过脸去,“告诉我,你现在的身体如何。”
“正是因为一个月前的那场大病,来势汹汹,娘亲原以为我到了时候,撑不过去了,谁料三日后我醒来,虽然晕晕乎乎,但是从前的病却仿佛连根拔起一般的去了。我本想第一时间就去找您,可又害怕自己是空欢喜一场。所以这一个月又遍寻了名医。直到确认了自己以完全和常人无异,才敢去找夫君。”
听到这里,南南和北北二人已经完全傻了。
“所以今日就算夫君不来,我也会去找夫君的。若若不求别的,只求您在给我个机会让我继续做您的夫人,从前的那些也都既往不咎,‘和离’这两个字这辈子都不要再提了好吗?”
太可怕了,这个女人简直是太可怕了!
她竟然用仅仅一刻钟的胡言乱语,将那原本木头一般的沈息生生的给说的哭了!
“你……”
他的声音微微哽咽,站起了身来,深呼了口气。
“夫君?”
“你先跟我回茶庄吧,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看来他是很动情了?就算不动情,同情也是十分有了。若若暗暗庆幸自己儿时学来的这一套,她还真没想过有朝一日还真用到了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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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和沈息回茶庄了,银子的问题也暂时解决。若若借着收拾东西之余将南南和北北也一把拽进了屋里,插上了门。这留下老母亲一人在外面跟沈息纠缠。
“掌柜,你刚刚真的是太厉害了,你知不知道你简直……你简直是神仙附体,灵童转世啊,你简直……”
“行了行了,鬼话少说,你以为我们现在就轻松了吗?”若若十分嫌弃的擦掉了面上的白粉。
“现在还有什么不轻松的?”北北不解道:“反正你夫君如今答应了不和离,银子很快也能到手,这不是挺好的么?”
“可是我……我失忆了。”若若苦恼道:“他会很快就发现我的不对,我对那个茶庄根本就没有一点印象。”
“那怎么了,只要你还是你不就行了?”
此话一出,若若只觉得更害怕了,她四下瞧瞧,压低了声音。
“总之,你们快些跟我说说,我那相公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家境如何?我们是怎么认识并被逼着结为了夫妻的,从前我们除了吵架还大体干过些什么,你们快将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
“额……”北北和南南有些犹豫的对视了一眼,“掌柜的你真想知道啊。”
“别废话了快说,要不然时间就来不及了。”
若若猛的一阵点头,哪知片刻之后,她便不再相信自己的耳朵,宛如听到了一个令她五雷轰顶的惊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