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摆了一张棋桌掷于中央,两人对立而坐,小桉子守在一旁,而邵临则是在汇报事情。桑碧看向邵临手背上的疤痕,心中冷笑。
当时那一剑可真不好受。
两人的对话落入耳朵,是说给她听的,难道裴颂怀疑她了,是不是下棋的那一日便出现了端倪。
“属下告退!”邵临转身走出了泊华殿。
桑碧迅速的落下一子,阻截自己的退路。
清脆的一声像是撞击在她的心上,猛然地抬头看过去,收了收心神看着自己的子被吃掉。
裴颂提醒着,抬了抬下巴,“下”
桑碧咬了下唇,然后在他前面截住,在险境中生长。
裴颂的一子被吃掉,接下来他的话让她手中的棋子险些没有拿住。
“前些日子东宫之中出现了个女刺客,受了伤,可惜让她跑了,”裴颂挑了下锋利的眉梢,“不然......”
“不然如何?”
裴颂看过去,桑碧连忙低头,“奴婢僭越了!”
裴颂执着一颗子落在棋盘上,口吻轻飘飘的,“挫骨扬灰.........”
抬眼,“无妨。”
两人下了接近一个时辰的棋,在高强度的精神紧绷下她有些受不了,这副棋局明显到达了分水岭,桑碧缓缓的划过上面线条,捻起棋罐里的一子在两指间。
“为何你身上有股血气味?”裴颂重重的放出一枚炸弹。
桑碧抬眼扫过去,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她果断的下了一子,这几秒的光景让她心绪百转千回。
空气中很是安静,碳火盆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灼烧在她心上一般,既疼又难受,一股凉意从脚底往上蹿,冷热交集,身子热的,内里却是凉透了的。
桑碧硬着头皮说,“奴婢来葵水了”
空气中静默无声。
裴颂脸上浮现了一丝别扭难捱,小桉子却是直接红了脸。
京中名门贵女德行修养有容,婢女也算得规规矩矩,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女子。
桑碧扫视过去,没想到裴颂这样的人物竟对此避之不及,她以为这天下间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有时现实摆在面前,面子根本就是不存在。
很快一局被迫中断,桑碧看着渐渐消失的身影,打算转身离开却被小桉子伸手拦住,她皱了皱眉:“殿下没准你离开”
桑碧气笑了,几近咬牙切齿的说,“公公,娘娘还在等我回去,她身边离不开人。”
小桉子则是一甩拂尘,冷哼,“和太子殿下说去。”
桑碧皮笑肉不笑的说,“晚间公公睡觉的时候可要关好门窗,近日东宫出现的女刺客,万要小心,说不定就在公公的床底下藏着!”
小桉子气得不行,头上都气冒烟了。
桑碧不知道裴颂将她扣在这里是何,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怀疑她。这一日晚间裴颂去汤池沐浴,小桉子特意安排她进去。
小桉子想的简单,殿下早就看这个狐媚的婢女不顺眼,最好此时将她杀掉最好,何必留着此等祸害留在人间害人。
桑碧端着托盘走进巨大的汤池,里面热雾弥漫,那双柔荑挑开纱幔走进去。入目是白花花的后背,能看得出来男子的身材很好,肌肤紧致结实,空气中满是浓烈的男性气息。
“太子殿下,小桉子公公安排奴婢送东西来,奴婢送完便走!”她解释清楚,她是被迫,不是别有用心惦记他。
“不急,”桑碧促然间抬头看过去,男性浓烈的气息侵入鼻息,可能是里面太热了,她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裴颂双臂搭在池边,吩咐,“过来给孤搓个背。”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上次她是因为知道裴颂的德行,不近女色、禁欲,出于试探的心理。她可以说出女子葵水这种话,但是对眼下之事还是抗拒得很,几乎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不太好”
她逃似的丢下话,“奴婢换人来”
桑德心跳的很快,好像要跳出胸腔之外。比她更快的是裴颂的手。
她被大力往前带。
随着一声惊呼险些跌进汤池,裴颂的手往前一挡,他虚握着她的腰,桑碧下意识的伸出手圈着他的脖颈。
呼吸碰撞开,她惊的瞪大了眼睛。
脸颊上两片明显的红云,极近距离的碰撞下她的五官放大在他眼前,嫣红的唇瓣饱满,女子脸上满是惊慌不安。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游走着。
桑碧动了动挣脱不掉,腰间的那只手像是钳子般。
裴颂从水中伸起那只湿润的手,中指意有所指的落在她心脏跳动的位置,然后落在下巴处,轻轻抬起。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带着几分勾人的味道,此刻却满是惊悸,睫毛上面挂满了水汽。
“很害怕?”
