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进掖庭那日阳光明媚微风拂面,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彩,我和孟采瑶作为宫中位份最高的嫔妃,受命一同前往掖庭宫训导安抚新进宫的秀女。
此次采选从民间挑出三千余人,层层筛选后只余五百,都是姿容清丽难得一见的绝代佳人,只待进入掖庭再次查看身体状况,学规矩礼仪琴棋书画,评选后留一百人等沈业亲自挑选。
我和孟采瑶坐在临时打扫干净的殿宇中喝茶,看秀女在内监和教习女官的带领下站好,孟采瑶垂着眸子,睫毛好像蝴蝶扬起的翅膀又长又美,她叹道:“真年轻啊,我刚进王府那年也才十八岁…”
我看不出她的喜怒,只觉有股莫名的哀愁。
“我早知要嫁给王爷,他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我想着顶多也就多个侧妃或者侍妾,没想到有朝一日他成了天子,以后便有数不尽的女人了。”
我淡淡道:“夫人不如想开点,哪个男人不想多娶几个女人,嫁个有钱的男人肯定要纳妾,嫁个没钱的等他有钱了还是要纳妾,你和陛下青梅竹马的情谊,比旁人不知道好多少。”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孟采瑶捂了捂嘴直摇头,她悠悠道:“你说的也是,总归我嫁了自己喜欢的人,不算亏。”
我俩又闲聊几句,教习女官从殿外走了进来,侍立在一旁道:“夫人,昭仪,微臣请两位娘娘示下,何时见待选秀女。”
我回头看孟采瑶,她放下茶盏起身:“现在吧,早点说完,你们好带她们去住处休息。”
她回眸对我笑道:“走吧妹妹。”
我跟在孟采瑶身后半步的距离向外走去,阶下莺莺燕燕站满了院子,容貌艳丽不分伯仲,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几乎要晃花我的眼,衣袂飘飘香风阵阵,我不禁感叹,果然到春天了。
孟采瑶刚出来,底下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消失,四下一片安静,孟采瑶对着秀女和气道:“诸位进了掖庭,就是宫里人了,不管日后有幸成为嫔妃还是做宫婢,都要守宫里的规矩,这些日子就跟着女官好好学本事,日常起居有什么需要的就跟照顾你们的嬷嬷提,不用客气。”
底下的秀女按照女官提前教好的话回道:“多谢夫人指点。”
孟采瑶颔首,召来管事的崔嬷嬷道:“给她们的房舍安排好了吗?”
崔嬷嬷道:“回夫人,已经预备好了,秀女们的行李也已送到,只等住进去了。”孟采瑶回头对我道:“昭仪妹妹,陪我去看看吧。”
我自然没有拒绝,跟着孟采瑶一同往前往秀女的住处,秀女也都排成队跟着嬷嬷们四散开去,耳边隐隐听到几声议论,无非是艳羡我和孟采瑶的宫装有多华丽首饰有多精致。
今日见秀女是宫中大事,我和孟采瑶自然是按品大妆,身穿大典时才会穿的翟衣,饰双佩小绶,这般天家富贵气象引得秀女不住赞叹,然而人群中除了惊叹还有几分别的声音。
“呀,长得好像…”有细细怯怯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待我望去只看到一个纤瘦的背影,和我身形差不多高,乌黑发亮的长发披在肩后,头上的米珠发簪轻轻摇晃着。
孟采瑶也听见了,与我笑道:“好眼熟。”
我道:“可不眼熟吗,大前年宁国公府办游园会,国公夫人遍邀京中官眷,夫人不是也去来着,她打的一手好捶丸,还赢了一对镶金嵌宝珠的玉臂环呢。”
孟采瑶目光紧随秀女的背影,恍然大悟:“哦,谏议大夫家的二丫头,她才几岁,怎么就到采选的年纪了?”
