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万安。”静秋端着水盆行礼,飞快离开。
屋里的光线一暗,是静秋将门关上了。
李妙芸扭过身去,尴尬得眼神不知道往里放。
她听见顾循的脚步声,以为顾循已经走到她的身后,猛地转身后退,贴在床梁上。
没想到顾循才走到梅花圆桌旁。
他的表情又不高兴了,敲了敲桌子,“你为何这样怕我?”
李妙芸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走到圆桌旁坐下,“谁怕你了?只是太久不见,觉得陌生而已。我还未出阁,和陌生男子太亲近了,不成体统。”
顾循也坐下,隔着圆桌和李妙芸道:“衣服合身吗?”
“尚可。”
“颜色、衣料可喜欢?”
“喜欢。”
她半句都不多说,顾循轻啧了一声,“你幼时很不喜欢穿别人的衣裳,就连徽姐姐的衣裳你都不要……”
李妙芸岔开了话题,“徽姐姐比我长三岁,应当嫁人了吧?”
“徽姐三年前嫁给了当年春闱的探花郎,是杨御史家的大公子,杨大哥眼下在御前当差。”
“探花郎?那一定是个才貌双全的新郎官,和徽姐姐正好相配。”李妙芸想起那位端庄稳重的大姐姐,衷心祝福。
“是老太妃亲自主持的婚礼,大家都说这是一桩极好的婚事。”
“老太妃算来七十有四了,不知身体安康否?”
“祖母一切都好,去岁还随圣驾入西山避暑。”
襄王府果真如日中天,和世家才俊联姻,和皇室贵族亲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可李家早就零落成泥了。母亲十年前就失踪了,至今音讯全无。父亲也在上月长眠异乡,回不去他日思夜想的帝京。
李妙芸不想让顾循看见自己嘴角的苦涩,慢慢起身,走到窗边,看向院落里一地金黄落叶。
忽然一枚石子打在窗棂上,李妙芸循声望去,曲峰蹲在窗下笑着和她招呼。
屋里还坐着顾循,李妙芸尴尬又不知所措。
“你,这里是县衙后院,你能来这里吗?”她小声道,不敢说出曲峰的名字,怕被里头的顾循听见。
“我不能来的!我悄悄来看你的!”曲峰很谨慎将自己蜷缩在窗下,将一个药包递了上来,“这是我去给你抓的药,是青阳县有名的大夫开的,煎二两服下,包管你气血充足的!”
李妙芸没有接,她能感觉到顾循正在盯着她,“他们有给我请大夫,你快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
“我知道你担心我。”曲峰想要伸手来摸她搭在窗棂的手,李妙芸撤开,他扑了个空。
“芸儿,你放心,我已经问过我的父亲了,他并不知道李薄将你卖给曲家做妾室的事情!都是你那哥哥狼心狗肺!”
