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生活日记 第7章 第 7 章

和叶霜儿一起被带到寿安宫的还有四个女孩儿。先帝的后宫都被安排在慈宁宫这一片宫殿区域，慈宁宫是给太后住的，太妃们则都住进了慈宁宫西边一墙之隔的寿安宫。

丽太妃还在御花园闲逛，叶霜儿等人只能在次间等着。

丽太妃作为先帝的宠妃，亦曾是这后宫中的风云人物，如今不得不隐居，依然可以独占寿康宫中的一个院落。

叶霜儿等得实在无聊，便低着头，用余光四处看去，便见窗边立着几个衣架，上面挂着红色大衫和深青霞帔，一旁宫人端着的盘子内还放着凤冠、大带、玉骨圭等等。

“怎么，喜欢么？”蒋晨突然走过来。

叶霜儿惊得跪地恳求。

“这没什么，就怕你不喜欢。”蒋晨笑道，只是那个笑让叶霜儿遍体生寒。

众人等了一会儿，丽太妃便领着宫人们回来了。她身着靛青竖领对襟袄，下着素白织金海水纹澜裙，头戴全套头面首饰，虽是四五十岁的寡居妇人，这通身穿戴看在叶霜儿眼里也着实耀眼。

丽太妃只是粗粗扫了一眼，视线落到叶霜儿这里也不过一下，便对蒋晨道：“这几个都不行，只有这年纪最小的看着娇俏些，只是她这样的宫里也多得是。”

“太妃娘娘，美人在骨不在皮，别看她现在还普普通通，我看她骨相不错，是个美人胚子，多养几年定是美艳尤物。”蒋晨恭顺道。

丽太妃又细细打量了叶霜儿一番，见她紧握在身前的手有些粗糙，不禁皱眉。

蒋晨见状，知太妃仍是不满，可她要求太高，蒋晨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么几个勉强能达到她的要求的。

“她出身贫寒，想必以前也是做惯了粗活的，多养养自然会变嫩的。”蒋晨笑道。

“唉，也不知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如甄宓、玉真之类女子。”丽太妃也累了，只是让她们留下便去歇息。

叶霜儿几个便作为宫女，在丽太妃这里呆下了。

对于叶霜儿来说这着实是个意外之喜，宫女的工作，除了要经常上夜累点，其他时候就是陪着丽太妃聊天说话参禅礼佛，相比之前做仆役的时候，要轻松很多。

只是这也并不能让她安心，总是惴惴不安的，尤其是当日丽太妃的那些话，便是再笨的人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蒋嬷嬷，奴婢想问，将我们带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待太妃歇息，叶霜儿悄悄来找蒋晨。

“自然是有你们好的去处。”蒋晨喝下一口茶。

“是不是……”叶霜儿还是不好意思将心中的猜想说出来。

蒋晨倒是无所谓，很坦然的承认了，好似只是一桩很平常的事。

“我不去可以吗……”

蒋晨听到叶霜儿这话，反倒有些惊讶：“陛下可是这宫里所有少女心中的憧憬，能陪伴在如他这般的英俊少年身边，不是福气吗？”

“我们只不过是太妃用来巩固自己地位的棋子吧。”叶霜儿淡淡道。

“那又怎样？”蒋晨顿了顿，笑容中带着些嘲讽，“你不是想留在宫中吗，这可是你留下来的好机会。”

“我只是……这样当个宫女，做点事，就可以了，没想过要当妃子。”叶霜儿解释道。

蒋晨听罢，伸手掐住叶霜儿的下巴：“我在这宫里三十多年了，听过无数人说各种言不由衷的话，相信我，你就不是那种肯安静地终老宫中的人。”

“嬷嬷你在说什么？我是说真心的……”叶霜儿慌道。

“你的眼神出卖了你，”蒋晨满意地笑着松开手，“把你那眼神收一收，看得人心都跳出来了。”

“这宫里没傻子，既然想留在宫里，就得有些觉悟。在这宫里，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端看你如何选择了。”

回去之后，叶霜儿想了一夜。

宫女住的地方一样是大通铺，只不过比起仆妇的住处来说，条件要好得多，四人一间屋子，除了去主子屋里上夜的那两位以外，实际每天晚上只有两个人睡。

“哎呀，霜儿你说，陛下会喜欢我吗？会喜欢的吧，我们这么漂亮。”这个时段和叶霜儿一同休息的安桃突然转过身，红着脸道。

叶霜儿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听到安桃的话，冷不丁回想起当初在定国公府看到的皇帝，虽然她不敢明目张胆的看，但是就那么几眼下来，也能看出陛下是个美男子，身姿挺拔，目光如炬。

哪个少女不怀春，若是有闲情逸致，叶霜儿倒是真的很想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但是现在她首先应当考虑的是如何从丽太妃这里出去。

纵是丽太妃将她们推荐给陛下，但陛下会不会喜欢也难说。若是喜欢，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喜欢，叶霜儿也得考虑后手，总不能一直呆在丽太妃这里，由着她拿捏。

但是还没等叶霜儿想出什么办法，丽太妃对她们的训育便开始了。

按照宫规，宫女与仆妇不同，虽然是伺候主位的，亦算是皇帝后宫，即便从未承宠，一旦入宫就要抛离父母亲人，再也不能出这道宫墙，因此大部分宫女都出身良家，至少也是小家碧玉。

