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招的只是打杂的仆役,考核的要求并不高,纵是如此,也有几人没通过。具体是谁叶霜儿并不清楚,很快她们就要被分到宫中各处,她要准备接下来的差事。
“第一次就能合格的也挺少的。”安娘道。
“我也不清楚,运气好吧。”叶霜儿笑道。
很快,便有内侍和女史来将她们带走,每个宫院安排几个人,叶霜儿则被分到育英院,负责供应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皇子针线活计。每日卯时就要上工,晚上还需留人值守。叶霜儿做了几日了,却发现手上做的活计都是大人的衣物。而她们日常做活的地方,只是育英院后的一排屋子。
这与叶霜儿想象中的着实有不少落差,问了前辈,才知主子们穿的用的都是内务府供应,用旧了就换新的,需要这些针线上人的地方不多,倒是那些伺候他的宫女内侍保姆们的衣物才经常需要这些仆妇们缝缝补补。
“我们的东西还没做好吗?”此时几个宫装女子出现在他们屋里,管事嬷嬷立刻迎上去。
“姑娘,你们要的很快就好了。”
管事嬷嬷将手上的裙子呈上,那宫人只是随意翻看几下,便皱着眉道:“现在是冬天,裙子上的花纹要是梅花才应景,你这绣的什么啊。”
“马上过年了,小主子到时候要被抱去见陛下,你让我们穿什么去见陛下。”另一个宫人道。
“那种场合,宫人都穿一样的……这个……”嬷嬷的腰越弯越低。
“让你重新绣就去,我们是宫女,你一个仆妇也敢质疑我们吗。”宫人叉着腰,双眼瞪得圆圆的,感觉下一刻就要骂人了。
嬷嬷唯唯诺诺地应着,安排人重新绣裙子。
那几个宫人见此,互相嘀咕着离开。
除了每日活多一点,日子也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一转眼便是一个月过去了,叶霜儿第一次收到自己的工钱,一吊钱加一匹布,那一刻,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惊得旁边的仆妇们纷纷过来安慰。
“只是发工钱,怎么还哭了。”
叶霜儿怎么能不哭,她还从未一次拿过这么多钱,便想着若是当年能有那个途径进宫做活,母亲便不会无钱救治,早早离自己而去。
身旁的女仆们一阵唏嘘,听叶霜儿说完,便也议论起自家的难处,有家公家婆丈夫皆病只有媳妇还能做活养家的,有寡妇独自养育子女的等等,凡是人间艰苦,这里的人们都也经历了七七八八。
“霜儿别哭啦,横竖现如今有工钱拿,总比以前好些,如今你一个人过活,在这辛苦怎么也比在外头孤苦伶仃的好。”安娘安慰道,“大家互相照应着也是好的。”
“嗯。”叶霜儿破涕为笑,倒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
宫中的日子平淡如水,每日都在伴随着皇城的钟鼓声作息,对于做活的仆役们来说,没有休息的日子,即便是过年。叶霜儿也是忙着忙着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乐器声,才猛然想起已是新年。
只是开年就没有好消息,还在襁褓的小皇子自打娘胎出来就身体不好,一直生着病,人们都说,日子就快到了,不过就是是几日的事了。
“你说这万婕妤也真是的,自己儿子也不上点心,你看赵昭仪多看重大皇子,大皇子就长得白白胖胖的。”即便是育英院的下人们,也渐渐不安起来,开始议论纷纷。
她们自然是该担心的。她们都是来伺候小皇子的,若是小皇子早夭,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就要被遣散,她们不是小皇子身边伺候的宫女保姆,那些贵人还可能被分配到宫中其他主位那里去,而她们这些仆役,只能被遣散回家,等待下一次宫廷招人。这中间少则几日多则数月,没有收入,家人生活会很艰难。
“她现在正得宠呢,自然是要抓紧皇上的心,养个孩子就得花心思,她哪舍得。”
“可是赵昭仪不一样生了大皇子嘛,人家怎么就天天来这里呢?”
