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楝头疼欲裂,控制不住要去寻找香气的来源。她捂着头蹲下,试图屏蔽五感,无用。
背脊被什么东西扎了两下,意识又清明过来。
淮因收回银针,低声道:“若想清醒,就离我远一些。我将定阵的线交给你,去阵眼找沈纵如。线断则是阵乱,届时让他怎样都收阵,别管我也别管桐玉师姐。切记,守住你的神魂,不要横生枝节。”
他又交代了些要点,白楝听得云里雾里的,仔细一回想,才发现这都是刚刚途中淮因解释给她听过的。
这就是上课打瞌睡,一醒来发现要随堂考的恐慌吗……
白楝记得大差不差,想着交给沈纵如就好,便应下淮因的吩咐,去找沈纵如和桐玉。
不知是否淮因的血引发了幻觉,白楝潜意识觉得四周有傀儡出动,寒夜里四处弥漫珠光般朦胧的红雾。
淮因教给了一串口诀,她在嘴里翻来覆去念着。
白楝脚步踏得飞快,顺着线的走动感应阵眼所在。就在她拐过巷角时,不经意抬头一瞥,发觉树下有个人站着。
那人身量纤纤,好一副仕女图模样。双手指甲鲜红锋利,面容反倒似隔着雾般模糊。
是红指甲傀儡!
白楝脚步硬生生转了回去,连忙呼叫系统:【为什么是我遇见了?系统快看看,是我的幻觉吗?】
系统几番呼叫不应,白楝心里害怕,躲到附近的树后头。她心想着也许是自己看错了,便又从缝隙里窥看一眼。
这一次,树下空空如也,只剩雾影婆娑。
很快,白楝想起更重要的事儿来。
淮因交给她的线不见了。分明刚才还握在手中!
如果是红指甲傀儡偷去,那沈纵如和桐玉都很危险。
剧情没有重来的机会,不能因为她的出现把一切搞砸。傀儡不生不死,受了伤还能修补还原,况且,傀儡的力量往往跟随主人。
白楝一闭眼。
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傀儡,谁怕谁?淮因能赢反派,她就能赢反派的傀儡。
如此下定决心,白楝走出树荫,迈向巷子外面,去找红指甲傀儡的下落。
它拿到傀儡线一定会去找沈纵如,那么,顺着阵眼的路去找就能截胡。
好在之前逛过,能反推路线。白楝不假思索选了条小径去拦截。
以她的速度,可能赶不上训练有素的傀儡,但灵活性还是略高一筹。
白楝几步翻上马头墙,俯瞰巷道交错中的动静。很快让她发现一抹熟悉身影流窜其间,白楝迅速规划好路线去赶超,一分半秒都不敢耽搁。
晚一步就会让桐玉她们白做功,怎么甘心!她绝对不要拖后腿!
白楝咬紧牙关去追,那傀儡虽然行动慢些,却感知到后方的追赶,连连拐弯,显然是比白楝还要熟悉地形。白楝没有办法,只能紧跟其后。
绕来绕去,又都是在普通民巷里追赶,地形方位大差不差,白楝晕头转向的。
但傀儡还在前方,不远不近。白楝咬咬牙,把斗篷脱了,珠花卸去,轻装上阵。虽说这样一来凉飕飕的,但更快。
那条傀儡线在前方蜿蜒不休,白楝终于赶上尾巴,伸手一捞,扯住了线。
手心被线勒得生疼,她顾不上这些,拼命往回扯。傀儡仍在往前跑,像在和她拔河。线如蛛丝般柔韧,却也到了濒临断裂的边缘。
白楝想到淮因说线断即阵乱,赶紧松手,抄起身边的物什就甩过去。准头不好,没能砸中傀儡。
急得不行,身上却只有一把匕首。白楝已经把匕首抽出鞘来,却狠不下心,还是只能去抢傀儡线。
那傀儡不知怎么的,突然僵硬了,速度放缓。白楝看准时机,一下飞扑上前,双手紧紧锢住傀儡。
怀里一阵挣扎,白楝东张西望,心头一喜。原来已到了阵眼处!她连忙呼喊:“桐玉!快过来!我抓住了傀儡!”
桐玉闻讯赶来,白楝大气不出待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却见桐玉的脚步渐渐迟疑。
距离并不遥远。
走到跟前,桐玉颤着声音问:“白楝,是你吗?你怎么杀了人?!”
白楝猛地低头。怀中的傀儡不再挣扎,腹腔内涌出一股鲜血,滴滴嗒嗒落在她的衣摆上。
白楝面如土色,许久才想出一句解释的话来。
“这不是人,这是傀儡……”
她抓起女子的手,想抬起给桐玉看,却惊异发觉,这个女人并没有红指甲……可是她明明看见了!
是个普通人……?
桐玉蹲下检查女子的伤势,伸手来探。白楝抖着手松开女子,跪坐在地,反胃又惊恐,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谁能证明她的清白?谁会相信红指甲的人就是傀儡?