当然还有很小一部分宫女是如叶霜儿她们一般，因为主子们的一些别的心思，特别挑选入宫的。

因此，首要的，便是要训练仪态。

“既然进了后宫，成为宫女，按照宫中礼法，你们就不是寻常女人，一切行为举止要对得起你们的身份。”蒋晨自幼入宫，在宫里待了三十多年，丽太妃便让她来教导，“说话不能大声，用词应当文雅，即便不能亦不可说出粗鄙之语。不准疾行，应碎步缓行，你看看你们的裙子，上面挂着铃铛，一旦你们走路快了，很有可能会让铃铛响，可就要闹笑话了。”

“伺候主子的时候一定要屏息，呼吸要轻柔，在陛下面前尤其要如此。”

“姿态要恭顺温柔，微微低头，不可直视前方，即便不在主子面前也是一样的。”

“喜怒应当不行于色，在主子跟前伺候的时候要时刻保持微笑，不管主子怎么待你，都不可以让主子看到你的丧脸。和主子说话的时候要注意言辞，不可以用不吉利的词。”

……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管在宫中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皆是寻常，一定不要向人诉说，让他人得知。”蒋晨说了近半个时辰，一直在踱步，说到这里突然停下，看着面前的几个还带着稚气和冲动的女孩儿，“记住我说的，不然回头犯了主子忌讳，谁都保不了你们。”

转眼已是三月，连寿康宫花园的花都开了。太后说慈宁宫寿康宫是寡妇住的，不能太过张扬，因此便是这两宫里正值青春韶华的宫女平常也只能跟着太妃们一般闷在屋里。这些日子太后出宫去相国寺礼佛，带着慈宁宫寿康宫大大小小的太妃们一同去了，宫女们才能出来园子里逛逛。

可惜丽太妃这些日子身体抱恙，没有一同前去，叶霜儿她们只能看着其他宫女相约去花园里赏花。

“安桃，淑雅，御医走了吗？”叶霜儿见她二人回来，便放下手中的女红。

“走是走了，我们本来想上前伺候的，可是蒋嬷嬷让我们回来休息，说是待会儿召了再去。”安桃眨眨眼。

她们这几个人，不需要在主子跟前伺候的时候，就被蒋晨要求学习宫内的规矩，有几次安桃她们上完夜回来的时候偷懒，想多睡会儿，被蒋晨抓住还好好训斥了一番，这次居然主动要求她们休息，让叶霜儿不能不想多。

不过很快，蒋晨便让她们去主子跟前伺候，一人端了一盘吃食和茶水。

叶霜儿端着食盘在外头候着，微微低着头，盘子里是一杯茶和一碗粉色的糕点。泡开的茶叶竖着立在水中，飘起的水汽隐隐带着些清冽气。

叶霜儿来到门口，见皇帝銮驾所伴宫女内侍皆列于台阶之下，屏息而待，便知来者是皇帝。守门的宫女挑起幕帘让叶霜儿进屋候着。

“真是许久未曾见到陛下，转眼间，陛下已经长这么大了。”丽太妃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微微笑着，眉眼之间俨然有当年宠冠六宫的风采，“只是老身抱病，不能给陛下行礼了。”

“无妨，见丽母妃精神还好，朕也心安。”陛下坐在一旁，淡淡道，“平日政事繁忙，不便前来，今日得空，就来看看。”

丽太妃听到这话，心内却觉得有些凄凉。皇帝当然国事繁忙，可国事再忙也是天天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风雨无阻。为什么不来寿康宫，不就是因为寿康宫是太妃住的地方，还住着几位年纪尚轻的太妃么。丽太妃虽是先帝宠妃，也管不住先帝宠幸谁，年年都有新人被宠幸，甚至驾崩前两年还立一个新宠为妃，新帝继位时，那位小太妃也不过二十出头。当然，她们是不如自己得宠，但是到先帝后期，自己也不过就是仗着侍奉多年的情分罢了。

丽太妃人虽搬来了寿康宫，心里可没打算就此退休。

因为夺嫡的原因，丽妃当年没少给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添堵，要不然太后也不会过继当时不过八岁的皇帝为嗣，也因此，自己儿子齐王自皇帝登基这十年里一直被打压，不管怎么样总要为儿子的未来拼一拼。

丽太妃看着皇帝一副云淡风轻，不见喜怒的模样，只能感慨这孩子年纪越大城府越深，哪里有一点当年刚刚被太后领回宫时活蹦乱跳讨大人欢喜的样子。

就不知，皇帝和太后到底打算维持这种表面的平衡到什么时候。

皇帝刚登基的时候，太后虽然没有垂帘听政，但是设置了内阁用来辅佐皇帝，那些勋贵大臣宗亲自然都是太后信任的人，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唯太后是从。

丽太妃从来不认为皇帝和太后的关系真的如表面上那么和睦，天家无亲情，尤其是涉及到权力争斗，亲生父子母子都会撕破脸，何况这对只是养母子。

不说别的，就凭皇帝登基近十年都没为自己去世的生母

丽妃很期待那天的到来，即便不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看场好戏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