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气愤之下接了一句话,竟能得到这十斤救命粮。
而且,还是白花花的精米,不是掺了砂石的霉米,一时激动的血液都在发烫。
周围百姓见状,一时间羡慕的有,眼红的也有。若非沈周容站在这,所有人就不仅仅只是炸锅这般简单了。
就冲沈周容一出手就是十斤精米的豪气举动,他们一定会沸腾整个松江!
庸守领命之时,已有脑袋转的足够快的百姓冲出头去。
“殿下,殿下,小人为将军带路!”
他们并不认识庸守,也不知他铁甲军身份,百姓们只简单的认为,能跟在沈周容身边的人,一定只能是将军。
一时间,跟风者数不胜数。
最先出声的人跑着跑着,忽然感觉周身一轻,整个人被人提了起来。
陆启山的副将一马当先,将人带到自己马背上,以便路上不耽搁时间。
一行六十人,在众百姓自觉让出的大道上飞驰而去。
*
贾家。
“老爷,你说,咱们儿子真的没事吗?那可是三十六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说话的,是贾家夫人,阮氏。
四十多岁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当,又没干过什么粗活,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不少,活脱脱一个美貌贵妇。
坐在她身边的男子,留着一抹山羊胡,整个人看起来精瘦不少,是贾家当今掌家人——贾蟠。
此刻阴沉着眼,颇有些不耐烦。
“你一妇道人家,知道什么!这件事,上头早有定论,不过借咱们宝儿名声一用,且孙家之事早已盖棺定论,你且休要再提!”
贾蟠心情很差。
不知为何,一大早起来心底就隐隐不安,甚至没来由的烦躁。
孙家之事,是他应了那人,可最初,要的并不是孙家诸多人命。
要怪,只能怪孙家时运不济!
阮氏嫁进贾家几十年,从来都是夫妻和顺,唯一的儿子,也平安健康的长到了如今。
可今日,贾蟠的反应让她觉得心里着实委屈。可却又不得不忍着,她怕儿子因孙家之事有任何性命之忧!
因此,此刻虽得了贾蟠的警告,她还是忍不住念叨。
“老爷你怨我也罢,怪我也好。咱们的玉娇已经走了,如今只宝儿一人。自玉娇七岁病逝那日起,我对宝儿只有一个期望,那就是平平安安一生到老。”
“不求荣华富贵,也不求他光宗耀祖,我只求他平安。”
“孙家的秘密如今已无人知晓,可是老爷,钦差大人不日就要到达松江,三十六条人命可不是什么小数,一旦引起注意,你我倒不怕什么,可是宝儿,宝儿他……”
阮氏小声又隐忍的哭泣,贾蟠到底是心软了软。
将人拢过抱在怀中,任由泪水打湿了自己肩膀。
声音难得的温柔,“夫人,相信我,咱们儿子已经没事了,孙家的事,咱们永远忘掉好不好?”
贾生宝站在门外,听着屋里的一切,眼底闪过几抹复杂。
屋子里,阮氏的一声好还没应,忽然听得外面一阵骚乱。
管家惊慌失措的声音淹没在无数刀剑铿锵声下。
“老爷老爷不好了,公主殿下派人来抓少爷了!”
贾府不过区区十多护院,庸守带着人马进府的时候,对方拦都没敢拦一下。庸守就这般带着人,跟着一路飞跑报信的管家成功找到了贾蟠。
阮氏两人慌忙跑出门的时候,见到了黑压压一片人马。
贾蟠已经反应过来,忙跪地,先是喊了一声将军,而后才小心探问缘由。
“不知公主殿下带走贾某儿子,是问案还是其他?”
庸守冷哼一声,目光只冷冷从贾蟠身上掠过,落在一旁同样跪地的年轻男子身上。
没有多余废话。
“带走!”
身后立马涌出两人,架起贾生宝就往外走,贾蟠一见慌了神色,忙要起身追上前去,脖间瞬间一凉。
一把刀倏一下横在他眼前,发出冷冷寒光,让他想要迈出的脚不得不退回原地。
愤怒,又无可奈何!
眼见儿子被人带走,阮氏一下瘫软在地,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报应,报应啊!”
庸守走在前面,见贾生宝不挣扎也不喊冤,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停住步子,吩咐陆启山的副将。
“田将军,将此二人一同带走,另外,派人看好贾府,没有殿下允许,一只鸟都不许飞出去!”
