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之被沈周容的认真莫名戳到了笑点,直到意识到自己低低笑出了声,才忙反应过来。
“林某冒犯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沈周容打算吓唬一下这个在对面频频挑战自己威严的男人。
于是,冷了眉眼,唇不勾而笑。
“林大人想要什么责罚?断手,断脚,还是……”
沈周容好整以暇的看向他一双眼,“还是,本宫派人剜了你这双眼?”
林砚之默了一会,再抬头,对上了她眼里的戏谑。
“林某还未曾为殿下鞍前马后,若殿下喜欢,可否留一只手给在下?”
察觉到他语气间故作的为难,沈周容乐了,笑了半天,又觉得没趣。
眼前人不说,证明曹平这条线还并不完整。
“是本宫心急了。”
于是收了神色,认认真真问他,“既然李简暂时动不得,那就说说江南的事。”
“刘钦这个人,你怎么看?”
这句话一出,林砚之难得的认真打量了她一眼。
沈周容被看的莫名其妙,而后一秒反应过来,额头满是黑线。
“怎么,你以为,本宫会直接动手,比如,派铁甲军围了他刘钦的节度使府?”
林砚之不置可否,“若依殿下往常做法,这是最直接,也最能震慑众人的法子。”
沈周容少见的噎了一下,“既然林大人这般说了,这次,本宫便稍稍温和一点。”
说着,眼神突然闪过一抹凌厉,“这么些年,京中谣言都快把本宫给埋了,本宫何时惧过?”
林砚之接不上话,是,对面这人,确实不惧。
不说百姓,连朝中各大臣,只要一听到铁甲军三个字,便是没做亏心事,整个人都要抖上三抖。
沈周容似乎也意识到了原身这一点,但只不好意思了一瞬。
她明白了林砚之的意思。
她说李简,林砚之避而不答,她说刘钦,林砚之用激将法激她,要她柔和处事。
所以,凡她提及之人,林砚之避而不答者,大概率暂时没什么问题。
又或者,沈周容暗暗的想,那便是这个人隐藏的极好!
比如,张氏夫妇制衣案,没有李简参与其中关键性的证据,林砚之查了这几年,也只摸到曹平这条断了的线。
马车咕噜咕噜,沈周容掀开窗户帘子,前后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再转头,眼底带了一丝不怀好意。
“本宫南巡,加上你这个亲封的一品钦差,怕是江南那边,早就得到了消息。林大人,还要这般声势浩大,慢慢悠悠的走过去?”
林砚之倏而一笑,“林某一早便说过,愿为殿下马前卒,为殿下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沈周容明白了,不止她一人早早想过,原来眼前这个男人,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原来,林大人肯来本宫这里喝茶,是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林砚之展颜,笑的有些……有些放肆。
“林某但凭殿下吩咐!”
沈周容深深看了眼前人一眼,突然觉得他的笑,好似一直都不曾让自己觉得反感过。
好看的唇轻轻勾起,“长青!”
坐在马车外的长青立马掀开帘子,“殿下,属下与您一起去!”
沈周容没有拒绝,“让你的人过来,小心点,别露了马脚。”
长青领命,然后迅速跳下马车,飞骑上马。
“公主下令,前方跑马岭,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跑马岭,乃是大安皇都外一片山岭,青山绿水,丛林茂密。
平日里,京中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们选择出游的第一圣地。
队伍休整的半个时辰,宝驾里的沈周容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成铁甲军的一员。
身型七分像,眉眼蒙了面纱,马车外驾车的人,换了逼宫时带队的铁甲军小队长。
当然,假扮林砚之的,也是沈周容的人。
待队伍再次启辰的时候,沈周容带着长青不羡,林砚之带着路喜,不羡拎着被抓来齐怀岭,一行七人骑着骏马,早早的消失在了旷野尽头。
*
兵部尚书府。
一路终于疏解心情的岑老头好容易在家悠哉哉品会儿茶,结果还没喝上两口,就听下人禀报,说自己好大的女儿不见了,吓得他茶也撒了,手里的杯子也碎了。
“什么!你说羲临跟着谁跑了?”
下人战战兢兢,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回老爷,小姐跟着……跟着镇国公主的车驾跑了!”
一时间,岑玄商只觉天都塌了。
“小姐怎么会跟……跟镇国公主扯上关系?”
岑玄商努力压下的妖女二字,在自家仆人看来,有些欲盖弥彰。
毕竟他们已经好几年,没从自家老爷口中规规矩矩听到镇国公主这四个字了。
“回老爷,小姐……小姐是偷偷跟着齐尚书的公子去的,谁知……”
“谁知什么,你倒是说呀!真是急死老夫了!”
岑玄商猛的起身,一个箭步跨到来人面前,恨不得将人直接拎起来。
“齐尚书公子欲混进镇国公主随行队伍中,被铁甲军发现给抓走了,小姐……小姐扔下奴才,临街抢了一匹马直接跑出城追了上去!”
什么?齐呈的儿子也被抓了!
岑玄商一口气憋在心口,是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小姐跑......走了多长时间?”
小厮算了算,回他,“一个多时辰。”
接下来,又是一阵恶虎咆哮!
“你你你!!小姐跑了这么长时间,怎的才来禀报!这个月的月钱,别想领了!”
岑玄商怒了好久,也只想到扣除仆人月钱这一个惩罚。
小厮委屈的都要哭了,“公主和钦差大人一起南下,大街上人山人海,小人鞋子都被人踩烂了,一回府就来禀报老爷您,小人家中还有老父老母将养,求老爷开恩!”
岑玄商心烦意乱,一通摆手,“滚滚滚!”
