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三点。
804房间内,看着一天一夜阒无一人的空荡屋子,鄂然有些坐不住。
他站在窗边向下望,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清:“啧,大晚上的还不回来……不会被我吓跑了吧?”回忆了一遍昨晚,他又摇头否定,“不对,她行李都没拿。”
才不是因为他,他态度多好。
想了几分钟,他眼睛一亮:“难道是自己想清楚了,去办退租了?”
但紧接着,他皱起眉头,半年的租金不是小数目,那个房东不是善茬,恐怕不会愿意松口,要是俩人争执起来……
“啊!”鄂然越想越烦躁,狠狠搓了搓自己的头,“懒得管她,不回拉倒!”
他跑到厨房,在橱柜里找出另一根备用绳子,美滋滋地挂上客厅的吊灯:“嘿嘿,反正没人,我想睡哪儿睡哪儿……”
还没说完,房门突然“哐当”一声打开。
正踮着脚的鄂然没反应过来,被惊得浑身一哆嗦,“砰”地跌到地上:“……又来?”
他愤愤扭头,只见宫卉僵直地动了动脚,极缓慢地走进公寓,头也不回地反手摔上门。
“哐——”
撞击声响彻寂静的大楼。
“哎你……”鄂然下意识想牢骚,宫卉却低垂着头,脚步沉重的一步一顿地来到客厅,呆滞的淡淡瞥他一眼,然后身体一软栽倒在沙发上。
古旧的坐垫早就没了弹性,骨头磕在上面发出不小的咚响,可她的表情丝毫不变——或者说,在这张惨白的脸上,即使变了也看不出来。
鄂然眼珠骨碌碌转动着,被宫卉吓得噤了声。
那种死气沉沉的眼神,他甚至没法在公寓中的众多灵魂找到相似的。
鄂然蹲坐在一旁,静悄悄地待了一会儿,看宫卉依旧没有要动弹的样子,他试探着搭话:“你要睡觉吗?要不……我去把灯打开?”
宫卉抬眼,没看他,反倒直勾勾地盯着半空静置的麻绳。
鄂然立刻应激般蹦起来,猛地窜上去挡住:“你想都别想!”
不管是上吊,还是把绳子走,都不行!
宫卉目光短暂的聚焦,从麻绳转移到他的脸上,随即飞速散开,恍惚地望向窗外。
见她没有动作,鄂然暗暗松口气,尴尬地看了眼表,努力不刻意地开口:“呃,原来都这么晚了呀,看来得赶紧睡觉了,否则睡眠不足会头疼的。”
他作势往绳子上爬,双手刚摸上去,就听沙发传来拖长的“嘎吱”声,宫卉腾地坐起身子,接着站了起来。
鄂然发懵,刚回来,不会又要出去吧……
宫卉转过身走向公寓大门,在几步之外停住,抬手打开了灯。
昏黄的光亮在黑漆漆的环境下有些刺眼,她表情都没变,在原地沉默地站了几秒,没理会不远处叫唤着“晃到我眼睛了!”的鄂然,拐进卫生间。
拿起两块硬邦邦的抹布,放在水池中,她扭头,捡起地上看样子像是洗涤剂的瓶子,打开盖子全部倒入了池子。
鄂然跟在她旁边,见状气愤地嚷起来:“你干嘛!那是我几个月前新买的,太浪费了!”
宫卉自顾自地搓洗着,等水淘干净了,她绕开挡门的鄂然,径直来到狭小的厨房。
灯一开,她才真正看清楚这完全和图片不符的现实。
只容纳一个人横向两步的空间内,上下挂着两排黏糊糊的黑色柜子,台面上一块方形的实木菜板鼓着密密麻麻的霉菌,一个高耗能的单开门冰箱顶着一个把手脱落的破烂微波炉。
宫卉想了想,用抹布在柜门上蹭了两下,惊奇的发现,原来它本该是蓝色的。
“这可不是我弄得啊,”鄂然道,“我来的时候就这么脏了……”他话锋一转,“实在嫌弃就别再在这儿住了呗,收拾还怪麻烦的。
宫卉头也没抬,四下扫了圈,撸起袖子,决定先从台面开始。
她一手拿水槽里断成一半的刷子、一手拿抹布,埋头认真地清扫。
鄂然本想回去继续睡觉,可这边叮叮当当的声音太吵,他索性拉了把椅子,环胸坐在门口,不时碎碎念地搭话。
“冰箱没用过,里面没有冰,大概擦擦就行。”
“油烟不能光干刷……啧,我之前带了一个去污的,在下排的柜子,你找找。”
“不是,发霉了别直接用手搬啊。拿个破布包着点,你有没有生活常识啊……”
“柜门没关,小心……唉,还是碰头了。”
……
尽管宫卉一句话都没回应,但鄂然知道她在听,因为就在她蠢到要用手抬那个快长蘑菇的菜板时,动作突然一顿,转身抽出餐桌上的脏桌布,严实包好后丢出了房门。
俩人专注地盯着厨房,都没有察觉到天色逐渐变亮。
直到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一阵嘈杂的喧嚷声,听上去像是一群人在激烈的争吵。
喊声愈演愈烈,宫卉停下动作,侧耳认真听了会儿那些不带脏字却攻击性极强的词句,还要继续埋头整理时,才感受到腰背传来的酸麻。
她直了直身体,扭头看表,早上7点46分。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
宫卉回头,重新看了看焕然一新的厨房,除了样式古早的装潢外,所有死角干净整洁。
她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满意,抿抿唇,想起什么,来到沙发前,打开了前一天带来的布包,简单翻了翻。
然后,从里面摸出两把刀。
鄂然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新式防身武器吗?