白楝在原地反复确认,但她只是一遍遍看到桐玉深蹙着的眉。
就在白楝六神无主时,不远处传来悠扬的骨笛声,一声声,牵引起白楝不宁的心神。她茫然抬头去看,有个意识告诉她:“只有淮因知道有这个傀儡,去找他。”
夜风卷来笛声,身上寒意更甚。白楝打了个颤儿,猛地站起来。
“淮因!我抓到母傀了……”
她的声音渐渐弱下。
淮因白衣胜雪,踏线而来,明月如镜。
他点在地面上,轻飘飘似尘埃落定,旋即抬手指向白楝,如观音拂动柳枝。
“师姐,她便是背后主谋豢养的傀儡,杀之,可破万傀。”
这双手,方才接住跳下院墙的她,此时指认了她。
错愕中,白楝对上淮因不带一丝不忍的眼睛,恍然明白过来。
他大概从头到尾都不信她。所谓的情报,淮因不稀罕,还会因此生疑心。带她出来,给她抹油,也只是怀柔之策。
再者,比起白楝,桐玉自然更信做事果断有考量的淮因。
自己真是多情,误以为以身入局便是局中人。
有术法击中她的天灵盖。因为之前桐玉给她加过护魂符,桐玉这一下还没能把白楝敲晕,只能再来第二下,但未下狠手。
白楝缓缓躺倒在地。她假装自己晕了,暗中窥听对话。
桐玉没发现术法不起效用,问:“她毕竟曾是你的朋友,还是不要赶尽杀绝。”
淮因低而平静的声音,像浸泡在寒水中。
“不过是受人操控的傀儡,我留她也是为掩人耳目、除之后快。收阵吧,师姐。”
桐玉应下,淮因又说:“将她交给我处置,师姐,你且去协助师兄。”
白楝感觉自己被移到了另一个怀抱,鼻尖嗅到一点冷冽的香气,与方才血腥味不同。
白楝心里很不高兴,淮因诬陷她,又说要杀她,眼下却磨磨唧唧,还让桐玉收阵。
碍于眼下她在装晕,没办法拒绝淮因,白楝更加郁结于心。只不过,他现在还没处置她,是为着什么?
手中的傀儡线忽而拉长,四方天地间唢呐声响起,白楝悄悄睁开眼睛,从淮因的衣袖缝隙间看去,符阵正一寸一寸往天穹聚拢。
却见有什么红色的东西流窜在夜空中,好像要把符阵吞噬。
淮因在路上讲过,镇清符阵布置耗费时间,收回更是漫长,中途不可有人打搅。眼下这个情况,大概是到了反派登场的时机。
白楝心中叹息,决定再挣扎一次。刚要说话,淮因的手点了她的哑穴。刚要挥手,一股傀儡线缠住她的双手。
“……”淮因,你要亡天啊!
算了。白楝安详地往外一滚,躺回地上。
天有异动,黑云遮月,一阵阴风袭来。屋舍之上掉落几块黑瓦,碎成了片儿。
白楝躺尸也不忘观察现场动向。
此时,小桥畔的柳树上多了个玄黑的身影,他抬手之际,地上鲜血淋漓的女子复又振身而起,扑向淮因!
淮因似乎毫无所觉,腹腔被女子鲜红的指爪刺穿。那指甲流动起来,爬进淮因的身躯。他一动不动,就像被定身一样。
白楝想提醒他,却早早被定住,也动弹不得。
好在桐玉不愧是师姐,当机立断,用唢呐吹起哀乐,令那傀儡一时间占不走淮因的神魂。
沈纵如的符阵还在往回收,他若此时顾及桐玉和淮因的安危,强行把符阵重新展开,届时这个傀儡再厉害也不能发挥十成的功力。
但若展开符阵……
桐玉亦是想到这一点,朝沈纵如投去一眼,像把所有信任都交给了他。沈纵如自然读懂她的意思,沉住气,没有轻举妄动。
然而,有什么东西阻碍了符阵的流淌,从几盏灯笼里幽幽升起红雾,硬生生咬断了符阵。
沈纵如禁不住外物对符阵的摧毁,灵府受创,吐出一口鲜血。绕是疼痛如此,他亦按照原先的安排坚持下去,不肯中途易辙。
桐玉并不因此乱了阵脚,仍是平稳吹奏哀乐,捅穿淮因腹腔的傀儡手渐渐松动,抽了出去。
骤然间,傀儡直直往对面滚去,就像有人拖拽一般。只是她手上没了红指甲。
桐玉闪避不及,被重创在地,乐声戛然而止。这哀乐若不演奏完毕,便会大损功力。桐玉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重新拿起唢呐,想找回刚才的音准。
那傀儡此时不见了踪影。
静夜中弥漫起幽微的香气,在场之人纷纷头晕眼花,瘫软在地。唯独白楝还清醒着,她也发现了这一点。
从暗夜里走出一个黑衣身影,不疾不徐步入符阵圈子中。从身形来看,此人为男。
他戴有白骨面具,一条赤红的蛇从臂膀缠绕到手腕,手上拧着傀儡的脖颈,女人薄得像一张浸血的纸。
望着现场凌乱的阵法,来者轻蔑道:“九皋玄门宗主亲传,也不堪一击啊。”
他缓缓走到淮因面前,冷笑道:“就凭你,也想策反我的傀儡?”说罢,盯着白楝那一边沉下了脸。
“美人在骨不在皮,我削去她的血肉,以水为皮,你反倒画了张不会掉的人皮,真是无味……我当九皋玄门能养出什么天赋异禀的傀儡师来,到头来还是庸俗之流。”
白楝听得很是生气。
此人果真癫狂,知道淮因同为傀儡师后,便用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来会他。要不是白楝穿书,他的作品早化为灰烬了。
一直装死的系统忽然上线:【宿主小心,检测到致命危机,请宿主立刻回到主角团身边。再提醒一次,回到主角团身边。】
白楝在角落里拼命捣鼓绑她的傀儡线,此时冷不丁一抬眼,看见来者揭下了白骨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