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给杜琮“下药”的人已经被找到,展厅里的监控摄像头清晰地拍到了他的身影。
在通报文件中,他被称作“嫌疑人刘某”。
除了况星宸的经纪人刘哥,还能是谁呢?
向宁现在才明白,原来况星宸口中刘哥的“重要任务”,就是做他的替死鬼。
打电话过去询问时,况星宸很是不以为意。
“这还用问吗?他当然是自愿的啊!你也不问问我给了多少钱,够他全家吃一辈子了!抓就抓呗,又不是什么大罪,撑死一年半载就出来了,不亏。啧,你担心什么呀,他不可能把我供出来的,他女儿还等着交学费呢!”
“你真是越来越过火了,况星宸!”向宁吼道,“再这样下去,你迟早——”
然而况星宸已经被她骂出了经验,一听到“过火”二字就早早挂掉了电话。
谁知没过多久,网上就有传言说警方通报里的“刘某”是况星宸的经纪人。
在网友一头雾水,打算继续深扒况星宸和杜琮的恩怨时,星桥娱乐火速发文辟谣,在这些帖子的截图上画了红圈,打上大大的“假”字,仿佛这样就能堵住悠悠众口。
向宁现在没心思管况星宸的死活,为了躲开记者,她让简晓夜换上她备在办公室里的全套新衣,又从楼下造型室借了一顶白毛假发,再加上大一码的墨镜和口罩,武装齐全了才出门。
然而她们一下楼,就在公司门口碰上了记者。
还好只有一个。
还好不是来采访简晓夜的。
还好……诶,等等!你要干嘛!
熟悉的面孔上是久违的担忧神色,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打了向宁一个措手不及。
“陶温,你,你先放开我。”向宁冷不防吸入一口凉气,不由咳嗽起来,“抱太紧了,咳,咳……”
“还好你没事。”陶温紧紧抱住向宁,仿佛不这样做,她就会被风吹散似的。
向宁微微用力推他:“抱这么紧,本来没事都要变有事了。”
陶温手上放松了力道,双臂仍旧环着向宁,未及打理的头发自然地垂着,发梢蹭过她的耳尖,像蓬松又灵活的猫尾巴,痒。
“我看到新闻了。”他说。
“所以呢,你来干嘛?”向宁索性放弃了抵抗,然而她明知他的来意,嘴上却不饶人,大约是怕捅破了窗户纸容易尴尬吧,“要采访的话,我个人建议换你们隔壁法治频道的同事来。”
陶温怎么会看不懂她的态度,只能低头叹一声气:“我演技差,既然你不想听我说出答案,那就别问我是来干嘛的了。”
新鲜的瓜吃到这里,简晓夜已经品出了熟悉的味道,立马得到结论——该她上台救场了。
墨镜与口罩遮得住她揶揄的表情,声音却藏不住打趣的笑意:“陶温,你好歹也算公众人物,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就不能注意点影响?跟新闻当事人搂搂抱抱的,传出去多不好。”
听到她的声音,陶温顿感意外,同时条件反射一般松开手,面上显出薄薄一层窘态:“是、是你啊……你这头发?喔,假发。我、我没认出来……”
对他而言,来找前女友示好并不丢脸,可要是被前女友的闺蜜当场抓获,那就尴尬了。
简晓夜上前挽住向宁的胳膊,转移话题道:“诶,之前明明有好几辆车跟到公司楼下,现在那些记者怎么全都走了?”
陶温连忙接住这个摆脱尴尬的话茬,佯装无事回答道:“你这边公开回应以后,马上有人给各家媒体都打了招呼,不让他们来采访你们。”
向宁打开微信,点进不久前拉好的群聊一看,果然有不少记者退了群。
“这个‘有人’,指的是祝高远吗?”也就是祝璋的父亲,杜琮的干爹。
陶温点点头,劝道:“你们心里知道就行了,别总宣之于口,免得又招出事来。”
那段录音里,杜琮给向宁发出的“死亡威胁”可是给陶温留下了实打实的心理阴影。杜琮固然是狐假虎威,但他背后的祝高远并不是一只好惹的纸老虎。
他虽然年纪大了,事业上在逐渐放权给祝璋,可要是对得罪他的人较起真来,肯定够对方喝一壶的。
简晓夜也在担心这一点,于是暗戳戳给陶温递出一个机会:“哦~我明白了,你是来毛遂自荐,给我们做保镖的?”