李妙芸冷笑,曲肃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他亲自上门和李薄商讨价格。想起曲肃那双油腻贪婪的眼睛,李妙芸就觉得作呕。
曲峰继续说道:“今日我在大堂上抖擞出李薄的坏打算,叫他遭人唾骂!你放心,我一定会上门提亲,让你安安稳稳地做县令夫人!将来我们生儿育女……”
“你回去吧。”李妙芸想要取下窗撑,将窗户关上。
“等等,且等等!”曲峰献宝似地掏出一个同心结,“这是我母亲的嫁妆,你留作我们的信物吧!我日夜思念你,不能入眠,你将发髻上的簪子交给我带回去,就像你在我的身旁一样。”
“那不是我的。”李妙芸“啪”的一声将窗户关紧,屋里更暗了几分。
她回身,只见顾循那双豹子般锐利的眼睛在阴影中更亮。
“哪位痴情郎来敲妹妹的窗?”他的语气似笑非笑。
李妙芸拉起披帛,不理会他,半躺到床上去,脚晃悠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床边的小板凳,
她心里烦,一点都不想和曲家父子有一丁点的关系,但他们都和恶狼扑食一样,贪婪地垂涎自己的美貌。
曲峰看上去像是正人君子,实则和其父亲并无二同。他在大堂上说了几句实话,就认为自己有天大的功劳,跑到这里来挟恩图报。这样的小心思更令人心生厌烦。
她正恼怒,顾循已经走至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要是在帝京,哪个男人敢对未出阁的女子说‘我日夜思念你’,是要被当场打一顿的。”他的声音凛然,如边塞割人喉咙的北风。
他的衣袍贴着李妙芸的纱裙,李妙芸感觉到热。
她想开口说,你这样贴着未出阁女子的腿说话,在青阳县也是要被当场打一顿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妙芸扭过头去,闭上眼睛。
“世子,有消息来了!”有人从外面一把将门推开。
里头一男一女在床榻旁,一躺一立,屋里气氛古怪又暧昧。
“奴才该死。”那人又慌张出去。
“进来。”顾循拍了拍衣袍上的褶皱,回身唤人。
李妙芸觉得刚才来的人声音很熟悉,撑起胳膊往前一看。
一张总挂着笑容的圆脸,有些滑稽的招风耳和小眼睛。
还果真是成鱼。
十年过去,他还跟在顾循身边伺候。
成鱼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又朝李妙芸的方向低头躬身,“奴才成鱼给姑娘请安。”
李妙芸从床榻上起身,笑道:“你还记得我?”
成鱼满脸笑容:“姑娘是贵人,小的哪里会忘?”
成鱼刚伺候顾循的时候,还比李妙芸小。李妙芸成天带着那群小幺儿放风筝摘花,将顾家的花园搞得天翻地覆。
“家中可好?”
成鱼忙道:“承蒙世子看顾,家里一切都好,双亲尚在,弟妹吃饱穿暖,衣食无忧。”
“那就太好了!”李妙芸记得小时候他在自己面前哭过鼻子,说他的母亲产下妹妹后一直生病,还是李妙芸和顾循给他银子去请大夫的。
顾循站在李妙芸的身旁看信,“啧”了一声,李妙芸和成鱼说话,比和自己叙旧还热情。
成鱼察觉到,忙退了下去。
李妙芸不解地瞪着顾循一眼,现在如此欺压下人了?成鱼和自己说几句话还不行?
顾循还在看信,李妙芸无趣地想回去躺着。
忽然,顾循甩下信,转身从背后将她搂住,李妙芸一下子站不稳,跌进他的怀抱中。
他的呼吸喷吐在妙芸的脖间,激得她微微战栗。
“顾循,你无理!你松开我!”
顾循不听,一只手搂在腰间,另外一只手上下摸索,将李妙芸像个泥娃娃反复揉捏。
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冒着火,又软绵绵的。李妙芸挣扎:“松开……你!”
已经迟了,顾循从李妙芸的窄袖口中摸出了一支短箭,甩在圆桌上。
刚硬的箭镞撞到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妹妹杀了李三,就是用的这个吗?”顾循咬着李妙芸的耳朵说话,声音低沉,如暗洞的泉声,阴不可测。
“你先放开我。”李妙芸试图去掰开他的手,结果徒劳无功。
在挣扎间,顾循索性将妙芸推靠在圆桌上,迫使她转身面向自己。
“所以妹妹昨夜去过拜庙巷,还进了那间破庙?妹妹为何当着众人的面说谎?”
“大家都以为那具尸体是刺客的,结果是李三的。那刺客去哪里了?”
他的问题如连珠炮一样,眸中有熊熊燃烧的火,“你不要和我说谎,我不会徇私的,真的会把你押往监牢的。”
李妙芸颤抖着,手指捏紧圆桌上的桌布,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
但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她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梦中的景象就在眼前了,她的思绪像雪花一样飞散,难以聚集。
她吻了上去。
可怜的桌布终于逃脱了蹂躏,李妙芸的手指触碰着顾循的肩膀,那里已经僵硬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