小厮连滚带爬的跑,跑出门,一边擦泪一边后知后觉的开始嘟囔。
“完了,小姐抢的马钱还是我付的,老爷那儿肯定要不回来了,呜呜呜!”
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瞅了一眼离开的小厮,在他鞋上果然看到两个明晃晃的大洞,岑玄商正觉得自己刚刚扣月钱着实过分了一点,猛的听到这句话,两眼一黑,差点起身追出去。
他要吩咐管家,什么马钱,月钱,给他给他,统统给他!
想到自己女儿,浑身的劲一下又猛的卸了下去。
羲临那丫头是自己追着沈周容跑的,若真被沈周容抓到,他有何脸面,去向沈周容要人?
难不成,要他告诉沈周容,他的女儿,是去追情郎去了?
这话他可说不出来,太丢他岑玄商的这张老脸了!
想了想,决定去齐老头府上,好好撒一撒自己的怒火!
*
齐尚书府。
听到自己儿子被人抓了,齐呈先是吓了一跳,待问清缘由,人是铁甲军抓的,一口气猛的松了下来。
屏退来人,同自家夫人宽心。
“上次,你娘家来人,公主殿下可是给足了咱们齐府面子。”
“虽然中途有人不懂事,惹殿下大怒,可是,殿下却也从未在离开后,迁怒其中任何一人。”
“并且离开时,仍不忘赐给两个孩子每人一枚如意金簪,还说,若两个孩子日后遇到麻烦,自可求上门去。”
“所以,咱们儿子跟着殿下,夫人可放一百个心。”
连夫人回握了自家夫君的手,“虽知如此,可江南水患如此严重,怀岭没经过什么大事,心里总也放心不下。”
齐呈明白自家夫人的心境,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被自己握在手心的,自己夫人的手背。
语气间,颇有些语重深长。
“儿女大了,终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我,皆放宽心罢。”
一进府门,直冲大厅的岑玄商本无意偷听,奈何听到沈周容三个字,于是默默做了一会门外君子。
身后,好容易追上岑玄商,一路气喘吁吁的老管家,还没来得及说上一个字,就见刚刚还趾高气昂的人,并未破门而入,而是转过身,一路低着头直直而去。
老管家张大了嘴巴,奈何只有呼哧呼哧,大声喘气的声音,纠结半晌,见其没有打扰自家大人,选择了默默退出。
京中小插曲就这般默默过去,几人欢喜几人忧。
而城外跑马岭,早已没了任何人停留的痕迹。
*
邵府。
消息是傍晚传到邵正阿耳中的,彼时全家人正在用晚饭。
“你说什么?!公主贬了赵国公世子去西北打胡蛮?”
邵正阿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坏了。
老嬷嬷小心翼翼,又有点高兴,“殿下还说,胡蛮不退,不得返京。”
这个赵国公府世子,简直是个实打实的纨绔,拖着自家小姐的婚事不肯退,整个邵家谁不知晓,就是盼着小姐嫁妆,去填他们公府的亏空,这下,还真是老天开了眼了。
前些天还怒骂沈周容谋反不得好死的小仆人觉得此刻的公主殿下可真是天神下凡。
老嬷嬷激动的过了,还不忘放出最兴奋的消息。
“殿下金口玉言,说不能因赵国公府而牵累咱们邵家,故而赵国公府与咱们邵家的亲事就此作罢,还许,还许小姐婚嫁自由!”
听到亲事作罢的邵蓁蓁哐啷一声掉了碗筷,眼里的泪像不要钱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整个人激动的泣不成声。
看出异常的邵正阿瞬间清醒,摆手让人退下,连身旁一起布菜的侍女也都一起屏退。
声音陡然严厉起来,“说,这其中,有没有你!”
女儿反应太过反常,且这几日频频往外跑,他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可如今,他总要明白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他怕,怕女儿因此和沈周容那个妖女牵扯不清。
晏氏见此不妙,忙站起来打圆场,一边说一边将自己女儿往外推。
“老爷,女儿好容易才退了这婚,你这样,吓坏女儿了。”一边朝门外喊随身嬷嬷,“快,将小姐带回房,好生照看。”
邵正阿咚一声用力坐下,“你,你就惯着她吧,迟早惹出事来!”
晏氏款款走来,声色温柔,“那赵家这几年拖着蓁蓁婚事不肯撒手,你我早知对方不是良配,你走了多少关系,都没能将婚事取消,其中艰辛,别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
眼见自家夫君神色缓和,晏氏忙乘胜追击,“如今,不管如何,咱们女儿算是从那泥坑里解脱出来了。”
邵正阿反驳,“可是,你看那赵国公府,她沈周容一句话,能撑过几年尚未可知,若女儿自由是这般换来……”
晏氏当机立断打断他的话,“世间多少大族,有哪一个是真的因一旨圣谕彻底灭族的?且如今,殿下并未取人性命,依我看来,殿下这是帮了赵国公府才是。”
邵正阿先是震惊后是茫然,这一刻,竟有点不认识自己夫人了。
晏氏笑笑,在他身侧坐下,握住自己夫君的手。
“老爷莫不是忘了,当年赵老公爷是从何处发家?”
邵正阿一震,当即明了。
*
梅阳。
经过十三天快马加鞭,沈周容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距离苏州府最近的梅阳县。
这里地处南方,到处湿漉漉的,跨过县衙台阶的时候,绿色的青苔和还未来得及清理干净的泥沙到处都是。
“走走走,快走快走,县令不在!”
沈周容还没说话,迎面而来,穿着县衙服制的老者,拿着一把扫把,就要把她撵出去。
站在一旁的林砚之眼皮一跳,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