陶温当然顺杆爬:“她没意见就行。”
“保镖时薪多少,怎么收费?”向宁问,“不会又让我请你吃饭吧?”
“吃饭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陶温以退为进,“让我撸两个小时猫就行。”
“哈,我没听错吧?”这要求明显更过分了,向宁抬起头打量他,“你还想进我家的门啊?”
“分手的的时候不是说过‘还能做朋友’吗?”陶温用向宁的话反将她一军,“既然是朋友,去你家做做客有什么不合适的?”
“不行,猫猫胆子小,怕见生人。”
“它又不是跟我不熟!向小姐贵人多忘事了吧?你捡到它的那天,还是我送你们去的兽医诊所呢。”
简晓夜见这两人说着说着话,又开始一句一怼,夹枪带棒,不由在心里吐槽起这对冤家来——单拎出来都是成熟稳重的人,凑在一起偏偏正正得负,幼稚得要命。
不过吐槽归吐槽,真到打圆场的时候,简晓夜还是愿意主动请缨。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吧,我有个建议,要不要听?”
向陶二人双双收声,一起扭头看过去。
简晓夜继续说道:“干脆就请猫猫来当裁判呗,等一会进了门,它先扑谁就算谁赢。”
向宁自信满满:“OK,猫猫是我女儿,当然最亲近我了。”
陶温不甘示弱:“胜负还没定呢,你的获奖感言能不能先收一收?”
简晓夜暗自思忖:“完蛋,差点忘了我昨晚喷的香水刚好是猫猫最喜欢的那款,现在还没完全散掉气味呢。万一到时候它先扑我,这两位祖宗岂不是又要掐起来了……”
三人各怀心思,一起朝向宁家走去。直到并排站在了她家门口,才不约而同地生出几分“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向宁搓了搓手:“准备好,我要开门了。”
简晓夜在一旁配合道:“倒计时准备——三,二,一!”
按下门把手,猛地拉开门,三人一起探头张望,在找到小猫的踪影之前,同时听到了它的呼噜声。
三个人六只脚在地板上轻轻挪动,缓步靠近位于客厅一角的猫窝,继而弯腰向下看去……
猫猫睡得正香,察觉到有人靠近,只懒懒地抬一抬眼皮,见眼前都是熟人,便放松地咂了咂嘴,紧接着换了个睡姿,把自己卷成一个正圆形,几秒后便发出了更响的呼噜声。
这孩子,怎么不按剧本演呢!
陶温率先询问代理裁判:“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算平局?”
简晓夜作为非专业的裁判,也不知道面对这种特殊情况该如何计分,于是现找了个理由,一边打哈欠一边说道:“啊——实在熬不住了,我得去睡一会。等猫猫醒了,先去找谁就算谁赢吧。”
说完就躲进了客房里,留剩下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向小姐对这个判定规则有什么意见吗?”
“没意见。”
“那就……”
一起等?
“我也得去补个觉,你在客厅慢慢等吧。”
她才不要陪他一起等。
不等陶温反对,向宁就走进卧室,关上房门,还偷偷开了个罐头,放在专供猫猫通行的小门后面。
陶温无法,只得独自坐在沙发上,坐姿很是端正。
他知道向宁在客厅装了用来观察宠物的监控摄像头,所以不敢放松下来,时时刻刻都得注意形象。
然而理论是一回事,实践却是另一回事。沉睡的小猫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陶温的肌肉却已经开始酸痛了。
斟酌一二后,在面子和里子之间,陶温选择两个都要。
他站起身来,慢悠悠踱步到窗边的照片墙附近,抬头去看高处的照片,意在用这个动作活动颈椎。
然而他看着看着就假戏真做,情不自禁去仔细观察墙上新增的照片,借此了解向宁近几个月的生活碎片。
猫,猫,野猫,毕业典礼,猫,深夜灯火通明的办公楼,猫,猫……
“哟,还看呐?”
身后传来极轻的偷笑声,陶温回头一看,简晓夜斜倚着客房的门框,面上毫无困倦之色。
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一夜,她能睡着才有鬼了。
陶温摸不准简晓夜的态度,但明白她是最有必要拉拢的战友,于是主动示好道:“刚才没找到机会跟你道谢,现在说,应该还不算太迟吧?”
简晓夜笑笑:“光用嘴皮子道谢啊?听起来可没什么诚意呢。”
陶温无意识地转了转尾戒,提议道:“要不你选个地方,我请你吃饭吧,叫上宁宁一起。”
简晓夜当然能看穿他的小心思,却不能轻易替向宁应承下来,于是摇摇头道:“别破费了,有个不用花钱的道谢方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方式?”