贾蟠一家三口就这么水灵灵被带走了,当路过众人还在好奇讨论贾家得罪了什么大人物的时候,陆启山的副将已经又将带路的男子一把捞上了马背,随着庸守威武霸气的朝衙门奔去。
*
孙家三十六口尸体被安置在城外义庄。
长青骑马快去快回,路上没有浪费一丁点时间。
回来的时候,沈周容坐在衙门大堂右边的椅子上,听明显话多了,也胆大了更多的百姓讲些有的没的。
多是关于孙家的事。
林砚之亲自泡了茶,沈周容没有嫌弃里面装的不是贡茶,反而喝的有滋有味。
堂堂钦差大臣,站在沈周容身侧像个懂事的管家随从。
这奇妙的诡异感。
长青马不停蹄,一进衙门就汇报义庄的事。
“孙家尸体没经过任何保存处理,已有严重腐化程度。但是,属下在所有人身上,检查出了奇怪死因。”
沈周容神色一直很镇定,“所以,不是中毒?”
长青点了点头。
这一行为无疑给正在围观的百姓带来了巨大冲击。
孙家尸体乌泱泱运出来的时候,不知多少人见过,面色乌黑,七窍流血,显然中毒不浅。
而且,这不是方秀莲第一次当堂受审,在这之前,也就是孙家灭门案的第二天,方秀莲就被押上了公堂。
最终,以砒霜毒杀孙家三十六口结案,因为方秀莲当时极力喊冤,情绪之大,反抗之激烈,为平百姓悠悠之口,秦执不得已,宣判了方秀莲二次再审。
沈周容觉得有意思,都说人在最生气的时候是会笑的,沈周容确实笑了,只是这笑,在其他人看来有些恐怖。
百姓们忽然噤了声,这一刻的沈周容,像极了传言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恶妖女!
妖女笑的极美,可是人们知道,接下来,妖女会吃人。
沈周容冷冷看着跪在脚边的秦执,像看一个死人。
“告诉方秀莲,孙家致死的真正死因。”
长青微微侧了侧身子,以确保方秀莲能清晰看到自己的脸。
“孙家三十六口,被人以内力震断了脊椎骨,无一幸免。而所谓中毒呈现的症状,不过是被震断脊椎骨后,又喂下了足够量的砒霜,用来掩饰真正的死因。”
百姓开始窃窃私语,孙家的三十六口人命,这会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巨大的阴谋。
谁杀人,会用震断别人脊椎骨这种非常人难以想到的法子。而且,趁着脊椎骨被震断,受害人还有片刻喘息之机,再喂以砒霜,这样的惨绝人寰。
百姓们想到的是阴谋,沈周容想到的同样也是阴谋。
不过阴谋与阴谋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她想到的,是这件事情背后的矛盾体。
“足够量的砒霜?看来,砒霜更像是动手之人第一选择。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第一选择被人弃用,而选择了最容易让人起疑的动手方法?”
这个问题沈周容想不明白,长青也不明白,而在场唯一能解释得了的,或者说是唯一有线索的,只有当时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方秀莲一人!
百姓的视线唰一下随沈周容集中在堂上仍旧低低跪趴的那一人身上。
方秀莲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她喊冤喊了这么久,甚至在沈周容来之前,被秦执判了两次死刑,这一次,真的差点就死了。
秦执,不会给她三次受审机会。
可是现在,能证明她清白,能为自己丈夫以及夫家三十六口枉死性命讨回公道的线索,竟然在自己身上。
她激动又茫然,甚至紧张到整个人都在发抖。
直到沈周容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她才惊觉回神,一点一点,迫使自己努力镇定下来。
“不要着急,慢慢想,把那天所有感到异常的事通通回忆一遍,或者……”
沈周容忽然顿了一下,然后再抬眼,眼底一抹诡异的光一闪而逝。
“或者,太过正常的事,也有可能是重要线索!”
周围百姓闹哄哄的,异常的事在他们看来很容易推断出哪里出了问题,可正常的事,怎么会能是线索呢?
还太过正常的事?
一旁的林砚之只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沈周容的意思。
嘴角一抹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懂眼前之人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堂上的方秀莲忽然精神一振,“鸭汤!那碗鸭汤!”
鸭汤?
区区一碗鸭汤有什么可奇怪的,最多,不过放了砒霜而已。
这是大多数人此时的想法。
而方秀莲想起来的却不一样。
“当天,庄子接了一笔大单,是孙家一直以来的老客户,江南韦家,韦良培老爷子亲自到访,定了其中价格最高,制作最精良的素丝银花锦一千匹。”
“夫君高兴,早早吩咐府中大办。可这碗鸭子汤,因为当时烧火丫头不注意,火候不到,烧毁了,所以当晚并没有上桌。”
方秀莲的神色已经带上了恐惧,声音都开始颤抖。
“可是后来……后来,每人一碗的鸭子汤就倒在夫君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