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强作镇定地应,心道:
不得到你的喜欢,如何有孩子?没有孩子,如何活命?
他笑了,然后松开她的小脸,单手支着太阳穴,眼睛瞟向窗外的天空,眸底蕴着别有深意的情绪,也不说话,只是望着浮动的白云微笑。
青萝读不懂他的情绪,唯恐他不信,想起曾经在朱祁钰面前,自己无意间的一通卖惨引得他怜香惜玉,还对自己多了份耐心。
看来不管多尊贵的男人,在女人面前都愿意充英雄。
她决定故技重施。
有了先前的经验,她如今卖起惨来轻车熟路,话未开口,先抽抽嗒嗒掉起眼泪。
他闻声回头,不解地问:
“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妾是想起以前的日子,觉得现在难得,一时没忍住,就哭了。”
“哦?”他目露兴趣:“你以前怎么了?”
青萝抽泣道:“妾一出生就被亲生爹娘遗弃,从小吃不饱饭,被人当叫花子一样嫌弃,后来进宫,终于吃饱了饭,可那日子却过得战战兢兢的,直到遇上万岁,才算过上了好日子,不用担心会被处死,还有这么多的赏赐,保护着妾体贴着妾。可以说,万岁是妾长这么大以来,对妾最好的男人了。想到这儿,妾怎能不感动的哭?”
他笑了一下,拽她到怀里,伸袖为她擦去眼泪。
“傻姑娘,泪窝真浅。”
青萝又委屈巴巴道:“妾只怕资质愚钝,学不好皇后娘娘,在您眼里成了东施效颦,反惹您厌弃。”
“怎么会?”他好声哄她,“你学她,朕喜欢还来不及,怎会厌弃呢?只怕当个替身,会让你心里委屈,不情不愿。”
她摇摇头,小鸟依人地倚在他的肩头,深情款款道:
“妾别无他愿,惟愿常伴万岁左右,哪怕只当一个替身,亦是福分。”
第二天清早,青萝学着钱皇后的神韵,浅笑娉婷地送着朱祁镇出了长阳宫,看着他上了龙辇,一点点远去。
等他的身影一消失在视线以内,完成任务的她长松了一口气,立马飞奔回去,掀帘入屋,二话不说,踢了脚上绣鞋,蹭地蹿到暖榻上,向晓羽等人招呼:
“快,把马吊牌拿出来!”
众宫女熟知她的脾性,一个个早在她的熏陶下学会了打马吊,当下几人分工,晓羽人笨,自知打不好,就负责在殿外放风。
另外三个宫女,这个去拿马吊牌,那个来奉茶水,最后一个端来一盘葵花籽。
齐全之后,牌局开始,大家依次摸牌。
阔别已久的马吊牌摸入手中,青萝照着它叭地亲了一口:
“这段日子真是憋坏老子了!今儿个,老子要好好补一补!”
见她这模样,其中一名宫女忍不住道:
“昭仪,您这替身,当得是不是太憋屈了些?”
青萝翘着二郎腿,嗑着葵花籽,一脸满不在乎,纤手一挥:
“切,莫说区区替身,只要能活命,让老子当皇帝他娘都行!”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一到易孕期,她便会找各种借口去把皇帝请来,其他时间,不是学钱皇后,就是打马吊,日子过得倒也安稳。
又是一年冬至宴会。
青萝头一次不用迎着寒风立在廊檐下守值,但她做过女官,知晓女官的不容易,因此早早去了坤宁宫,让晓羽给当值的尚寝局宫女,每人塞了一个暖手炉。
“外面冷,你们小心着点,别冻病了。今晚是个苦差事,等一会儿宴会开始,得了空我会让晓羽给你们送些点心,垫垫肚,也好捱一点。”
大家都是一个局里出来的,也不和她客气,一个个接过暖手炉,嘻笑着和她打趣:
“昭仪,今晚这点心,吃不吃都行,倒是什么时候能喝上你的满月酒呀?”