“人和人总是不一样的……”
“唉……亲生母亲都不上心,那些保姆宫女再用心也有限……”女人们似乎想到自己孩子,纷纷哀叹起来。
众人的议论让叶霜儿也开始惴惴不安,她可不像别人在外面还有个家,她若是没了这个活,出了宫,就没地方可去了。
却说一日,管事的嬷嬷要求她们全部待在屋内做活,不准出来,说是陛下和娘娘来了,不让他们这些仆役出去,以免冲撞了陛下和娘娘。
众人一听这些,更加慌乱。
下人住处虽然慌乱却也如往常一样平静,前面小皇子的院子却忙碌开了,保姆内侍宫女进进出出,太医院小方科的御医已经来了几个时辰,一直在给小皇子把脉。
“陛下要给臣妾做主啊。”万婕妤用帕子抹着眼泪,余光瞥向坐在上位的皇帝,“先前还好好的呢,这会儿怎么就不中用了。”
万婕妤哭诉着,引来一众因担忧过来看看的妃子们侧目。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健健康康的,怎么偏偏我的孩子就总是病弱,陛下给臣妾做主啊……”万婕妤哭得哽咽,皇帝依然坐在上位,静静看着帘内正给小皇子诊脉的御医。
“爱妃还是安静些吧,别吵着御医。”皇帝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波澜,却让万婕妤迅速息声。
万婕妤看着四周或是看好戏或是满脸担忧的情敌,再看看依旧一派清冷淡漠的皇帝,心中更是有气。
“陛下,定是她们做的,怎么偏偏我的儿子就病成这样。”万婕妤气得指着赵昭仪。
“婕妤胡乱说什么呢,谁不知道三皇子自生下来便是如此,还怪起别人了。”赵昭仪只觉得晦气,因生下二皇子的苏淑媛已过世,自己算是后宫中唯一生下皇子的妃子,因此这段时日总被万婕妤针对,早对她心怀不满,结果她自己儿子出了事反怪起别人来了。
两人互相甩了几句,便不敢再多说,只敢偷偷看皇帝反应如何,皇帝倒像是没听见方才她们吵闹,此时已进次间内屋与御医谈话了。
“杨御医,如何了?”
“回禀陛下,殿下自胎中便气血有亏,能保到现在,已是不易……”
皇帝挥挥手,让他不必再说,只吩咐保姆开始准备孩子的后事。回到明间,依旧站着的妃子们纷纷看过来。
“万婕妤,平常也没见你多念叨他,如今最后一面,你进去抱抱吧。”皇帝话音刚落,万婕妤便恸哭起来,连忙进去次间,一旁的妃子见万婕妤此妆,冷不禁笑出一声,却被皇帝一个眼刀吓住。
安排好小皇子的后事,皇帝便乘着御辇离开育英院,众妃送至宫门口,便各回各宫。
“这个万婕妤也真是的,平常还没陛下关心小皇子,这时候来装了。”方容华愤愤不平,“自己怀着的时候就到处显摆生事,闹得小皇子从娘胎带出来的身子弱,倒来怪娘娘您了。”
赵昭仪冷笑,也不言语,由着方才人不停说,横竖她心里痛快得很,两人领着宫人就沿着太液池边走,边走边聊,。对小皇子,赵昭仪自然是可怜他有这么个亲娘的,只是想起未来,她却也松了口气。
“想想之前万婕妤怎么说来着,大不了再生一个,现在怎么样,唯一的宝贝也没了。合宫上下,还不是只有您膝下有子有女。”方容华维道,赵昭仪是她所住宫的主位,两人也相熟。
“运气罢了。”赵昭仪羞怯地低下了头。在子女运上,她确实要比其他两位好很多,徐皇后和常昭仪,都是当年一起竞争皇后之位的,可是现在四五年过去了,一个跟皇帝势同水火,一个在这宫中就像是透明人似的,自己不争不抢皇帝也不叨扰她,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有存在感。
相比之下,她运气确实好,皇帝未必多喜欢她,论侍寝,次数也没比别的妃子多多少,但居然也两次怀孕,两次顺利生产,如此一来,皇帝来她这里歇脚的时候反倒多了起来。
“这宫里,天天上蹿下跳的人,未必是有福气的。”赵昭仪随手折下一根柳条,如今还是天寒地冻的,那柳条只是光秃秃的一根,勉强挂着几片黄色的叶子。
小皇子出生不过半年,按照宫规,也只是小棺材一副,伺候他的宫人和保姆给他上香烧钱,之后便抬出宫安葬。不过占了宠妃亲娘的好处,皇帝还是答应回头修玉牒的时候,把他记上去。
小皇子的薨逝在后宫也不过谈论了一天,第二天整个皇宫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叶霜儿在宫里不过待了三个月不到,便要打包出宫,临走前她打算去找管事嬷嬷问问,下次宫里招人是什么时候。
谁知管事嬷嬷倒先来找她了。
“我听说你家里就剩你一个了?”
叶霜儿点点头,她很想留下来。
嬷嬷有细细看了看叶霜儿,忖度着不错,便从内屋里领出一个宫装妇人。
“快见过蒋姑姑。”
叶霜儿连忙跪下行礼。
蒋晨只站在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见眼前的小姑娘虽然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不过肤白柔嫩,鹅蛋脸小小的,柳叶眉,红樱小口,是个美人胚子,又见她虽垂眸,但因好奇,总是忍不住抬眼想看她,更有种欲拒还迎的样子,很是满意。
“这个倒像个样子。”蒋晨点点头,“你既然无处可去,不如跟着我留在宫里吧。”
叶霜儿下意识觉得有些危险,可看着蒋晨姑姑那和蔼可亲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多虑。
“为什么是我?”叶霜儿问道,这次被遣散的人里也有不少无家可归之人。
“因为,你是一个美丽的姑娘。”蒋晨微笑,如春风拂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