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
刚刚从安以轩那里买鞋的妇女走到了粉衣丫头面前,行礼道:“小桃姑娘,这是在他那买的鞋。”
小桃从怀里掏出银两,递给她,道:“这是事前说好的价钱,拿去吧。”
那妇女却没有接过银子。
“欸?你怎么不接啊?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在他那处买两双鞋,我便给你双倍的钱。”小桃对妇女的举动感到十分意外,似有不悦道,“难不成你还嫌少?!”
“不不不不是”那妇女连忙摇头,腼腆笑道,“小桃姑娘是替秦小姐办事的吧,以前我家境贫寒,为了减轻家里负担便自己摘花上街卖,亏得秦小姐照顾我的生意,这次就当是我是还秦小姐的人情好了,不用给钱不用给钱。”
“既然如此,那便更要给钱了。”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
小桃和妇女均看向来人。
“小姐。”
“秦小姐!”
秦萱带着白色的面纱,面纱外层垂着珠帘,遮住了眉眼之下的半张脸,一袭杏红色的华贵衣裙,步摇上的垂珠随着她的脚步而轻轻摇动,甚是好看。
秦萱轻启朱唇,柔声道:“既然让你帮忙,岂有让你白干之理,收下吧。”
“不不不真不用。”妇女看着又向她递钱的小桃,连忙拒绝,最后无奈地拔腿就跑。
小桃看着跑得没影的妇女,不知所措地收回了手,去扶秦萱,喃喃道:“这年头还有跑着不要钱的人。”
秦萱笑了笑,往巷子里的马车走去,马车上坐着一个秦府专属的马夫。
“小姐,安大哥这次好像还带了一个男子,就是上次安大哥在街上救下的。”小桃将那个人留下的鞋拿了起来,走向秦萱。
秦萱静了片刻,道:“安大哥一向宅心仁厚,收留一位无家可归的公子确实是他的行事作风。”
走到马车边,小桃替秦萱掀开门帘,秦萱提着裙子进了马车里面,坐好后掀开了侧窗的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道:“小桃,今日天气有些许炎热,你也上来吧,我们回府。”
小桃眉开眼笑道:“小姐,奴婢皮糙肉厚,不打紧。”
“让你进来便进来。”
“谢小姐!”
秦萱打量着那绣花鞋,喃喃道:“不知道安奶奶身体可还好……”
另一边
下午,善仲和安以轩收拾好东西后走在回家的路上。
善仲和安以轩并肩走着,路过了野花,路过了溪流,路过了小桥,仍然明媚但是不炽热的阳光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时间打马而过,一年转瞬即逝。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子平凡而平和,没有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没有千回百转的勾心斗角,这就是安以轩一家生活的常态。
只是这一年里,安奶奶去世了。安奶奶去世的前一夜,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
安奶奶面色憔悴,沧桑的眼睛看着守在床边的安以轩,有气无力地道:“轩儿,当初认善仲做孙子也是希望以后能有个人陪你作伴。”
安以轩不作声。
“咳咳——你老实回答我,你以后作何打算?”
安以轩沉吟片刻,鼓足勇气回道:“奶奶,善仲无依无靠,轩儿会和善仲一起好好生活。。”
安奶奶在床上长吁一口气,缓缓道:“我们家就你一名男丁,如今这般,倒是教我难以面对你的父母……”
“奶奶……”安以轩倏地掀衣跪下,正色道,“是轩儿不孝。”
“你这孩子,总不把心底的想法表露出来。”安奶奶轻叹一声,“当初秦小姐的事情是这样,如今你对善仲也是这样。”
“轩儿,奶奶希望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你与秦小姐的事情就是奶奶阻拦,那些年来你的苦奶奶都看在眼里……”安奶奶说着哽咽起来。
安以轩回想起往事,泛起几分苦涩,却不显露出来,道:“当初的事情,不与秦小姐见面也是轩儿自己的决定,即使奶奶不阻拦轩儿也会那样做的,奶奶无需愧疚。”
“奶奶听闻秦小姐至今未嫁……秦小姐是个好姑娘。”安奶奶眼睛泛红,“当初的事情想来也怨不得秦小姐,可惜……”
安以轩斩钉截铁道:“轩儿与秦小姐有缘无分。”
“人生苦短,你既心中喜欢,只管去追吧。”安奶奶断断续续道,“奶奶也不会再拦你了……”
安以轩看着安奶奶释然的表情,心中发涩,后退两步,跪下双手掌心触地,对着安奶奶的床郑重磕了一个头。
“轩儿明白。”
门外
善仲披散着发,漫不经心地捋着垂在胸前的卷发,不时地望向安奶奶的房间,而大黄也仿佛感知到什么,不如以往的活跃,坐在善仲的脚边,不时发出难过的哼唧声。
善仲此刻心中复杂。
凡人的寿命真的太短了,短短几十年,匆匆一晃,便见到了终点。可是偏偏凡人的感情却比仙魔两族更加复杂。
安以轩从安奶奶的房间里出来,善仲上前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奶奶让我叫你,说是想和你说说话。”
和他说什么?这个时候不是安以轩陪着更好吗?
