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楝沉默片刻,告诉大娘:“其实不瞒您说,我失忆了,不知道以前发生的事情,但看到大娘您就感觉和蔼可亲。”
大娘眼中已有泪光,握住白楝双手:“小女要是活着,也有姑娘这么大了……这是缘分呐,姑娘,老身有个不情之请。”
“大娘尽管说。”
“姑娘要是不着急赶路,到白家坐一坐,请乡里乡亲做个见证,老身做姑娘的干娘。哎,也不知配不配得上……”
“大娘客气了,多个亲人多份照应,这自然好啊!”
在系统的干预下,白楝现在只记得该副本的反派是个心狠手辣的傀儡师,研制毒药,生生把人的血肉溶解,变成白骨,再重新用他的血画皮,美其名曰艺术。
只不过,他心中美轮美奂的画皮骨傀,直接在淮因手中化为齑粉。
现在白楝寄托在原主的骨架上,想着就算只能给亲生母亲一点慰籍也好,便答应了白大娘认干女儿的请愿。
白大娘喜不自胜,在一旁坐下等待。
元元还在吃橙子,白楝拿刀又给她剖了一个,问大娘吃不吃。
淮因冷笑一声。
【宿主,你看淮因一直看着你切橙子,应该是很想吃。】
白楝头也不抬:【每次淮因收了别人东西都会扔掉,给他吃还不如喂狗。不对,我没说元元是狗。】
【宿主真是铁石心肠,嘤嘤嘤。】
【也不知道谁惯的他这脾气,凭什么糟蹋别人的好意?我刚刚给他切的橙子,你看他吃吗?迟早有一天,他想要别人也不给了,到时候就后悔吧。】
白楝脑子里这么吐槽,脸上仍笑得灿烂:“元元来,姐姐再喂你一块。”
她剥完橙子,看见外头走进一位老人,穿短褐布衣,鹤发乌眉,精神抖擞。老者进门便有人招呼他,称作里正。
白楝若有所思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去。
老者说:“各位仙君,县衙派的御清司大人已抵达镇上,就在鄙人家中。请仙君一同前往,略备薄礼还望笑纳。后续需得烦请仙君助我等一臂之力啊。”
桐玉和沈纵如稍微商量了两句,便起身和百姓作别,跟随里正前去会和御清司修士。
白楝见状,跟白大娘先辞别:“大娘,我随她们去瞧瞧情况,等事了后,来灯笼作坊寻你。或者我们同路走么?”
“不了不了,元元走得慢。姑娘快追上去吧。”
白楝不再耽搁,抓起桌上仅剩的一个橙子,飞快奔向门外。好些人在前面边走边聊,谈笑风生,唯有淮因落在人群最后面。
“淮因!”
白楝紧赶着跑上前去,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膝盖骨。这傀儡身体就是不适合人待,时不时要痛一下。
淮因目不斜视:“骨傀需每月抹油,方能行动无碍。”
“每个关节都要涂吗?”白楝惊了,“我没钱买油,难道用食用油?”而且有的关节她可能抹不着。
淮因抿唇不语。
白楝猜他心中定是在嘲笑,瘪了瘪嘴,把橙子丢去砸他。淮因一伸手就接住,藏入袖子。
舍了孩子没砸着狼,白楝自讨没趣,干脆再往前跑两步,追桐玉去了。
正月里寒风瑟瑟,天地宛如未着墨的画卷,乾坤清朗。
里正是丰桥镇的大乡绅,儿子在远些的州府上做小官,定居他处,常常五六年不回家。他夫人早早仙逝,也未续弦。
里正虽孤身一人居住,家中仍旧布置得雅致。一行人随他来到正堂前,上挂松柏画卷、匾额与一副对联,条案上摆二瓶一镜,瓶中梅花香味淡雅。
里头已经坐着三位修士,其中一位面目庄严的,一见桐玉,喜出望外,喊道:“桐玉师姐?”
里正笑道:“原来几位仙君相识?”
