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帮个忙,可以吗?”向宁问。
枕安点点头:“怎么帮?”
向宁勾勾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寥寥数语讲清任务,枕安虽然答应帮忙,却忍不住多问一句:“这是唱的哪一出?”
“一出洋戏。”向宁用手摆出手枪姿势,抵在唇边轻轻一吹,“James Bond,需要找机会传递重要情报。”
枕安一知半解,配合道:“好的,特工小姐。”
于是二人分头行动。
枕安盯紧向宁,等她发送暗号。
向宁则在手机上戳戳点点,修改了几个设置,继而假装去参观墙上的挂画,慢悠悠移步到了杜琮一行人附近。
距离拉近得差不多了,向宁从身旁的长桌上端起一杯红酒。枕安看到这个动作,马上给她打去了电话。
手机音量已被向宁开到最大,铃声骤然响起,周围其他人并没有多加注意,唯独简晓夜偏头看了看。
真巧,city of stars,宁宁给我设的专属铃声也是这首歌呢,她想。
紧接着,她便听到接电话的那人叫出了一个久违的称呼。
“喂,二小姐,别来无恙啊。”
二小姐,这是大学室友们给简晓夜起的外号,因为大家一致认为最贴合她外形条件的角色就是财阀家的小女儿。
简晓夜起初一听到这个称呼就会起鸡皮疙瘩,总觉得身上沾了股酸腐的封建残余味。不过室友们并无恶意,这个称呼更像是一种亲昵的调侃,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嗯,是我。打电话给你,当然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想告诉你呀。”
等等,这个声音,怎么有点像……
简晓夜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被人高马大的保镖挡住了视线。
“你那边不方便讲话吗?那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聊吧,先挂了。”
没错,是向宁,简晓夜认出了她的声音,也听懂了她的暗示。
“杜总,”她放开挽着他胳膊的手,柔声道,“失陪一下,我去洗手间补个妆。”
杜琮闻言想起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
他不由心下暗喜:“去吧,不着急。”
语毕挥一挥手,身旁的保镖立刻列成两队,让出一条通路。
简晓夜走远几步,环顾四周,很快就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洗手间时时有人走动,不方便说话,向宁就把简晓夜带到了安静无人的二楼露台。
向宁关上玻璃门,问起:“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
“手机被杜琮给扣下了。”简晓夜斜靠在栏杆上答道,“他说今晚会见到一些工作上的合作伙伴,怕我在他们谈生意的时候偷偷录音,还搬出了前女友来,说是在她们身上吃过这种亏。呵,这个理由,我自己复述出来都觉得离谱。”
简晓夜觉得,真正的原因大概是杜琮发现赵姐时不时就打电话来查她的岗,怕对方坏了他的好事吧。
简晓夜虽然愿意为了杜琮承诺的利益跟他虚与委蛇,却怕向宁听多了这些事,又要替她觉得委屈,于是并不过多抱怨,转移话题说:“我还以为你那天是在说酒话呢,没想到你还真来替我掌眼了。”
也不知道宁宁是怎么拿到邀请函的,大约是煦晗姐帮的忙?简晓夜只这样想着,并没有多问。
向宁听完她的话,摇摇头道:“用不着掌眼,我助理都查清楚了。”
说着,她点开那份文件,把手机递了过去。
简晓夜读了个开头,半认真半玩笑道:“这是你们给他写的人物小传吗?”
向宁无心与她插科打诨,只催她接着往下读。
简晓夜却按熄了手机屏幕:“补妆的借口也就能撑十分钟左右,这篇调查报告写了上万字,我就是有一目十行的本事也读不完。”
她将手机还给向宁,继续说道:“你就直接挑重点,下结论吧,我信得过你。”
“行。”向宁直截了当,“结论就是——不论杜琮承诺要给你的事业提供什么帮助,都是空头支票。他没有能力履行承诺,而且不是有心无力,是无心,也无力。”
简晓夜固然愿意把她的话听进去,却抑不住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向宁打开文件,顺着目录点进对应的章节,一哂道:“诚然,杜琮攀上了呈业集团的祝老爷子这棵大树,用干儿子的身份搞到了几家小公司。可那些公司在集团内部根本排不上号,不但属于边缘产业,而且连年亏损,财报比你捏着鼻子都不愿意接的烂戏还难看。要不是他干爹有心抬举他,每次都帮忙兜底,杜琮早就赔得只能穿开裆裤了。”
简晓夜并不了解杜琮的生意做得如何,听了向宁这番话,一时又是气他平时吹牛不打草稿,又是恼自己轻信人言。
可是气完转念想想,她又不免替杜琮,也替自己沉没的时间成本找补起来:“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向宁不等她说完就发问:“你之所以会认识他,就是因为他投资了你正在拍的这部戏,对吗?”