没等她回答便听男子冷笑一声,带着压迫,“是现在害怕,还是和刺客一样害怕?”
不容桑碧多想。
桑碧直勾勾的对上他的眼睛,表明:“太子殿下是怀疑奴婢的身份,奴婢不知道为何会被怀疑上,但若太子殿下若要我自证的话,只有以死明志了。”
裴颂口吻淡然,“不必了,别脏了孤的地方。”
所以这就是打消了怀疑,裴颂竟是这么好应付的人。
她不大相信!
女子眼中毫无征兆的流下两行清泪来。
她伸手委屈的擦了擦,鼻头有些红红的,嘴巴紧抿着成一条直线。
裴颂拧着浓眉,“哭什么?”
桑碧一双眼水汪汪的,伸手拭着眼角,未发一言哽咽。
裴颂对女子接触不多,对她这种直接小孩子宣泄的情感方式无感,内心却有些动容。漆黑的眼落在女子挂满泪痕的脸颊上,颇有梨花带雨之势。
泪只是无声的流着,看着让人心怜,裴颂却不是怜香惜玉的主!
小桉子看到桑碧眼睛红红的,一时不禁想到她险些又被杀死,内心浮想联翩。
**
自从那日后,裴颂没有把她和刺客结合起来,并且提及此事。在泊华殿当一个宫婢。
他用膳桑碧站在身边侍膳,盯着桌案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看,他处理政务时,她便在一旁研墨,有时会无征兆的考考她的文采,在桑碧看来这种人就是喜怒无常,面上和心里俨然一个巨大的反差!
桑碧收到传递进东宫里的消息,何唤之已经入了京。
这日她出宫相见。
两人在一间茶楼碰面,桑碧再次见到何唤之对方已经有些容光焕发了。
桑碧一身皎白色交领广袖襦裙,长发简单的挽了个低髻,青丝披散在背后,脸上满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稳重。
“恭喜何大人入京,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何唤之不整那套虚的,言语里没有一点遮掩,“你可别抬举我,刮目相看的应是我,没想到你一个弱女子手底下竟有这样一帮能人,效忠于你。”
桑碧笑笑,转眸看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妨告诉你,不是我手底下有一帮能人,而是背后有助力之人。”
她一点也没有拐弯抹角,两人都是敞亮人。
“何大人,可还记得你当初答应我的事?”
“自是记得!”
桑碧和他的目的几乎一致,当说出自己的一部分计划时何唤之很是惊讶,很奇怪,却是相信她既能说出此事便一定能办到!
两人一番交谈,从刚开始的相互合作早已变了质。
他理亏,全然没有反驳之力。
他也不想去反驳什么,把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桑碧身上。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吗?”
“暂时还不是时候”
桑碧递过去一张纸条,何唤之打开来看都是一些京中的芝麻小官,眼中却并未有丝毫的怠慢。桑碧严谨的说,“记住我交代你办的事情,凡是上面名单有之人都要去做。”
“你既借了三皇子的力,就要接招,他可不是能让人啃肉的家伙”
上次纪衍借着裴骁恶心了裴颂,利用了他一把。
裴骁恐怕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傍上了定远侯府这这颗大树。
桑碧从这儿离开后来到了城西纪衍的别院。
环境清幽、雅致。
她轻车熟路的来到内堂。
桑碧在来前已经做好了打算,但是一见到人还是忍不住:“我今日来就是问罪的,你做事太冲动了,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纪衍站在她跟前,声音很轻,“后果?什么后果??”
“你为何让乔姒还有其他人瞒着我你的消息,你知道我在宫外多为你担心吗?”纪衍声音里满是不平静。
“我不想你在外面为我担惊受怕”她来句,声音有些弱弱的。
桑碧说起他的问题中的隐患,拧着黛眉满目担忧,“这两位岂是好打发之人,必定会引火烧身!”
纪衍声音沉了沉,眼中满是他的倒影,“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
他的一字一句落入她的耳朵里,如此清晰,“我做不到看着你受伤,而无动于衷”
桑碧脸上满是动容。
纪衍伸手把人抱住,乌黑的发丝扎进他的脖颈里,他搭在她后背的那只手指缝间满是她的发丝,清雅的香气传入鼻尖,那是独属于她的味道,让他涟漪。
“旁人的事和我无关,我只关心你的安危,”纪衍紧紧的抱着她,低声,“我们不要争论不休和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