“用你的账号转发我的回应长文。”
陶温作为官媒的记者,天然带着一层职业光环,如果愿意在争议话题中公开站队,轻而易举便能拉动舆论优势。
但他并没有答应帮这个忙。
“你们放出的证据滴水不漏,舆论风向已经没有再度反转的余地了,我这个时候表态又有什么意义呢?”
简晓夜抱臂道:“就算是打顺风局,也没人会嫌队友多啊。”
陶温沉默了片刻才说出他真实的顾虑:“如果我们单位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和不成文的规定,我肯定会帮你转发的。”
简晓夜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失望,只是微笑耸肩道:“好吧,既然你都把这个理由搬出来了,我要是再苦苦相逼,那也太不识趣了。”
陶温本想解释一句,他不是在找借口推拒,而是真的因工作而受到许多限制,却被一声猫叫插了嘴。
喵——呜!
声音悠长慵懒,好像在说:“朕——睡醒了!”
简陶二人齐齐扭头看去,只见猫猫从窝里爬出来伸了个懒腰,慢吞吞走了几步,左看看,右看看,喵喵两声,转头就去卧室找向宁了。
或者,是闻到了罐头的味道?
简晓夜见状,摇着头调侃道:“看来知己知彼,也未必就能百战不殆啊。陶大记者这么有原则的人,应该也会心甘情愿地遵守游戏规则吧?”
陶温叹一口气:“愿赌服输。”
目送陶温离开以后,简晓夜没有敲门,直接走进了向宁的卧室。
只见猫躺在人怀里,人坐在地毯上,母女俩大眼瞪着圆眼,一个比一个清醒。
简晓夜在向宁的床上躺了下来,闭上眼朝向宁扔去一个软枕:“就知道你没睡。”
向宁显然已经习惯她这样不见外的举动,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呀,被你看出来啦。”她将软枕垫在腰后,抱着猫猫靠在上面,“没意思,那他肯定也看出来了。”
简晓夜八卦道:“他求复合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向宁摸着猫猫的脑袋,仿佛在跟它对话:“你说,他喜欢我吗?”
“废话。”简晓夜闭着眼翻了个白眼,动作难度有点高,翻得她眼睛疼。
“那如果我说,他只喜欢二分之一的我呢?”
简晓夜睁开眼,在床上翻滚半圈撑起上半身,不解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只喜欢我那所谓‘善良’的一面,却始终没有接受过我的阴暗面,无法理解我的固执、自私、和虚伪,对了,尤其是我这份充满谎言的工作。”
简晓夜不敢苟同:“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还要来找你求复合呢?”
“因为……”向宁也思考了很久,直到刚才听见陶温和简晓夜的对话才想出答案,“一时冲动。”
“这算什么原因嘛?!”简晓夜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他在短时间内接受了太多信息,来不及剖析疑点,又通过录音误以为我昨晚曾陷入险境,就下意识地相信我在这起事件中是完全无辜的受害者。甚至,是在险境中反过来保护朋友,同时致力于为公众揭露真相的百分百正面人物。”
简晓夜沉默不语,大约已经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是陶温太了解我了,等他冷静下来,要不了多久就能看穿我的春秋笔法,看穿我在所谓‘正义’之下隐藏的阴暗面。”
简晓夜忍不住反驳:“可咱们对杜琮的各种指控并没有不实之处啊,难道为了规避舆论风险而做出的自我美化和包装也算‘阴暗面’吗?”
“是啊。”向宁毫不犹豫,“他那样一根筋,看人看事都免不了要带上非黑即白的滤镜。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哦……‘正义不绝对,就是绝对不正义’嘛。”
简晓夜还想跟她争论,不料刚起了个头,就被一阵手机铃声岔开了思路。
“接呀,你的手机。”她说。
“什么记性!备用机,你的卡。”向宁把手机扔了过去。
简晓夜定睛看去,迟疑道:“陌生号码,要接吗?”
向宁闻言,翻身上床与她并排趴着:“接,开免提。”
“喂,您好,请问是简晓夜女士吗?”
电话一接通,还没等这边发出声音,对方就先出了声,迫不及待似的。
向宁觉得那声音十分耳熟,大概率在工作场合听过,是谁呢……法务?还是人事?
对方并没有给她留出头脑风暴的时间,确认完简晓夜的身份以后,立刻进入了正题。
然而他接下来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向宁二人齐齐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