桐玉忙说:“正巧皆是九皋玄门的徒生。”
那位要给桐玉让上座,桐玉推拒了。她们修仙免去许多凡间礼仪,里正也没计较。
只是屋子里空座太少,沈纵如一言不发把位置让给了淮因,自己站在桐玉身旁。白楝见状只好待在淮因旁边。
里正让小厮添了凳子、上茶,捻一捻髯须,道:“丰桥镇昨日遇险,几位仙君大恩大德,鄙人感激不尽。只是,若不清除妖祟,镇上不得安生,人心惶惶啊。”
桐玉道:“里正大人且宽心,我等定会全力以赴。清早在客栈中,我们已有了推断,只等和御清司各位一并调查。”
“这般,仙君有何高见?”
“昨夜的妖祟是傀儡,我不通傀儡之术,还得师弟来解释。”
桐玉一转头,众人目光跟随落在淮因身上。
白楝暗中观察淮因的神情。
他方才眼睫低垂,盯着茶杯,明显是在走神。这下,大家一看着他,笑意很快浮上眼瞳,比变脸还快,像个守在幕后的木偶剧演员。
“傀儡乃是受人操纵,昨夜捉住的两只傀儡现还关押在客栈,有邻人看守。这傀儡有母傀和子傀之分,我们抓住的是子傀,也是镇上前些日子自杀身亡的百姓。”
听到这里,里正面色一寒。
淮因继续道:“这些百姓并非遇鬼,而是撞见了母傀,被吃空魂灵后,受人操纵才选择自杀,尸首虽得亲友安葬,却被挖出坟墓,制成尸傀,来危害百姓。”
里正叹道:“何人阴毒至此,害我镇乡亲枉送性命啊。”
桐玉接着淮因的话头说:“若能找到母傀,就可寻到凶手。现在需要察看的地方有两处,一是自杀现场,二是他们的坟墓。”
里正点头:“我会协助各位通知亡者家人,待我先同甲长、保长去询问,得知地方后再来转告仙君。”
一旁有位保长忙说:“我倒是知晓其中一处,是白家灯笼作坊前头的水井,树下吊死过一个。”
沈纵如低声对桐玉道:“昨日你守的地方。”
“既然如此,我便先去察看。”桐玉说完,嘱咐沈纵如和淮因留在此处,和御清司的领头一起离开。
经过白楝旁边时,桐玉招了招手,白楝意会了,飞快蹿到桐玉身旁。
那道身影轻盈若飞,里正暗暗瞥去一眼,和蔼笑问:“那位姑娘不像是修士,或许是仙君的同伴?我瞧着很是面熟。”
淮因转着茶盖,语气漫不经心:“那是我的一位朋友,自打下山就同我一起。或许恰好与里正的熟人面容相似。”
*
离开人多的地方,桐玉才放松下来,跟身边同伴说闲话。
“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啊,关澜。”
“是啊,前些日子我刚转到丰桥镇的御清司,本以为是个闲职呢。”被叫做关澜的修士高高兴兴说完,又问,“师姐,你不是在宗门闭关么,怎么下山来了?”
“师兄在外出任务时身中奇毒。正巧淮因下山历练,向爹爹请示,他放心不下淮因,便让我同师兄一并随他出山门。”
“原来如此。”关澜犹豫着说,“不过,师兄应当早些去寻良医才是。为何宗主这般偏袒淮因……”
桐玉没有否认偏袒一词:“淮因也是观妄长老唯一亲传徒生啊,自从观妄长老死后,爹爹记挂友人情分,多照顾着淮因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是了,师姐说得是。”
关澜低下头,忽然又记起来问:“不过,这位姑娘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
白楝刚才专心听谈话中的信息,现在终于有机会说话:“我叫白楝,是淮因的朋友。”
桐玉连忙补充:“也是我的好友。”
“白楝姑娘不是修士吧?在你身上没感觉到灵气。”
“我是没有灵根的凡人。”白楝笑笑。她腹诽:幸好你不是没感觉到活气。
“真是意外,我原以为淮因他只与资质上乘的修士结交。”
关澜笑得勉强,为了打破尴尬气氛,强行说了句玩笑话:“你一直坐在淮因身旁不说话,若不是桐玉师姐招呼你出来,我还以为你是他做的傀儡呢!”
