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我问。
沈业道:“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一点。”
说话间汤饼做好了,沈业独自吃着热腾腾的汤饼,我坐在妆台前看沁馨为我卸钗环,她在我胸前围好手巾给我洗脂粉,铅华褪去后涂上一层茉莉香膏,皮肤又香又润。
沈业吃过饭要小憩,他睡了我的床,我只好坐在窗边找本书打发时间。
我不爱看史书,只爱看志怪奇人异事,往常都看得津津有味,今日看了许久都不曾翻一页,思绪早飘远了。
我没想到沈业的后宫只有三个嫔妃就能闹出这样的大事,一个不起眼的宫娥也能牵连两位嫔妃一位皇子,这些小人物素日默默无闻,竟也有扇起风浪的本事。
等开春沈业选秀,到时候后宫花团锦簇,个个带了十八般武艺进宫,我若还和以前那般行事草率,不知要死多少回。
沈业睡了半个时辰就叫人给他更衣,梳头的宫娥换了他头上的金冠,改簪更轻巧的银冠,又用导引术给他梳了头,沈业看着确实比中午有精神,脸上也有了血色。
宫宴频繁,从初一至初五日日不停,我因有伤又中毒,这些交际往来一概不用参加。
我虽不出门交际,却没少收礼,各地的贡品流水般送进芙蓉殿,沁馨带着豆蔻挨个清点后一一送入库房,豆蔻得意道:“外头这些官真有眼色,知道陛下宠娘娘,送来的都是好东西,那几颗夜明珠比荔枝还要大呢,还有那几箱子云锦,可真好看。”
“好了。”沁馨嗔怪道,“自己知道就行了,出了芙蓉殿可不许向外人炫耀,娘娘这两回受的委屈还不够吗,别给娘娘招祸。”
豆蔻吐了吐舌头,小心看我一眼,喏喏道:“奴婢知道了,再不说了。”
“豆蔻年纪小,说话没个分寸娘娘别往心里去。”沁馨送一盏蜜羹至我手中,为豆蔻说着好话。
我凝视着豆蔻退出去的背影轻笑:“她才十二,知道什么轻重。”
这样的忙乱在沈业开始上朝后结束,新年的喜庆气氛渐渐消失,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上元节。
上元节那日城中最好玩的当属花灯,京中一百零八坊,坊坊灯火通明。我曾见过高二十丈的花车,上面燃着的灯有千万盏,灯里的蜡烛有婴儿手臂那么粗,燃烧一整夜都不会熄灭,周身以珠玉锦缎为饰,挂着金铜铃铛,微风吹过便有叮铃之声,清脆悦耳。
街市两边的树常以灯笼做装饰,若是站在高处往下看,宛如一条红色巨龙盘踞在上京城中,比起真正的龙凤花灯也毫不逊色。
这日的烟花也是一年中最炫目的,放烟花的砖塔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烟火作坊也是争奇斗巧,总能做出种种神奇的花型来,更有富商巨贾在此时出大手笔买花燃放,以显示自己财力丰厚。
没认识李长季之前,总是娘亲陪我去看灯,认识李长季后的那几年,娘亲身体不好时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我随他一同出门,李长季会给我买昆仑奴的面具,给我买小摊上的馄饨吃,还有烤板栗和糖人。
我有亲生哥哥,却从来没见过他们,那时的李长季在我眼中就是长得帅气又有钱的大哥哥,想要什么他都给我买,也不嫌我嘴馋吃的多,比亲生哥哥还要好。
看完花灯他送我回家,马儿的搭扣口袋上是鼓鼓囊囊的零嘴,我坐在他身后抓着他的衣角,听马儿蹄子嗒嗒作响。
正月十四是宫中最后一次赐宴,十五那日所有人都要去观灯,沈业也不例外,他是皇帝要登城门与民同乐,但他只能一个人去,因为他没有皇后可带,也没有太子。
我借着受伤躲过了所有的宴会,我的心理素质还没有强大到一次见那么多的皇室子弟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程度。
他们个个都认识我,都知道我是宣王爷英年早逝的王妃,现在又要顶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硬着头皮说我是西凉来的公主,还要假装自己不认识他们,这种大场面,想想就好累。
沈业听了我的话觉得我想的也没什么问题,他本来想让我参加正月十四的赐宴,索性也不必去了,反正我又不是很重要的人,有孟采瑶撑场面就足够。
沈业从承天门回来得很早,因是与民同乐,为表亲和之意并不着冕旒,只穿一身玄色衣袍,玉带銙上束着两枚龙纹玉佩。
他周身的寒气还未散去,已紧紧拥我在怀,在我耳边低喃:“下次去承天门,我想有你陪着。”
“只有皇后和太子妃才能上承天门,我怎么去?”
