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火 第1章 第 1 章

一月里，太阳沿着既定的路线行驶轨迹，懒洋洋地挂在街上，树叶沐浴在阳光下却不觉得暖和，风一吹就哗哗往下掉。

大中午的街市，往来人少，环卫车尽心尽职地除尘扫水，一路嘀嘀嘀走得比乌龟还慢。

莫愈踢下脚踏，将毛茸茸的耳罩往后扒，白色的耳机里播放着撕心裂肺的声音。

搞什么，真吵。

红灯一闪一闪的发出倒计时，莫愈扶着电动车安静地停在十字路口，他的灰色帆布书包就放在车板上。莫愈从素描本的夹层中翻找出手机，还没等他调低音量，耳机里的人换了个声线。

一道犀利的女高音：“我请问了莫愈同学人呢？不要想着瞒老师，操场、教室，甚至是医务室，整个学校我查遍了，上课时间他跑哪里去了？”

“赵、赵老师，莫愈他···”

“他又逃课了是吧，文明品行风很重要，想必你们也听到消息了，美高新制度，品行分最低的学生会被强制退学。”

“老师，您吓唬我们的吧。”

“不信是吧，黑名单已经贴在宣传栏了，全校倒数十名都在那上面，自己去看。”

莫愈摁灭屏幕，在绿灯转黄之际拐出街角，快步踱到校门口，消息框接收到一张要命的黑名单。

“嘭。”

莫愈一掌拍在铁柱，咬着牙一字一顿念：“温室里的花朵需要打磨与鞭策，为了鼓励本校学生提高自身素质······去他的扯。”

莫愈一目十行快速扫到最下方的两行名单，很好，果然榜上有他的大名。

早就猜到有些人看不惯他，几位老师伙同学生代表关起门开小会的结果就是这么整他。

捏在掌心的学生卡绕着指腹转了个圈，被主人抛弃丢回书包口袋，莫愈是偷溜出来的，没有请假条，公然刷卡校门是进去了，下一秒教导主任那里就会弹出来一则消息。

就剩一个选项了，莫愈卸下肩上的包，大手一甩从外面丢进去，剩下的事情就是把他自己弄进去，麻烦是麻烦了点，翻个墙就行。

“这位同学，小小年纪不学好，就想着上房揭瓦，不好吧。”

莫愈刚跳到台子上，左肩猛地被人砸了一下，一粒石子应声落地，力道不大，但感觉后背麻了一瞬。

“那个爱管闲事的？”莫愈捡起石子打算招呼回去，环视一圈发现唯二穿美高白蓝校服的人，那人袖口别着风纪红章，“怎么三好学生也会逃课了？”

刚才阳光太刺眼，他没看清树底下还猫着个人，还是个“熟人”，这人明明早就可以喊下他的，默不作声靠在那装雕像，围观他上上下下好一顿折腾。

同样作为美术生，整天混在画室，白袖子不是在碳粉条里，就是在水彩盒里来回蹭，莫愈画画的时候大刀阔斧，校服不可避免沾到颜料，等捱到放学衣角裤腿被染得五颜六色的。

莫愈对自己调的颜色很是满意，沾上身也无所谓，实在洗不掉也没关系，毕竟周一集会每个人战况都很惨烈，校长乐见其成，对着底下一排排花猫皮肤上身的莘莘学子发出慈父般的慰问。

莫愈被眼光刺了眼，意外对面这人非常干净，像是浸过漂白粉，又丢洗衣机里转过似的。浑身上下一点瑕疵都没有，连红袖章都被他制服地妥妥帖帖的，像是国王的哨兵精神饱满地跟着长官出巡。

长官原名许光溢，他奉老师的委托来校门口接人，人还没等到，倒是守株待兔碰上个叛逆少年翻墙爬校门。

许光溢捡起根干树枝，用树枝的另一头按住莫愈的肩膀，强行把人拽下来，没给某人炸毛的机会，哐哐两声敲了敲台阶上，指向地上的一双黑脚印。

“小学弟，爱护公共环境人人有责，本校花重金翻修门面，你看看这白漆刚刷上没两天，可惜没防住让你给糟蹋了。”

莫愈攥着手里的石头，估摸着揍哪里最解气，“风纪主席又要扣我的分？”

许光溢要是敢应是，他就把石头往他脑门上丢。

许光溢幸灾乐祸道：“黑名单是经过全校统计排名筛选出来的，一共十个人，期中九个都来自高三，他们作案时间足够长，但学弟你入学短短半年，凭一己之力荣登榜上前三，真不愧是最有潜力的新人。”

莫愈快被气笑了：“算不上是一己之力，我的哪一分不是你扣的？你们高二的这么闲吗？一天到晚盯着我有意思吗？”

“我也很纳闷，小学弟为什么每次干坏事的时候都恰好让我撞上，比起这些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担心你自己，你现在可是一分都扣不起了，逃课、破坏公物加在一起要扣几分来着？”

“虽然我许光溢尊老爱幼、富有爱心，但本人公平正直，绝对不会徇私舞弊的，该扣的分还是要扣的，希望小学弟未来被劝退后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争取做对学校有贡献的青少年。”

许光溢十分满意某人越捏越紧的拳头，眼带笑意，眉头微上扬，长指虚虚地搭在莫愈肩头，精准地点向摄像头，随后笑得张扬。

听听这欠揍的发言，在理智出走的一瞬间，莫愈撒开手里的石头，往花坛里丢，“你大爷的，不就是四分，来，给你扣。”