“该有…十六了吧。”我掰着指头算了算,“秀女十四以上二十以下,她算是正当年,若是没定亲,可不是正好嘛。”
孟采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看来她还记得你,你可得小心了。”
我不由摸了摸脸,平静道:“不止她记得我,宫里有资历的女官内监,哪个不认得昔日的宣王妃,反正沈业金口玉言,天子说我是谁我就是谁,谁敢反驳。”
女官和宫人远远跟在我们身后,周围并无人听到我俩小声交谈的内容,孟采瑶听到我直言沈业的名字咯咯笑了几声,摇头轻叹:“你这习惯要改改了,王府里没人说你什么,他现在身份不同,贸然直呼天子名讳,是大忌。”
我莞尔一笑,说了声“是”。
秀女住的院子不同于宫人劳作的杂役房,这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院中还有一树玉兰已长出了新叶和花苞,每十位秀女住一间屋子,四处可见秀女哀怨不满的神情。
“还好我不用参加选秀,否则真要憋屈死了。”孟采瑶挽着披帛走出了院子,她一向端庄矜持,此时也顾不上体统了,“这些女孩子多是大家闺秀,在家千娇万宠着长大,进了掖庭待选却只能跟人挤一间屋子,还好现在天冷不会闷,要是赶上入秋进宫,这么多人住一间,是要长痱子的。”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很少见她毛毛躁躁的样子,只好附和道:“是啊是啊。”
午后的时光还很漫长,我回去也无事可干,孟采瑶提议去她宫里一同看绣花样子,想请教我关于女红的事。
我欣然前往。
拾翠殿每月会随着当月时令鲜花的颜色换各种帘子,她的床帐换成了娇嫩的樱花粉,几道帷幔是嫩黄和梨花白,壁瓶上便插着迎春和梨花。
我坐在矮几上接过山茶递来的绣绷,上面是孟采瑶绣了小半的团花牡丹,她滚针不太熟练,直线平直,圆形却七扭八歪不成样子,我鲜少见她的针线,少不得啧啧两声。
孟采瑶在小篮子里翻着花样,听我嫌弃她不满道:“知道你针线好,那也不用这么看不起我的吧。”
“不是看不上。”我真心实意道,“像你这样的名门千金,从小不就要学这些吗,怎么会…”我没再说下去,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她朝我翻了翻白眼:“我本来就不爱做这些,小时候父亲还未出京,他时常带我和妹妹出去玩,心玩野了更沉不下心绣花,反正侯府里有绣娘,交给她们做就行了。”
我哦了一声,问她:“那你还静得下心画画,那可比绣花磨人,一坐就是半天。”
“那不是我进宫了嘛,长公主喜欢丹青,常叫画院的先生来上课,课上得多了自然而然都会了,这些在家学过一些,倒也没多难。”她歪着头有些羞涩,“学丹青也有好处,能给陛下画像…”
我连忙制止了她:“你够了,还是等沈业来了你说给他听吧。”
孟采瑶被我打断,颇意犹未尽。
我用小银剪一点点拆掉她绣坏的部分,用指甲劈出四股丝线,慢慢勾着牡丹的形状。
手底下做着活,回想起中午秀女进宫的情形,再想想不大受宠的芳美人,我问道:“芳美人之前是王府里的下人吗,沈业好像不怎么喜欢她,为何还会宠幸?”
“不是。”孟采瑶清了清嗓子,“陛下头一次从西凉回来那次刚巧遇到我身体不适,他也得要人伺候,就从外面聘了个九品小官家的女儿,芳美人容貌中等,性子过于柔顺,陛下宠幸了两三回后渐渐不怎么去了。”
我大咧咧道:“那就是不喜欢呗,不过沈业看在她在王府就跟随的份上保她一辈子安稳,也算值了。”
九品官的女儿,嫁人最易高不成低不就,且不一定能嫁个财力丰厚的人家,如此说来芳美人是赚的,沈业长得也不赖。
孟采瑶奇怪地盯了我一会,说道:“我真好奇你有什么本事能让陛下那么动心,那天他去了芙蓉殿之后精神好多了,不再跟自己赌气不吃饭也不睡觉,是因为你长得比我好看那么一点点,还是因为你脾气差他就喜欢桀骜不驯的?”
这话让我怎么答,我要说是因为我主动甩了沈业让他起了要定我的主意,还是要说是因为我喜欢李长季的事伤到了沈业的自尊心?
要我说孟采瑶还是高估了沈业,她要知道沈业连我生辰都不记得,她估计没人时高兴得不得了。
孟采瑶见我不说话也不再追问,拿起一个小肚兜绣起来,肚兜鲜红喜庆,一看就是小孩穿的。她在肚兜上绣了个小小的葫芦,意味着福禄双全,偶尔凑过来瞧瞧我绣的团花牡丹,跟我讨论几句用什么针法更合适,钰儿穿上会更舒服。
离开拾翠殿的路上我不禁感叹,眼下我和孟采瑶还能保持着面上的和平,她对我不再有戒备,我对她也从来没有过敌意。
这样安静而祥和的生活所剩无几,两个月后殿选,宫中新人倍出,沈业势必为了拉拢新人身后的家族对我和孟采瑶有所冷落,我倒无所谓,而孟采瑶不知能否接受这样的差距,届时新人陆续为沈业生下孩子,她又会为了钰儿做些什么。
我远远看着绚丽的夕阳,如血般的色彩染红半边天际,天空好像金色的绸缎,又像染了血的白练,让我分不清是橙红还是金黄。
我终于意识到,后宫真正的血雨腥风要开始了。
平淡的日子结束啦,阿言即将迎来宫斗部分
这一章主写阿言和小孟,节奏拖得有点慢,想让她俩再快乐一段时间
目前的生活对阿言来说很友好,小孟也不欺负她,每天吃好睡好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我甚至想让她一直这么过下去
但是不行,阿言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第 5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