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进来的?”楚筝记得十几分钟前工作人员还说过其他队员不能进入看察区,怎么伊万就这么轻松地走进来了。
伊万从楚筝的领口里收回视线,神色如常道:“找总部申请的,正副队长有单独问话的权限。”说着,他取下手里的衣服向楚筝面前一递。
楚筝拿到手里发现是一件新的作战服,和原来的尺码一样:“凛和你说了?原来那件没找到吗?”
“找到了,”伊万的语气略微加重,“那件不能穿,凛把人打了,沾了血。”
楚筝眼角一抽,还真是被人拿走的,怎么会有这种奇葩。
他将作战服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用毛巾擦拭着湿润的黑发,对伊万道:“我听言皓说,你去地下城被处罚了,是因为带我找了林慕吗?”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楚筝浓密的睫毛被灯光投掷出一圈半圆形的阴影,水珠从发鬓一直划到线条清晰的下颔,光影交错下,眉目之间流露出一种放松后的柔软感。
伊万嘴唇张开又闭上,像要说什么又止住了。
“为什么要帮我?”楚筝问。
“……我是副团长,要照顾新团员的情绪,你放心不下林慕,我不希望你在团里过得不开心。”
楚筝抄起手背靠着门框,手指轻轻敲了一会儿臂间,目光凝视着地面,没对伊万的解释作回应,沉思片刻后才道:“伊万,我以前在雇佣团工作的时候,团里接到过俄罗斯黑手党的雇佣任务,任务地点在一所游轮上,交接的线人是他们那边的小孩,我是负责联络的那个。”
伊万沉默不语,没有因为楚筝突然开始说以前的事感到不耐烦或者莫名其妙,他的脸总是没有太大反应,但在楚筝提及黑手党的此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可是我们的任务失败了,对方制造虚假信息差要把买方一网打尽,我们作为第三方可以立刻撤离,本来我也应该马上和其他队友一起走,但我离开的时候,把那个线人也带走了。”
“那时我还没成年,也没有适应雇佣兵的生活,脱离计划私自行动是违反团规的,特别像我这样拖后腿的队员落到那群处罚的人手里,他们就只会以纯粹的折磨人为乐,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我都不应该带他走,我连自己的存活与否都保证不了,还把他藏在了我住的地方,那么小的孩子,每天出行都被我严格禁止,过着这样见不得光的日子,之后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为什么那个时候鬼使神差地要带走他,起初我觉得是因为我善良,但后来我发现不是的。”
楚筝像是从另一个人的角度点评着曾经的自己,淡淡道:“只是因为我胆小懦弱,我不愿意独自呆在那么可怕的地方,所以为了满足我的私心,我宁愿拉下一个人陪着我。”
“不是的……”说到这里,伊万突然一把握住楚筝的手腕,楚筝抬眸看向他,对方那双眼睛里一反常态地浮现出焦急的情绪,心中隐隐约约的感觉也大致确定了。
“我不记得这样让他生活了多久,直到那年异形前锋军大面积入侵南部地区筑巢,政府组织的救援队速度太慢,上软梯之前我已经被异形纠缠住了,那时候我想着至少得把这个孩子送出去,毕竟他本来就不应该属于这里。”
“他和你有一样的蓝眼睛,伊万,”楚筝顿了顿,才道,“因为最后一眼我看着的是他的眼睛,所以才会在梦里想起这段记忆。”
伊万的嘴唇颤了颤,紧握着楚筝手腕的手指又收紧了许多,突然向自己的方向一拽,楚筝猝不及防地被拉进他怀里紧紧抱住。
他的力气太大,楚筝有点喘不上气,但没有挣开,被伊万的肩膀压着下半张脸,闷闷道:“你第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
“……嗯,”伊万向来冷淡的情绪终于出现不小的波动,“但是你好像把我忘了,所以我才把哨子给你,想让你想起来,但你还是没有反应。”
“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我?”
“……”
伊万不说楚筝也知道,大概率是在和他堵气。
就算伊万看起来再成熟,也终究有着年轻人的气性,楚筝记不起他了,他就倔强地一定要让楚筝主动想起来。
楚筝当初确实给过伊万一个哨子,任务途中遇到其他犯罪团伙非法猎杀野生动物,他凑巧救了一只没成年的猎鹰,想着伊万一个人在家会很无聊,就把小鹰崽带回去养,伊万想试着用哨子训练,最后他有没有成功楚筝忘记了,但没想到这个哨子伊万能留到现在。
“你变化太大了,以前才到我腰,现在比我高这么多,”楚筝被伊万抱得肋骨痛,费劲地拍了拍伊万结实的胳膊,“真的不能怪我没认出来……啊!”
伊万一用力,楚筝竟然被他搂着腰双脚离地地抱了起来,整个人瞬间不淡定了,抓着伊万的手臂想让他放手。
伊万仰起头注视着楚筝的脸,认真道:“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楚筝一愣。
“所以,你说的那些不对。”伊万固执道。
楚筝被自己曾经照顾的弟弟这么抱起来,只觉得燥得慌:“你才多大,说什么一辈子……行我知道了,把我放下!”