“就是,大家伙可天天盼着你的喜讯呢。”
青萝叹道:“唉,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万岁一个月拢共才去我那儿一两回,也怪我不争气,一时没注意受了寒,导致这两个月的信期不准,孩子自然怀不上了。我最近正专心养身子呢,赶紧让月信稳定下来再说。”
灵香道:“说到底还是你勾不住万岁,把他按在你宫里一整月,我就不信赶不上正日子。”
“那除非我变的跟皇后娘娘一模一样了。”
提及皇后娘娘,青萝忽道:
“你们谁见过年轻时的皇后娘娘?”
这几个女官年龄都偏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摇了摇头。
青萝失望地叹了口气,晶儿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我见过。”
青萝回过身来:“你怎地不在屋里暖和,跑出来了?”
晶儿笑道:“我出来迎迎你呀。”
“我这熟门熟路的,还用你迎么?
“平常也就算了,今儿个来的人多,这礼数上总得做做样子。”
青萝朝她拍了一巴掌:
“趁别人没来,你快说说,我到底哪儿长得像皇后娘娘?”
晶儿盯着青萝的脸看了片刻,认真地答:
“其实我觉得,你跟娘娘眉眼上,是有那么几分相似,可跟她年轻的时候比,倒也没多像,也就三四分神似。”
“三四分,还神似?”
“非要说哪儿像,可能是你们都爱笑,让人瞧着就亲切。”
青萝奇道:“都爱笑,万岁就觉着像?这宫里谁见着他敢哭丧着脸儿呢?”
晶儿想了想,道:“许是美人和美人之间,多多少少都有点相似之处,所以万岁才觉得像吧。”
“真是奇了怪了。”
青萝心中仍无半点儿头绪。
正说着话,忽听院门外一阵热闹,原来是绿竹同宸妃、淑妃到了。
三人有说有笑,再加上秀王朱见澍和隆庆公主两个半大孩子、一直逗抱在奶娘怀中的朱见浚,边跑边闹,叽叽喳喳个不停。
晶儿朝青萝使了个眼色,就先迎上前行礼。
青萝依例也是要行礼的,便和晓羽跟在她后面,来到绿竹面前。
自从西苑一别,二人再没有离的这般近,近的就好像回到了从前,两个人还是姐妹的时候。
青萝端详着眼前的人,这张脸多么熟悉,是啊,她曾是自己的姐妹啊。
自己多想再逗着她开心,一起说笑,可是刚一张嘴:
“青萝见过皇贵妃娘娘!”
这句话就从她嘴里溜了出来。
“嗯!”
绿竹淡淡的应了一声。
此刻青萝真想抽自己两巴掌,为什么不先问问她还好么?最近过的怎么样?开不开心?怎么还没怀上龙种?什么时候一起给月人姐姐上个香?
明明自己想了好多好多的话,可一开口,偏偏冒出来的是这句!
晶儿在她背后戳了一下,她陡然反应过来,身边还有宸妃和淑妃。
她呆呆的转向宸妃行礼。
“见过宸妃娘娘。”
宸妃对她笑着,只是笑容里有些意味深长。
她再转向淑妃:
“见过——”
话未说完,只听“哎呀”一声,宸妃彷佛被一旁的秀王和隆庆公主碰了一下,一个趔趄,手里的暖炉飞出,炭火倾泻,直泼青萝脸上。
青萝还未及反应,突然眼前一花,一只袖子挡在自己面前,遮住了炭火。
她吓了一跳,扭脸儿一看,这才发现,替自己挡了这一下的,竟是绿竹。
她忙握住绿竹的手臂,撸开袖子:
“没伤着吧?叫我看看。”
“放肆!”
绿竹猛地把手抽了回去。
“呆头呆脑戳着不动,真出了事儿,是想万岁责罚秀王和公主么?”
青萝被骂的一愣,再看秀王和隆庆公主,吓的差点就要哭了。
“不哭不哭,大喜的日子哭不得。”淑妃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瞪向青萝:“愣着干嘛?还不退一边儿去。”
青萝下意识的后退几步,晓羽也一声不敢吭,缩在她身后。
“不怪别个,都赖我,手没拿稳。”宸妃打着圆场:“没烫着吧?”
“没——”青萝摇着头,眼睛却盯着绿竹的胳膊。
宸妃轻轻拉起绿竹玉手:“呦!都起泡了,药膏呢?”