沈业的唇好凉,在我额头轻吻着,他的气息越来越浓,可不知为何,今夜我不想留他在芙蓉殿。
往日沈业留宿芙蓉殿我都无所谓,他若是来,我就分一半床给他,他不来,我乐得清净。
他也如先前所承诺的一般,从未强迫我和他欢好。
但今夜厌烦的情绪分外浓烈,我不想他抱我,不想他亲我,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烦闷。
我推开他,留给他清冷的背影:“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委屈你,你去拾翠殿歇息吧。”
“你要是不舒服,我留下来照顾你。”沈业从身后抱住了我,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游荡在耳后,“行吗?”
芙蓉殿尚能听到宫外的烟火声,那些烟火好像在我心里炸开般让我激荡不已,我不知自己为何这般难受,我只想用尽全力挣开他,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你走。”
沈业因我骤然用力退开几步,他露出不可置信地神情,然而在看清我脸上的泪后嗤笑着问我:“阿言,你在想谁?”
他明知故问。
我和沈业僵持不下,他不肯走,我亦不肯留他。
“你在想谁?”他又问了一遍。
我只是沉默。
桌上的烛光晃了晃,看到沈业的身形在颤抖,胸膛猛烈起伏着,眼中一片死寂,好像要吃了我的样子。
沈业终于忍不住了,伸出手把我拉到他怀里,我的嘴被他堵住了,他轻轻咬了一口我的嘴唇,疼得我刚嘶了一声他就顺势咬住我的舌头,带着报复的意味啃噬着。
我真的好讨厌他,讨厌他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我的眼泪还在流,我屈辱极了,眼泪一刻都没断过,沈业也尝到了我的眼泪吧,他尝到的那一刻更狠了,手扣在我的后脑上把我往他怀里逼着,我往后退一步他就进一步,不给我留一点反抗的余地。
他把我按到了贵妃榻上,我的衣裳被他扯得七零八落,守在殿外的宫人稍稍探头就退出去了,只剩我和沈业,我一使劲动动胳膊胸口就疼,沈业才不管我的伤好没好,他的手指从我的伤口上抚过,让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再一次亲我的时候,我狠狠地咬了他的舌头,他立刻直起身用指背碰着嘴唇,我也站起来了,防备地看着他。
今晚沈业像是和我过不去似的,我把他咬了他还死缠烂打,一口咬在我脖子上不松嘴,我拧他胳膊上的肉都没用,我又恨又怕用力打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巴掌就打在了他脸上。
巴掌声清脆响亮,我愣住了,沈业也愣住了。
那一巴掌打得很用力,我手都疼了,烧乎乎地烫,沈业的脸也红了起来,他用手捂住脸,看我的眼神简直像是要杀了我。
沈业定定瞧我半天,随手拿起一只荷花琉璃盏狠狠砸在了地上。
我强自镇定喘着气,一点不躲他带着怒意的目光。
他说道:“你就这么自信,认定我不会杀了你?”
“好啊,我替你动手。”
我从容屈膝,平静地捡起一片锋利的碎瓷,在他愣神之际划上自己的颈。
鲜血涌出,流过胸前染在鹅黄色的抹胸上,霎时抹胸血红一片,我低头看看胸口,笑着对他说:“满意了吗?”
沈业猛地反应过来我对自己做了什么,他看到我还想再划一次时试图从我手里抢走碎瓷,我握得很紧,他掰开我的手指时我的手心已染了血,他的手也被碎瓷划破了,比我好不了多少。
他把碎瓷扔地远远的,用手捂着我的伤口,对殿外大喊道:“传御医!”
朱义和沁馨匆匆进来,看到我和沈业手上身上都是血时脸色大变仓皇失措,沁馨连忙上前扶住我,让我坐在软榻上。
御医很快来了,验完伤后颤颤巍巍道:“回陛下,娘娘的血已经止住了,碎瓷刃薄,伤口看着吓人却无大碍,只要静心安养几天即可。”
沈业沉声道:“只需安养就行?”
“是。”
御医答完话,又紧着给我和沈业包扎手。
宫娥端着一盆盆的血水下去,我心里却毫无波澜。
“今晚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沈业淡淡道,“否则立刻赐死。”
御医和宫人都喏喏退下,殿中又只剩我和沈业。
沈业一杯一杯喝着新上的茶水,冬日夜里的茶水冷得快,都是滚热一壶上来,包在棉花套中备用,只需要稍微晾晾就能喝,他却晾都不晾,硬烫着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