说罢抬腿对着许光溢的光洁鞋背，挨个戳黑印。

后脚还没离开，许光溢攥住他的手腕，两人靠的太近，莫愈被迫微微抬眸仰视，直直地撞进许光溢危险的目光里，莫愈死盯回去，呛道：“会打架吗？三好学生。”

许光溢眯着狭长的眸子，“你······”

前方一辆长途货车通过减速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咳咳哒哒的声音，下一秒门口冒出一颗脑袋，他带着眼镜，朗声道：“许光溢，老师说他请的模特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让我们随便抓个高一的学弟学妹带回画室当模特。”

话音刚落，许光溢唇角上扬，莫愈觉得这人憋着一肚子坏水，果然下一句：“这不是有现成的模特。”

莫愈：“我、不、要。”

“小学弟先别着急拒绝，打个商量，你来给我做模特，我就不扣你的分。”许光溢将刚才的正直言论抛诸脑后，压低嗓音。

他竟然敢威胁我？“不要！”

“没记错的话你的校园卡刚被你塞进书包扔进去了，或者你要是想继续翻墙也可以，”许光溢举起手机，“我帮你录像，到时候传给谁我就不太清楚了。”

眼睛哥适时发言：“当模特很轻松的，坐着就可以，还有经费补贴，这工作很nice。”

“我说了，不。”莫愈下了决定十头马都拉不回来。

许光溢起了玩心，冲里面的人眨眼，“他的书包在草垛里。”

眼睛男心领神会，一把抓起莫愈的书包转身就跑，“我在画室等你们。”

我靠，这两人的配合也太不要脸了。

滴——，许光溢反手用一张绿卡刷开通行门，撂下句：“再等下去保安就回来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莫愈决定先去把自己的书包要回来，他不紧不慢地跟着许光溢，满地树影婆娑，余光闪过许光溢的影子，斜影一晃一晃的，和本人一样讨厌，莫愈踮脚快走两步，追上去，一脚两脚三脚，每一脚都结结实实地踩在许光溢的影子上。

美高分为两栋教学楼，东楼专攻文化课，西楼是画室。在全市高中生都还沉浸在寒假尾巴里的时候，美高艺术生被迫加练一周，提早开课，东楼还没开张，西楼画室倒是热闹得很。

水池边几个男生裹着羽绒服，擅抖着冻红的手洗画笔、刷调色盘，手里动作没停，嘴巴则更忙，不停爆着粗口，不知道谁的祖宗十八代惨遭慰问。

由于动作实在太过粗暴，莫愈不慎中招，一管水柱直冲他射过来，莫同学躲得够快，但是他的刘海还是被浸湿了。

水滴顺着他乌黑的碎发一颗颗往地上砸，俊脸瞬间呆愣了一下，身为校霸莫愈的皮肤却白皙透亮，唇瓣鲜红，能唬得住人全靠他的眉峰犀利，加上平时总是冷着脸，一幅生人勿扰的样子，吓退不少芳心少女。

许光溢轻咳一声，几位哥们打了个激灵纷纷把水关小，本校的学生见到风纪组的巡查人员向来是夹着尾巴走，更别说许光溢还是风纪组的主席，不过莫愈除外。

在黑名单出台之前，莫愈最多也就被罚写检讨、抄校规，换做别人会觉得丢脸，但对于莫愈来说也就家常便饭，他对于自己的书法水平很有信心，并且不吝啬向全校展示。

但是黑名单出台后，莫愈觉得自己要是被退学的话，家里老爷子会打断他的腿，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乖乖地被许光溢“遛”一路。

但这并不表示此时此刻他还能忍！

只听许光溢拿起腔调：“节约水资源是每位学子的义务，你们要洗的不少，都省着点啊。”

“好的。”

许大人收获一众认可后，心满意足地就要走，回眸发现莫愈把自己钉死在水池边，一双大眼睛圆不溜秋地白他。

许大人不解：“你要帮他们刷笔？”

莫愈发出冷哼。

许大人：“？”

莫愈一声不吭，只是一味的白他。

许光溢蹙眉，陷入苦思，深棕色的瞳孔微缩，终于发觉莫愈发尾还在淌着几滴水珠，他从校服兜里掏出一张纸巾，抬手递过去。

莫愈扬臂甩开，推搡时印着小熊图案的纸巾飘下，搭在水面，没一会纸面被颜料玷污，泛出一片红晕。

莫愈觉得这人的脑容量恐怕不够，记忆力很有问题：“他们刚才说脏话，骂的很脏。”

潜台词，你个风纪主席怎么当的，赶紧扣他们分啊！

许光溢好像突然想通什么，手插在兜里，后退一步，上下唇瓣轻张，勾出玩味的神情，学着莫愈刚才的样子不说话只盯人。

“我们知道错了。”众人见状抢话，答完发现风纪主席没有要搭理他们的意思，然而主席旁边的生面孔看上去不太妙，活脱脱一个定时炸弹还是逼近临界值的那种．

几人急了眼抓紧最后的时间百米冲刺跑路。

莫愈被许光溢盯到心上发毛，“恶心谁呢，还看。”

许光溢起了兴致，故意逗人道：“你刚才是在撒娇？”

鬼才撒娇，他莫愈只会撒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