他还没来及问,宫卉拎着刀再次进入厨房,放下其中长方形的菜刀,拿着尺寸略小的水果刀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
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洗洁精,好在刀上没有油渍,只冲掉上面的浮灰就可以。
宫卉很快洗完一把,刚拿起有些重量的菜刀时,电话倏然震动起来。
她站在原地怔怔的,等了十几秒才像是醒神了,循着声音四下寻找手机。
鄂然已经从几分钟前的惊讶转变为了无语,他坐在窗边的鞋柜上,翘起二郎腿,看着宫卉无头苍蝇似的在客厅和卧室反复寻找,终于忍不住,指着行李箱吼道:“在这儿呢!你耳朵塞毛了!”
宫卉看过去,手机已经被震到箱子边缘,即将掉到地上了。
她快步上前,点击接通。
听筒中传来一道男声:“美女,那个,这几天住的还舒服吗?”
宫卉反问:“哪位?”
“啊?你没存我电话。”男人干笑,“我是程志,804的房东。”
“哦。”
“我也没什么事儿,”程志结巴道,“是、是这样哈,我是想问问你,公寓里怎么样,卫生条件……哔——”
一声尖锐的汽车鸣笛盖过了他的后半句。
宫卉放下手机,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窗外。
她觉得鸣笛似乎是同时从听筒和楼下传来的。
这么想着,她打开窗户,探头向下望,正好看见那颗熟悉的闪着光的秃头顶。
程志还在继续说:“要是有什么缺的少的,或者不满意的就跟我讲,我尽量帮你解决,做生意讲良心……”
“谁啊?”鄂然好奇凑过来,一听这话愤怒地瞪眼睛:“嗷!黑心房东!我的押金都被他私吞了,骂他……”
宫卉被烦得微微蹙眉,听不见对面的声音。
祸不单行,她看见原本在马路旁吵架的一群人逐渐挪过来,围在程志四周。
他们个个皮肤白皙,一口叽里呱啦的方言,语速极快,喊声在手机和窗外反复回荡,宫卉根本听不到程志在讲什么。
脑子被搅成一团浆糊,她头疼地叹了口气。
几秒后,宫卉忍无可忍,不受控制地大声喊了句:“行了!”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两个字在楼区间碰撞出了不小的回音。
下方的争吵戛然而止,程志也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光溜溜的脑袋左扭右扭,最后才有了猜测,仰起头看向楼顶。
距离有些远,宫卉只能望见两个小到看不见眨动的黑点和缩进肥肉里的鼻头,再加上扁圆的脸上全是油光,头和脸的差别并不大。
“早上好啊,小卉。”程志摆摆手,奉承道,“嘿嘿,叔今天路过这里,顺便看看你的情况,住的还习惯吗?”
“嗯。”
“这两天睡的怎么样,床垫躺着舒服吗,晚上冷不冷?”
“挺好。”
“那采光……”
宫卉打断道:“你到底要问什么?”
“嘿嘿……”他的语气变的更加讨好,“我是想着突然换了个新的地方,会不会不适应……比如,做噩梦之类的?”
感受到他在试探,宫卉漠然开口:“具体指什么?”
程志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就类似,额,感觉看见奇怪的黑影……像电影演的,在公寓里看到吊在半空的……尸体?”
鄂然一直凑在手机旁,一拍手道:“这老小子知道我的事儿,故意租给你凶宅呢!快快快!让他退钱!”
宫卉不吭声,程志又说道:“但是小美女,不管怎样钱是不能退的啊,……你要是不想继续住,记得跟我打声招呼就行。”
他本来是希望宫卉提前走人、继续发布招租信息的想法,但紧接着,他就看到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恐怖一幕——
8层黑洞洞的窗口,宫卉整个上半身都伸出来,瘦削的脸颊微微凹陷,面色白的发青,声音很轻:“不会,我住的挺舒服的,没见过鬼。”
“你放心,我会住满半年的。”
她手中的菜刀举在半空,闪出锐利的光芒,似乎随时准备冲着他的方向砸过来。
鄂然(摸下巴):怎么才能劝她搬走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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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菜刀威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