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1个小时,宫卉就回来了,怀里捧着一大包花花绿绿的零食。
外面的风似乎很大,细软的发丝散落在颈旁,杂乱之余却给她带来些许活人气息。
宫卉把东西轻轻放在餐桌上,随手把头发扎起,露出被吹的红扑扑的小脸,虽然没了从前那副丧眉耷眼的模样,但突然的狂躁状态更让鄂然头疼。
他从绳子上下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整整一个小时的无打扰睡眠对于现在的他已经非常幸福了,他打起精神,来到袋子前:“让我瞧瞧你都买回来什么……”
“电水壶,不错,烧点热水喝……”他往下翻,“泡面、泡面、泡面……”
越往下看,鄂然的眼皮直跳:“怎么全是方便面?”
合着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就为了买这些?!
难怪整个袋子鼓囊囊的,原来全是圆筒形的泡面碗……
宫卉越过他,从里面拿出水壶,走进厨房仔细清洗一番,开始接水。
鄂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追着她跟了过去,嘴巴叽叽喳喳地停不下来:“你在超市难道没看到其他食品吗?饺子、汤圆、烤肉……实在不行买个自热小火锅回来吃也行啊!啧……真不是我说,你的生活经验也太差劲了……”
宫卉侧了侧头,默默把水流调大了些。
哗啦啦的声音中,鄂然的絮叨逐渐变得模糊。
等他中途休息的间隙,宫卉倒掉多余的水,将插头塞进微微泛黄的插座中,摁下开关。然后,她回到客厅,随便撕开一个泡面塑膜,倒好了内置的所有调料。
看她笨手笨脚的动作,鄂然再次嚷起来:“你怎么把盖子扯坏了,要留一半粘在上面,一会儿用叉子就能扣住了,你真是……”
宫卉撑在台面上,手指无意识“哒哒”敲着。
她走神的想,鄂然如果还活着,这种天赋真的该送去讲脱口秀。
眼看着他就快把方便面的包装起源念叨出来了,幸好,“咔哒”一声,水适时地烧开了。
宫卉抬手去拿,刚要碰到水壶把手,突然,一个棕黑色的东西从后面窜了出来,几乎贴着她的手指飞快地爬到柜子缝隙中,消失不见了。
还没等她回神,鄂然一蹦三尺高,转眼就跳到了冰箱上:“我去!我去!那是蟑螂!你没看到吗!”
这一次的哀嚎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惨。
他恶心地差点抓狂,盯着宫卉圆润的后脑勺,对她的反应感到费解。
过了半分钟,只见宫卉的肩膀抖了抖,接着也不知道是对他、还是自言自语,没什么情绪地说道:“好脏。”
她倒水的动作继续。
鄂然:“……”
跟她一对比,他难得感觉到了尴尬。
不过,为了维护自己“前任户主”的地位,他清了清嗓子:“是啊,这里就是很脏,所以你真的不考虑搬走吗……”
他还没说完,宫卉已经扣上了盒盖,转身离开了厨房。
鄂然高大的身体蜷缩着,沉默地目送她的身影从门后消失。
半晌,他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刚才宫卉临走前是不是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虽然扭头的速度很快,但他肯定自己和宫卉对视了零点几秒……
鄂然换了个姿势,纠结地挠头,终于下定决心,伸长脖子盯着橱柜,仔细地扫描一遍,确认真的没有可疑的黑色虫子后,他才敢悄悄跳下冰箱,一溜烟儿跑出厨房。
短短的几分钟,宫卉已经坐在椅子上,面向窗户,小口小口地开始吃面。
鄂然脚步顿了顿,用手简单捋了两下头发,双臂环胸,平稳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宫卉对面。
在他的设想中,自己宽阔结实的臂膀会挡住大片的阳光,威严的气势必定能挽回不久前尴尬的一幕。
只可惜,变成鬼魂的他早就没有实体,除了略微有点挡视线之外,也就他幽怨的眼神还算有点存在感了。
鄂然就那么直愣愣的坐着,他不开口,宫卉更不可能主动说话。
他眼睛都快瞪抽筋了,宫卉却依旧淡定地嗦面条,偶尔抬头也有意避开他。
鄂然觉得没意思,不知不觉开始观察起对面,不到一分钟他就败下阵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吃东西这么没有食欲的人。
叉子在面汤里撇来撇去,好不容易挑起一坨,还要前后看看,见到绿色葱片就嫌弃地丢回去,重新一遍刚刚的程序,几番下来终于满意后,一口面要塞进嘴里还要嚼半天。
看的鄂然几次深吸气。
吃面的过程已经足够磨人了,没想到汤还没下去一半,宫卉费力地咽下最后一口,接着把叉子往里一丢,不吃了。
她从口袋里抽出纸来擦嘴,动了动身子像是要起来。
鄂然实在忍不住了,眉毛震惊地挑起:“你这就不吃了?还剩一半呢!而且,吃面哪有不喝汤的,你吃东西简直是糟蹋粮食……”
他指着旁边的袋子,继续道:“你要是每天真的只吃这个,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加入我们了……不过祥叔肯定不会允许你在这儿住下去的,你不如赶紧去把房租要回来……”
宫卉擦桌子的动作逐渐慢下来。
眉头几次皱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倏地掀起眼皮,直直地望向鄂然。
“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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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映照了窗外盛照的朝阳,还是她兴奋的过了头,那双充斥血丝的眼睛现在出奇的亮。
鄂然被吓了一跳,后背猛地挺直:“谈、谈什么?”
