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亲的队伍是在子时入宅邸的。
祝昭昭才下了身,就瞧见了同样身着喜服的夙鸢正在门前等候。
人还来不及凑过去询问情况,手中就被小妖解了黑雾,又塞了块红绸过来。
“请新娘握着这端。”
她迷茫握住,又在后边瞧见夙鸢同样握着一端红绸,二人就这样被那玉石男妖带着入了屋。
祝昭昭心下不经想,这在古代成亲拜了天地算不算结了婚?
不过看来是她想多了。
妖怪嫌人间娶亲流程太过繁复,也没同她们厅堂拜礼,只是做个样子走了一遭。而后派玉石小妖将她们送入了洞房后,便退了下去。
眼下,新房里烛光红晕迷离地摇曳着,合卺酒打翻在桌面,渗下的酒水断断续续的滴落在石板上,伴随着香薰炉里不断飘散而出的云雾扑鼻而来,浓烈又炙热。
祝昭昭呼吸有些急促,融雪霜寒之天却燥热不堪。
她想掀开红纱透透气,却被一道女声怒止,警告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自己掀开,否则我们无法保证这里不会立马血流成河。”
祝昭昭手下一顿,循声朝四周看去,终于在相隔不远处的半空中发现有一面漂浮着的云妖镜,而那道声音正是从这面镜中传来的。
显然,他们被监视了。
“怎么,你们不是相爱的恋人吗,如今得偿所愿在一起,反倒是淡漠疏离起来了?”玉石妖施法将桌面那本被酒水濡湿的图册送到祝昭昭跟前,命令道:“且先翻开学学,若觉得不够,我们可以再助你们一臂之力。”
祝昭昭犹豫着接过,刚想翻开,就被祁辞危猛地站起来的动作给惊到。
她看着少年一步步逼近的红靴,紧张问了句:“怎、怎么了?”
祁辞危羽睫微颤,一双丹霞桃花眼微压着眼底灼烧的**,氤氲挥之不去,好似一头无处发泄的猛兽。他从高处往下盯着祝昭昭看,唇线绷得紧巴,掌心渗出的鲜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祝昭昭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没敢掀开红纱,也没敢再开口说话。
她捏着手心里的汗,脑中想了些有的没的,顿时觉得自己清白难保矣!
“你…你。”
祝昭昭脸色渐红,从耳根烧到发根,再从发根蔓延至全身。胸腔内两颗心脏相交共鸣,如互诉衷肠般你一言我一句地跳动。
她抬手稳着有些发软的身子,往后缩了缩,说:“别、别再过来了。”
祁辞危步伐一顿,似是轻笑了一声:“平日里说着些不害臊的话,怎么现在却怕了?”
他低身抬手,指尖轻触在祝昭昭白皙的脖颈上,惹来一阵凉意侵袭。
祝昭昭抬手抵在他的胸口,不让他贴得太近,却奈何不了他的鼻息在鬓边斯磨。
可她又何尝不奇怪呢?
只要祁辞危贴身过来,她便像个溺水者寻到浮木一般,拼命往上贴。
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祝昭昭咬了咬牙,头藏在他的怀中,微微吐息道:“我们这样看起来不太对劲。”
祁辞危忍着身子的不适,闭眸叹了口气,说:“你没察觉到吗?”
“什么?”
“这里被妖怪施了媚蛊禁术,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已。”
祝昭昭:!!!
这样说来,是她自己羊入虎口了!
天知道她一心一意扑在男女主感情线上,都快忘了反派也得出场,他出场就算了,她还得保证反派不死。
怎么想都要以身作诱饵才行吧!
现下呼吸越来越稀薄,烟雾迷离缠绕上大脑,就快坚持不下去。祝昭昭见自己被祁辞危挡得严严实实,想抬手把红纱取下,指尖刚拉到一半,手腕却突然被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握住。
“别取下来。”他左手伸向祝昭昭隔着红纱的脸颊上,摩挲了片刻,道:“难道这不是祝姑娘的计划之一吗?既然是计划,戏就得演足才行。”
“我为什么要…”话到嘴边,祝昭昭就想起祁辞危的那把红伞,她忽而笑了,“也是,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吧?”
“姑娘从何得出的结论?”祁辞危将她抵在床头,轻笑呢喃着,似是好奇。
祝昭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缩,往后仰时红纱覆面描摹出她清晰的轮廓,似做木雕般精致。
唇口阖合间,热气隔着纱面吐息在他的脸上,留下丝丝痒意,她道:“难道祝公子给我那把伞就只是为了不让新娘狼狈吗?”
祁辞危喉结滚动了一下,压着不断外溢的魔气舔了舔齿间,眸光倏然冷静下来。
“若我说不是,姑娘以为我是要做什么?”