伊万倒是很听话,楚筝一喊就把他放下来了,正巧这个时候有工作人员在外面敲了敲栏杆,提醒道:“伊万哨兵,要到时间了。”
伊万扫了眼那名满脸八卦的员工,对方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楚筝对伊万道:“明天出任务的时候注意一点,我大概率不能陪你一起过去,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一定要来找我。”
伊万点点头。
目送伊万离开后,楚筝扶着额头想,以前那么点大的小孩都已经长成这样了,像林慕从小到大性格变化不太大的倒是没问题,但跟伊万相处起来还真是不习惯,要是他顶着那张面瘫脸像以前一样叫自己哥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化验结果在第二天出来了,血液检查与扫描测试相同,楚筝的□□中确实混杂着少量与异形相同的成分,但含量相较前一天的扫描有明显减少,综合考虑下,总部在中午给了楚筝答复,虽然不能到前线,但允许他去战区后营地协助队员。
这对向导而言是好消息,后营地是医疗部队驻扎区与物资补充点,不会正面迎击敌人,危险性也会大大降低,除1区以外每个团配备的向导约在4-5个,其中能够在战场上和哨兵配合作战的却仅有3名,因此大部分的重伤人员都被护送到后营地了。
楚筝到营地的时候,正有一批受伤的哨兵被送回接受治疗,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气氛相当沉郁,忙碌的向导们围在哨兵们身边为他们疏导,看见楚筝纷纷露出震惊不已的目光。
楚筝被留在看察区的事并没有太多人知道,所以很多人都以为他跟着哨兵团一起去前线了,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自从向导人权法条因为楚筝更新以后,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部队里,哨兵向导的战友关系都和谐了许多,只是伤重的时候哨兵们很难保持理智,离门口较近的病床上,一名受污染严重的A级哨兵紧抓着身边的向导满脸痛苦之色,因为并不是建立过精神链接的固定搭档,疏导速率太低,他控制不住力气快把向导的骨头都快捏断了,把对方疼得眼眶通红却不敢放手。
楚筝按住那名向导颤抖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道:“让我来。”说着便伸手抓住了哨兵伤痕累累的右臂。
明亮的白光从楚筝修长的指尖缓缓流动向接触到的皮肤,方才还血流不止的伤口很快便止血开始愈合,柔和却异常强势的向导力从哨兵的身体沁入到意识云,痛苦呻吟不止的哨兵在疏导下声音渐渐减弱,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楚向导,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几名向导都认识楚筝,眼睛都亮了起来。
“我来协助你们的,”楚筝指了指新到的几名伤员,“工作吧,如果有疏导困难的叫我就好。”
接受楚筝疏导后的哨兵越来越多,有的恢复意识后就立刻奔赴回战场了,短暂昏迷的也都被安置下来,等清醒了就得归队。
哨兵们来来回回,已经见过了不少熟面孔,连楚筝都开始有了倦意,更别提其他人,他问身边的联络员:“时间是不是拖得太长了?”
“按照任务计划,一个小时之前就应该结束了……”联络员也觉得奇怪。
楚筝隐约感知到什么,冥冥之中好像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他警觉地回过头,跟随气息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下一秒人群中便爆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
“轰——”原本平坦无比的地面被数十对锋利的镰刀状前足破开,爆开的泥土和石块铺天盖地砸向尖叫躲避的人群,随后异形从地下的洞穴爬了出来,站在松散的沙土上抖了抖湿漉漉的身体,仰头发出尖利的长鸣,皱缩的半透明翅膀在空气里抖擞着展开。
——具有发达前肢的小型体,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刚孵化不久的前锋军幼体异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它们已经悄无声息地从正面战场中脱离,避开战火绕到了后营地。
“枪!快去拿枪——!”
“2队带上物资马上撤退!”
部分向导掩护着物资队撤离,另一部分取下武器箱里的枪械抵御异形进攻,虽然之前受过基础训练,但没有经过身体强化的向导怎么可能处理得了最具攻击性的异形前锋军,不到十分钟,刚刚还平静祥和的后营区立刻成了人间炼狱,四处都是飞溅的鲜血和温热的断肢,恐惧和绝望伴随着惨叫弥散在硝烟里。
后营地配备的都是最先进的枪械,利用军火能一定程度弥补身体素质上的劣势,嗞嗞电流与砰砰枪声不断响起,楚筝“咔嚓”换上新的弹夹,在枪林弹雨中拉开手榴弹朝前方扔去,将异形连带着旁边的物资堆“轰”地炸得粉碎,过于害怕的向导下意识都开始向楚筝的周围聚拢,
“别跟它们打!你们快跑!”近战使用枪械吃亏,楚筝作为唯一有着A级体能的向导在此时是最为珍贵的战力,他将枪扔给身后的向导,踩着一只异形的尸体跃起凌空一脚蹬飞了一只飞扑而来的异形,提高音量怒呵一声,“哨兵呢?!”
“他、他们还没醒……”向导抱着枪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楚筝抓起地上的空弹夹“咔”的一下插进异形外壳交接间的缝隙,手脚利落地扭断了一只幼年螳螂异形的脖子,将剩下半截抽搐的尸体踢到一边,到所剩无几的医药箱旁蹲下翻找出几管针剂,随后大步向治疗室走去。
几名A级哨兵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楚筝猛地一针扎在他们的静脉上将强化剂全部注入,哨兵青筋爆起睁眼坐起,捂着脖颈一脸茫然地看着楚筝。
“再睡下去你们这辈子都得睡在这儿了,”楚筝将他们随身携带的武器包“啪”的丢到床上,俊秀的脸上染着鲜血和黑尘,眼珠漆黑到瘆人,“马上跟我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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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遇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