宫卉身体前倾:“听你说的意思,人死之后,灵魂不会一直留在固定的地方?”
“啊……”鄂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迟疑地答道,“分情况吧,有的人魂魄在结束生命的时候就直接消失离开了,不一定都会继续待在这个世界。”
“你之前见过?”
鄂然解释:“听楼里的其他人说的,都是年纪大的老人。”
沉默几秒,宫卉又问:“那,为什么一部分的鬼魂会留下?”
鄂然再次被问住:“……我不知道。”
他的脸色窘迫,宫卉却没有住口:“难道每个人在死亡之后有机会选择去留?还是说……如果有其他亲人还活着,灵魂就要在人世游荡……”
这一次,不等她说完,鄂然就很肯定地摆手:“不可能。”
宫卉眼底情绪莫名:“为什么?”
“我的家人全都去世了,可我不还在这儿么。”鄂然耸耸肩,“我是个孤儿——你的猜测不成立。”
话音落下,宫卉不吭声了。
房间只剩挂钟指针跳动的声响。
鄂然一直偷偷瞧宫卉的表情,见她一脸沉思、没有什么变化才放下心来。
他眼珠转了转,脑中灵光一闪:“你问这么多,不会是看楼里的灵魂多,害怕了吧?”他笑道,“不过嘛,害怕也不丢人,你和狗房东商量一下,只交一个月的租金,收拾行李赶快搬出去……”
说到最后,再次拐到了他的第一诉求。
宫卉看着他,忽然很好说话地点点头:“我可以搬走。”这句话出口,鄂然差点惊喜地飞起来,“——但是,我有个要求。”
鄂然嘴巴来不及合上:“你说你说!”
“我要知道鬼魂消失的原因,只要告诉我这个,我马上就离开。”
鄂然的嘴巴随着她的话缓缓合上了。
不仅嘴巴合上,就连眼睛也快要闭上了。
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不过,转念一想,至少也算松口了,那宫卉搬走也不是全无可能。
他咬牙说道:“行!我一定帮你搞清楚。”
宫卉“嗯”了声:“那好,但在这期间,我希望你不要每天不停地讲话,更不要半夜站在我床边;相对的,你想睡在哪里我都不会打扰。”
鄂然伸手:“那把绳子还给我。”
宫卉懵了一瞬,紧接着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被她带走的那一条,她叹了口气:“抱歉,我不记得放在哪儿了,我可以帮你再买一个……”
鄂然扭头:“不必了,我认床。”
这一次的谈话圆满结束,俩人都作出退步,也得到了各自的需要的承诺。
但事实证明,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虽然鄂然竭尽全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嘴,就连开口前都会和宫卉示意,可这种完美仅仅维持了一天。
因为第二天上午,宫卉正在看带来的几本书时,走廊忽地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听上去像是人在门外走来走去。
走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出去查看情况,那声音越来越近,开始故意加重,大踏步地在原地跺脚。
鄂然坐在窗边:“不用管他们。”
宫卉也真的没打算理会。
又过去了五分钟,对方大概是有些急了,一阵窸窸簌簌的低声交谈后,脚步声消失。
紧接着,“唰”的一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撅着小屁股滚了进来,在门口蹲着愣了愣,一扭头看到宫卉,立即冲了过来。
雪纳瑞蹦跶着在她身边蹭。
下一刻,有人敲响了门:“你好,请问有人看到我的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