善仲忐忑地走进奶奶的房间,低着头走到床边,乖巧地喊了一声:“奶奶。”
安奶奶勉强露出和蔼的笑容,柔声道:“善仲啊……你住得可还习惯?”
“轩哥很照顾我,奶奶待我也很好。”善仲不假思索道。
“轩儿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倔,日后你要多担待一些了。”
“啊?哦哦……好的。”善仲摸不着头脑道。
“人总不能一直飘零。你若是不嫌弃,不如和轩儿做个伴,相互照顾些。”
“好。”
都这个时候了,安奶奶说什么只管答应就是。善仲心想。
安奶奶满意地阖上了眸,“如此便好。”
第二天,许辰夫人安以诺去世了,享年六十二。
秦府花园
秦萱站在一个长桌前,长桌上分类摆着一些新鲜的花材,和一个高高瘦瘦的花瓶。
秦萱手里拿起一支鲜花,打量,又将花对着花瓶比划着,随后拿起专门的剪刀,将花材的茎上剪了一个斜切口。
小桃就走进花园,上前行礼。
“其他人先退下吧。”秦萱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对花园里的丫鬟吩咐道。
其他人行过礼后就退下了。
秦萱道:“你可以说了。”
“安大哥的奶奶,去、去……”小桃支支吾吾道。
秦萱愕然,放下了手中的花材,喃喃道:“安奶奶去世了。”
小桃猛地点点头:“安奶奶是安大哥唯一的亲人了。”
是啊,安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了,现在连唯一的亲人都去世了,不知道安大哥该有多难过啊。可笑这样的局面,不正是因为她吗?秦萱不由得心中一痛。
“安大哥此刻应该很难过吧?”秦萱有些感伤,抬头看了一眼蓝天,苦笑一声,“可惜我却连光明正大陪他的资格都没有。”
生活又像以往一样,安以轩和善仲两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一日晚上,善仲躺在床上,和以往一样和安以轩唠着嗑。
“安以轩,你以前应该是会识字作画的吧?”
善仲没有得到回应,他反应过来,晚上太暗了,于是善仲下床凑到安以轩身边去。
“安以轩,你以前是不是会识字作画啊?”
安以轩看着这张凑过来的脸,静了片刻,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
“这一年来我都没见过你作画啥的。”善仲调侃道,“我只知道你是个糙人,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有学识的糙人。”
安以轩被他逗乐,道:“很多年都没有画过了。”
“怪不得,那些东西都积了一层灰。”善仲撇嘴道,“要是你画得不错的话咱们也可以卖画的。”
善仲今天发现了一些画画写字的东西,以及一些书籍,不过都落上了灰。
安以轩摇了摇头,否定道:“九年没有握笔,现如今已经拿不起来了。”
安以轩说完翻了一个身,不是很想继续聊这个话题。
善仲稍微弓着腰,伸出双手放在安以轩的脸上,将他的脸转过来,让他看着自己,才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以前应该画技很不错。”
安以轩伸手拿掉善仲的手,谁知他的力气较大,没掌握好力度,善仲猝不及防就往前倾,眼看就要往他身上扑去,善仲忙用手撑在竹席上。
安以轩睁大眼睛,看着这张近在眼前白白净净的脸,善仲的鼻尖抵着安以轩的鼻尖,善仲呼出的热气呼在安以轩的脸上,痒痒的。
善仲的睁着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安以轩喉咙上下滚动,咽了咽口水。
两人四目相对,善仲脸颊一热,忙钻回床上。
安以轩也没有说话,阖上了眸,然而脑海却挥之不去那张白净的脸,许久都没有睡着。
翌日
安以轩将砍好的柴送到大户人家去,善仲则一个人守着摊位。
善仲有些百无聊赖地坐在摊位旁边,只是看着街上一如往常的吆喝声,提不起精神。有安以轩在的话他还有个能说话的,一个人的话老无聊了。
这个时候,几个人的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影子已经覆在善仲的鞋上。
善仲抬起头来,看清楚来人之后,脸色一白。
“哟——这不是重欢馆的晴民嘛?大爷我听说你不在重欢馆里了,还以为你傍上什么有钱人家,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卖破鞋。”
这令人恶心的声音和令人反胃的名字……屈辱的记忆像一头凶猛的野兽,猛烈地冲击的善仲大脑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