“来了,来了。”灵香拿着药膏跑了过来。
宸妃一脸心疼的替绿竹上药:“我瞧着都疼,你也真舍得出去。”
“我是怕搅了万岁的兴致。”
青萝就这么看着她们,仿佛她们两个才是姐妹,自己只是个外人。
她心里一酸,强忍着泪水不流下来。
灵香见此情形,忙冲晶儿挤了挤眼睛。
晶儿立马说道:
“皇后娘娘交待过,今儿个天冷,别在外边站久了,几位娘娘都进屋吧!”
说完引着绿竹她们进去。
灵香这才转过头,低声骂着晓羽:
“你怎么不替她拦着?”
“我——我都吓傻了。”
“哎呀,笨死了。”
“别怪她。”青萝看着绿竹的背影:“是我丢了魂儿。”
如此重要的节日,后宫妃嫔皆要参加,不一会儿,黎莎和尹美淑就到了,她们两个原本是在未央宫住的,就因为要给宸妃腾地,被迫搬远,所以俩人来的最晚。然而两人慑于绿竹威势,心里不管有多怨,也不敢明言,一见她的面,还得恭恭敬敬行个礼,便躲到一旁,生怕她再想起什么黥面桃花来。
只不过众人没想到的是,周贵妃也刚好解了禁,带着太子来到坤宁宫,只是她气仍未消,见着绿竹也不行礼,只来到皇后跟前福了一福,众人知她性子,也不去招惹她。
倒是皇后生怕冷了场,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跟众妃嫔唠着闲话。
夜幕降临,朱祁镇扶着孙太后到场。
众妃起身,齐齐行礼:
“见过万岁,见过太后。”
“平身。”
“谢万岁,谢太后。”
“娘,您坐。”
朱祁镇恭敬地搀着孙太后坐下。
“嗯,你也坐吧。”
孙太后一脸和蔼,心情很是不错。
绿竹复宠之后,皇帝亲自去了趟清宁宫,与太后深谈许久,反思了自己近日的疏远,又向她求情,希望不要再针对绿竹。
母子关系难得破冰,她自不好驳他面子,何况他之所以想通,还是因绿竹之故。
因此她一口应下,两人关系恢复如初,他又像从前那般敬爱她礼待她,母慈子孝,和乐融融。
待朱祁镇也落了座,皇后和众妃方一一落座。
按例,他第一个关心的一定是皇后。
“皇后近来身体如何?腿疾可有复发?”
钱皇后微笑:“回万岁,冬季寒冷,腿疾复发较勤,好在医官诊治及时,青萝又常常来看望妾陪伴妾,便觉没那么痛了。”
“嗯。”
朱祁镇满意颔首,含笑望向青萝:
“你很不错。”
青萝学着钱皇后的神态,羞涩低头。
马上就到易孕期了,她得提前进入状态。
问候完钱皇后,朱祁镇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另一侧的绿竹,她正拿着拨浪鼓逗弄怀里的吉王,轻笑着引导:
“浚儿,叫声母亲听听。”
“母亲——”吉王奶呼呼地叫。
春风般的笑意自绿竹脸上徐徐绽开,朱祁镇亦是满心安慰,笑着招手:
“把吉王抱过来给朕瞧瞧。”
绿竹将吉王交给奶娘,奶娘抱至朱祁镇面前,他摸摸吉王的小脸,目中透着满满的慈爱之情:
“好孩子,真是吉利,以后长大了,要做个孝顺的孩子。”
孙太后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转向周贵妃,温声问:
“太子呢?老身许久未见,还挺想他的。”
朱见深被带到她跟前,乖乖地喊了一声:
“奶奶。”
“奶奶近来身子有些不适,太子愿不愿跪在佛像前,不吃不喝不眠不睡的为奶奶祈福呀?”
“愿!”朱见深毫不犹豫地答,“只、只要奶奶好起来,孙儿做、做什么都愿意!”
孙太后摸摸他的小脑袋,笑得意味深长:“太子打小就是个孝顺孩子。”
朱祁镇闻言,摆了摆手,淡淡道:
“开宴吧。”
雅乐阵阵,起舞翩翩,精美的餐食流水般的捧进,妃嫔们一一向上方的帝后敬酒祝愿。
一曲舞毕,徐云中禀道:
“万岁,琉球中山王三子尚德,要向万岁进献美人,正在殿外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