简晓夜点点头,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向宁再次把手机递了过去,屏幕上显示着她用心总结的表格——
第一列是影视剧的名称;
第二列是从财报里截出来的部分信息;
第三列是不同女演员的照片和姓名;
第四列是“一手史料”,包括站姐拍到的照片、八卦论坛的爆料、与业内人士的聊天记录等等。
“你看看吧。杜琮每投资一部戏,都会追求一位年轻漂亮、没有靠山、事业尚不稳定的女演员。即便刨除捕风捉影的例子,只算咱们能看到的实锤,你也已经是他的第四任‘剧组女友’了。”
简晓夜看着那表格只觉心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向宁接着说:“我不知道杜琮是怎么追求她们的,但是我能猜到,你大概率和她们没有什么不同。”
简晓夜自嘲般低头一笑:“大概率……这是照顾我心情的说法吧?应该说毫无二致才对。”
向宁扶上她的肩膀,单薄的,被夜风吹得发凉的肩膀。
“我相信,他对你做过的承诺,也对她们一一做过。大概率……毫无二致。”
简晓夜轻轻点头,声音却十分有力:“估计连话术都一模一样。”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明说了。
之前那三位演员拍完“定情之作”,后续的事业并没有得到明显的助益,说难听点,连走红毯时穿的礼服都没能提升一个半个档次。
二人沉默片刻后,向宁轻声说道:“响鼓不用重锤,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选择。”
简晓夜本想点点头让她放心,却被心里的最后一丝希冀绊住了前行的步伐。
“宁宁,打退堂鼓之前,我想再等一等。”她伸手按上向宁扶着她肩膀的手,“至少,我得探一探他开的这张空头支票里还剩多少油水可捞。”
向宁本想反驳:既然已经看清了杜琮的真面目,为什么还要费心费力去跟他周旋呢?油星子落在水盆里,就算捞上来也炒不成一盘菜啊。
可她太了解简晓夜了,深知这妮子的脾气有多倔,就算撞了南墙也要站在原地想一想,再回头。
如果她自己能想明白,那就不用别人劝。如果想不明白,那么别人费尽口舌也没用。
“随你吧。”
向宁扔下个半真半假的生气表情,转身便走。
“等等嘛!”简晓夜抓住向宁的手,把她拉了回来,抱住她的腰撒起娇来,“伟大的向·马普尔·波洛·福尔摩斯·狄仁杰·宁大侦探,您就再帮我掌掌眼呗?”
“别,我可不敢当。”向宁摸不准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您老人家那块跳板里的弹簧都锈了,还要我掌什么眼?”
简晓夜凑在她耳边,三言两语说清了事情原委。
向宁眉头紧皱:“靠谱吗?”
简晓夜耸耸肩:“要是靠谱当然好了,要是不靠谱,那就是杜琮理亏。到时候一拍两散,就不算是我得罪了他。至于他嘛,应该也没脸再不依不饶地纠缠了。”
向宁叹一口气,姑且顺着她的想法来吧。
反正行或不行,都要在今晚见分晓了。
简单聊完应对思路以后,向宁从包里取出一支签字笔,找了半天,又翻出来一张明信片,一起塞进了简晓夜的手包里。
二人间错开来,简晓夜先回到展厅,向宁则独自留在露台上打电话。
谁知她顺着常用联系人名单拨了一圈号码,也没能问到想要的信息。
失望之下,向宁只觉得心口压着的石头越来越重,坠得眉头直皱。
她用冰凉的手指用力揉着眉心,紧接着便听到身后的玻璃门被人敲响。
转身一看,来人竟是枕安。
“你怎么也来了?”向宁打开玻璃门,勉强挤出微笑的表情,仿佛一种职业素养。
“下面人多,闹得慌,我就过来躲清闲了。”
某人刚才给枕安下了诊断,说他嫌吵只是借口,本质上是分离焦虑发作。
枕安并不认可这个观点,反呛那人妄下诊断只是表面,本质上是非法行医。
继而得了对方一个白眼。
向宁没觉得枕安给出的理由有什么漏洞,只随口应了一声。毕竟她这时还在操心别人的事,分不出多余的注意力给他。
“特工小姐,情报传递得不顺利吗?”枕安略微提高音量问道,“看你愁眉不展的,笑也笑得勉强。”
向宁的思绪忽而被他拉回,想了想,答道:“旧任务一切顺利,让我发愁的是意料之外的新任务。”
枕安迈步转身,与向宁并肩靠上栏杆,侧过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