白楝算是知道淮因在同宗修士眼里都什么形象了。他整日与傀儡为伍,对待普通人热情磊落,却不交心,在旁人看来恐怕有些可怖。
“不说这个了。”桐玉及时打断话题,“待会我们要去白家灯笼作坊,白楝,到时候你先去找白大娘如何?”
“那自然好,反正我去现场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白楝点头。
她们大步流星穿过小桥流水,到达白家灯笼作坊的巷子。
白楝远远看到白大娘领着元元回来,和桐玉知会一声,飞奔去找她。
“大娘!”
“呦!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哪?”
“她们在调查水井,我帮不上忙,就来找大娘你。大娘叫我名字就好啊,不要客气。”
元元抢先喊她:“楝楝姐姐。”
“哎。”白楝蹲下身,摸了摸元元红润的脸蛋,帮她把领口围紧一些,不让冷风灌进去。
白大娘慈祥垂眸,嘴角噙着笑意:“楝楝,也不知道你往后留在丰桥镇,还是去别的地方啊?”
白楝站起身来,拍拍袄子,琢磨着说:“我有事情要和那几位仙君一起去办,得离开一段时日。干娘,等我以后回来看您吧。”
大娘显然有些失落,仍是强撑起笑说:“听说仙人能隔空传信,只盼着楝楝你往后多寄些信来。干娘我一辈子在小镇里头,也没出过远门。”
白楝一口应下。
回到灯笼作坊,坊门古意盎然,上有灯市绘卷,更挂金丝楠木匾额。一推开门,灯笼参差悬挂,仿佛珠光宝气、满目琳琅。
里面正好有几名女子在做灯笼,瞧见白大娘都纷纷问好,又问白楝是从何而来,大娘都一一说了,她们惊奇十分,纷纷祝贺。
各自介绍过后,白楝晓得了,原来这是个家庭作坊,里头都是白家人。
自称是白家四娘的妇人指过面前一片灯笼,向白楝笑说:“这些都是大姐亲手做的。”
白楝忍不住走近些,细细地观赏,她在现代可不能随便看到这种古董级别的手工艺品。
“这么多,看着真值钱。”白楝由衷赞叹。
白大娘听见白楝的话,却挂上愁容。白楝转头问:“大娘可是在担心灯笼卖不出去?”
大娘叹息着:“倒也不是愁上元节这几天,我们做香火生意,一年四季皆有盈利。只是,原本打算把花灯送到县衙那边,谁知道闹鬼,灯会办不成了,也没人来买花灯。”
“大娘放心,有仙君她们在,指定给灯会办起来,还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大娘心里起了个念头,眼前一亮,笑说:“那些小灯笼本就是要装点灯市的,倒不如分给乡里乡亲一户一盏,就当是认下你这个闺女的好彩头。”
白楝受宠若惊:“干娘,这不会太亏吗?”
白四娘抢着答:“大姐有了闺女,这是天大的喜事呀。不办酒宴,送个灯笼也只是小场面。小侄女儿,你就高高兴兴答应下来吧。”
这边白家安排好,从下午就开始送灯。
白楝想着自己也帮些忙,思来想去,打算亲手做几盏花灯,顺带送给桐玉。元元抢走花灯时,桐玉面上不说,心里定然落寞。
把这想法一说,大娘高兴应下,嘱咐她有空就来,材料齐全,简单的花灯要不了多长时间。
白楝这头和白大娘商量好,又去作坊外头的水井,看桐玉她们进展是否顺利。
刚一到井边,还没见着桐玉她们,井对面住的人家开了门,走出个雪肤桃腮的女人,提着木桶来汲水。
白楝与她对视,那女人别开目光,挑着远山眉,不紧不慢地汲水。按理说,这井边的树上死过人,常人都会有所忌讳,不来打水。
这女人倒浑不在意,打完水,神色如常地回去,关上门户。
白楝散漫地盯着井边那棵桂花树,神思浮游,陡然打了个寒颤。
她想起,方才那个女人,有着鲜红的指甲。
flag已经立下,坐等淮因给白楝当狗的日子(啊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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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灯市傀儡(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