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途中经过西跨院的九曲桥时,角门方向传来重物撞击声
接着便传来一个青年男子压抑的怒吼:“我娘替你们靖安侯府做牛做马十年!如今中毒半身不遂,现在你们就想卸磨杀驴?“
她驻足望去,只见一个青年被两个家丁按在地板上,衣服因为拉扯被撕烂,露出了他那瘦骨嶙峋的脊背。
这青年她有印象,好像是马厩小厮陈安,平时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在马厩喂马,如今却蓬头垢面,怀中还抱着个空食盒不放的出现在侯府
“我和娘也惦记着侯府的好,这才没有去报官,先来找到你们,我们只希望可以得到解药而已“
西跨院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反了天了!“崔姑姑在侍女的簇拥下从内院大步走了出来,冷哼一声:“当初主母看你们孤儿寡母可怜,好心收留了你们,没想到你们这些腌臜货,一边偷拿着我们靖安侯府的吃食,一边不知道从哪里吃坏了东西居然跑来冤枉主家“
陈安努力挣脱,却不小心一个踉跄,额角撞在石阶上,顿时撞击处迸出鲜血,但是他顾不上这么多,争辩道:“我们拿的都是你们要扔的东西!我们没偷!“
“满口胡言!“崔姑姑甩帕,一脸嘲弄:“来人!把这疯子拖出去!“
家丁得到指令拽起陈安就往门口走,他怀中食盒因为不受力掉在地上,而陈安最终也反抗不过被小厮拖出角门。
“小姐,这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回去吧”玉簪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此刻家仆已经散开,掉落的食盒也被收拾到了旁边的垃圾筐,准备第二日一起清理出去。
“我们去看看“苏晚棠没有理会玉簪,反而走向垃圾筐。
她捡起食盒便闻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果然”
西跨院的角门吱呀关闭,陈安还在门外呼喊,只是声音渐远。
苏晚棠忽然轻笑了,心想这侯府的每一口吃食、每一缕香气,都可以是杀人利器。
而此时
陈安正蜷缩在侯府角门外的墙根下,寒风灌进他那本就布满补丁的袖口,冻得他全身打颤。
后腰被家丁踢中的地方传来钝痛,每呼吸一次,肋骨间就痛一次,尽管冻得不轻,可额间也布满细汗。
他有些绝望的想起母亲半瘫在床的模样,昨日他喂她喝药时,那双曾替他缝补衣衫的手,连茶碗都握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汤药顺着嘴角流进粗布枕头。
“一定是甜汤的问题......”他喃喃自语道。
心里想的却是,他们孤儿寡母同吃同住,为什么出问题的不是他自己。
陈安在寒风中拖着被家丁暴打后的身体,缓慢前行,如今母亲还病在床榻上,时而清醒时而又糊涂,手脚更是无力,
他问过住在隔壁屋子的落魄神医,说应该是是中了一种慢性毒,而这种慢性毒必然是每天或者经常食用的东西。
对于孤儿寡母的他们来说,能在靖安侯府当差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情,正常吃食都是府中大家一起的,要是真有事,他也一定会中毒。
这段时间唯一比较大的变数则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在主母院当差的母亲,天天带回的银耳甜汤,说是给世子妃补身体用的,因为里面加入一些药材,所以味道有些腥苦,之前崔姑姑有特意交代过,盛出世子妃一人用量后,剩下多的必须处理掉。
可是她的母亲不舍得浪费这么好的补品,所以都是偷偷带回家,最开始他也喝过,不过陈母为了遮汤中苦腥,加入过多的蔗糖,陈安不好甜口,后面便没有再食用了。
今日他来靖安侯府,就是想问清楚,到底是什么药材,才会使得她母亲变得如此
感受着寒风透过单薄衣服吹进来的凉意,陈安不知所措。
大夫说过,若再无解药,怕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
他咬着牙悔恨道:“我该先偷偷查的......“
他后悔不迭,他应该先偷偷调查清楚,而不是莽撞地闯进来问——现在倒好,自己丢掉了差事不说,连侯府都进不去了。
“不能让娘死......“
母亲生日,他用攒了半月的月钱去御香楼买了盘闻名的玉软糕,母亲舍不得吃,非要掰一半放进他的粥里。
如今那剩下的半块糕点还藏在米缸底,而母亲现在却连吞咽都成了难事。
陈安撑着墙站起来,踉跄着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陈安。”
清冷的女声惊得他浑身绷紧。转身时,只见苏晚棠立在灯笼下,狐裘领口沾着细雪,她身后的丫鬟抱着个锦盒,是他刚刚落在侯府的食盒。
“世、世子妃......”他慌忙福身,却因腰间剧痛险些栽倒。
“我能救你娘”她开门见山,目光扫过他冻得发青的唇色,“但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陈安猛地抬头,噗嗤一声直接跪地。
“您说,只要能救我娘,以后陈安便为世子妃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十日后亥时,你在这个地方等我。”苏晚棠说完,玉簪适时递来个瓶子,“这些培元药你每日一粒先给你母亲吃下。”
“对了”走出半路,苏晚棠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对着陈安笑道“这段时间,你们还是换个地方住吧,尽量躲起来。”
雪越下越大,苏晚棠离开的脚印很快被覆盖,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唯有陈安掌心的瓶子还带着她的体温。
陈安攥紧瓶子站起身。后腰的伤还在灼烧,他望着侯府高墙,如今他别无选择,只能信眼前的世子妃。
回海棠院的路上,寒风拍打在苏晚棠的脸上,生疼。
一跨进院门,玉簪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急切地问道:“小姐,你真的有把握可以救陈安母亲吗?”
她的眼眶微红,声音哽咽的续道:“奴婢更担心的是小姐你啊,之前天天喝那个甜汤,今日还见到小姐咳血,万一有个什么意外……”
苏晚棠安慰道:“待你将药买好,我就可以开始炼药。只是,此前还差一味药引。”
玉簪连忙追问:“什么药引,我一起派人采买便是!”
“此药为还阳草,有剧毒,而且基本很难在普通药房采买到。就算是有卖这种药,都是会被做详细登记的。”苏晚棠解释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玉簪皱眉又问道:“那买不到的话,要去哪里寻?”
苏晚棠看向玉簪,冷静地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是有这个药可以采,只是这个地方有点难去,需要找到一个由头才行。”
她眯了眯双眼,心中已经想好合适人选。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苏晚棠便起身梳妆。
简单收拾后,她带着玉簪便去了听琅阁。
到后才发现门并未关紧,从里头飘出来金疮药的气味,苏晚棠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陆沉舟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苏晚棠站在床边,道。“起来,和我一起去给侯爷主母请安。”
陆沉舟抬了抬眼皮,戏谑道,“怎么,世子妃是一个人作秀不够,还要拉本世子一起作秀吗”
“世子难得回家,今日若不去请安,难免落人口实。”苏晚棠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况且,昨日你还把她心爱的梅树折了”
陆沉舟紧紧盯着苏晚棠,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但是并没有看到他想看的东西,随即冷笑道:“好你个苏晚棠!我昨天摔伤,还不方便下床,你自己前去便是。”说完就翻身背对着她,不再搭理她。
苏晚棠白眼一翻,心想【爱去不去!】
随后便转身走了,她当然知道他受伤不方便走动,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他那了,仿佛要见到他后,心底深处的躁动才能安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