祝昭昭拿捏不准他的心思。
总觉得猜对了对她没什么好处,猜错了也要掉好感值,她忽而就不想回答了。
可红纱轻透,他们二人就这样保持着玉石妖所满意的姿势交谈,鼻尖都要碰到一起去了,她实在是招架不住,怕自己会忍不住亲上去。
更别说在媚蛊的作用下,祁辞危的神态比平时还要柔情罕见,总是有意无意地考验着她的定力。
“想好了怎么回答吗?”祁辞危贴在她的颈窝,闷声道。
祝昭昭脖子一痒,乐道:“你亲我我就告诉你。”
少年微微抬头,眸光看猎物般盯着祝昭昭沉默不语。
他觉得祝昭昭还是一如既往地跳脱,不管在何时何地都想要让他做些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好似以此为乐,让得逞的方式变得更加丰富。
但他并不觉得厌恶,相反,他也喜欢这样逗着她玩。
“祝姑娘竟学会了乘人之危,”祁辞危轻声笑着,“看起来这媚蛊倒是对你影响不大,还有心思开玩笑。”
祝昭昭两靥红得像个桃,神志早就模糊了。现在唯一支撑她的就是顺利完成任务活着回去了,当然,要活下去就得抱紧反派的大腿。
她换了个口吻,像是有些无奈般:“被他们这样盯着,不弄出点动静他们不会罢休的。”
说着,祝昭昭一个转身就将祁辞危压在了身下。她低着头,红纱覆在少年高挺的鼻梁与唇瓣上,隐约透出股迷离的美感。
理智渐渐消失,身体的灼烫越烧越热。祝昭昭一改先前瑟缩的模样,突然就勇猛无畏地吻了上去。
祁辞危身子一顿,唇边立马感受到温热的柔软隔着红纱裹满了一股清甜的气息,身体魔气的涌动在这份清甜中慢慢镇定下来,大脑却似被放空了般没了反应。
二人鼻息纠缠间,玉石男妖已然耐不住性子了。
他悠冷半怜地声音回荡在空中:“前戏也够了,可以开始重要部分了。”
祝昭昭本就是色胆包天,却也只敢蜻蜓点水般覆在祁辞危唇上,在迷离中听见玉石妖的声音后,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身子猛地直起,转身对着云妖镜道:“不,他不行。”
众人:“……”
什么不行?
离开了与祝昭昭身体的触碰后,祁辞危手心的魔气又恢复了原状,止不住地往外冒着。
他紧握着手心,从床上坐起身子,抬眸冷眼瞧着云妖镜,笑道:“是了,该是重要部分了。”
话音刚落,天际突然闪过一道火雷劈向妖界结界,震荡起层层气浪,激飞了四周安放的物品。
祝昭昭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气浪震翻了几圈,背部猛地撞上墙后吐了口红色的污血。
头上的红纱被吹飞,露出她还未消的红晕,由着鲜血留在煞白的唇角,颇有股病美人的疲态。
祝昭昭从地上狼狈爬起,朝祁辞危抬眼望去,一入目便发觉他整个人都被魔气包裹着。
她心下一惊,喊了句:“祁辞危?!”
祁辞危背对着她,没有回应。他抬眸扫过云妖镜,舔了舔唇角涩苦的黑血,无言间镜面倏然破裂碎成千块状的碎屑,消失在了空气中。
他抬脚往外走了一步,又顿住往祝昭昭那看了眼,说:“随意亲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祝昭昭心下无言,怕他这副状态杀了她,又怕自己没跟上让他落了个半生不死。
于是,她立在原地想跨步跟过去,手还没来得急拦下,就见他已经转身出了门。
寒风灌进屋内,吹灭了桌前微弱的烛光。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他伪装之下的一场游戏,而此刻,才是他想要追求的真正刺激。
祝昭昭抿了抿唇,舌尖忽而传来一阵血腥之味,浓郁且苦涩。
她抬指抹了下唇,借着寒月清幽的光亮看清了手中如墨般的黑血。
这不是她的血。
正思忖着,门外突然传来玉石女妖撕心裂肺地哭喊声。
“哥,你怎么了!”
祝昭昭抬脚跑过去时,刚好瞧见玉石女妖抱着那另一半男妖正融合在一起。
它们一体双头,身子里长出了四个修长有力的石臂,在如骤风狂舞的庭院里发出尖锐的嘶吼。霎时,四周便围满了坚硬无比的玉石小妖,一个个泉涌般往地下钻出。
祝昭昭心下不妙,指尖凝法结印时,却指了个空。
她忘了,他们还在妖怪的阵界里。
“祁辞危,”祝昭昭抬眸往天上凌空而起的少年看去,“帮帮我!”
少年凝视片刻,冷笑着:“待在我身边可比在下边要可怕得多,祝姑娘确定?”
祝昭昭看了看周围如千斤重的石头人,咕嘟吞了口水,坚定道:“我确定!”
话音刚落,一把红伞便从玉石红妖身后飞出,挡住了那大妖的一击玄光。
祝昭昭被伞柄托着,向上飞去,耳边还不断响起一道粗旷的声音:“呜呼!本大爷出马,就没有妖怪能活下来。怎么样,臭小子,我做得不错吧!”
雾恒兴奋得在空中翻了几个圈,几乎得意到忘了祝昭昭的存在。
祝昭昭扒着伞柄像个不太熟练的女巫,喉咙里惊恐得都发不出声音来。直到红伞猛刹住停在祁辞危身后时,她才得以安定下来。
雾恒此刻正盯着祁辞危周身的魔气思索良久,突然开心喊道:“臭小子,你终于想通了要随我入魔了吗!”
等等,入魔?!
难怪只有祁辞危可以在这个阵界里用法术杀妖,原来是因为他早就觉醒了魔气吗?!
可她也明白,祁辞危死亡结局的开始,不就是入魔吗!
不行,他绝对不能被魔气侵入彻底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