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犯 第3章 第 3 章

有萧衡在总归武力更强一些，遇到人就让萧衡出手，她自己逃跑的几率也更大，周灵想着。他们乘船，挑了一道无人的水道走。

一开始周灵还好奇为何他如此笃定，萧衡道：“这里是皇兄管辖的区域，他如今全力搜寻我，定不会费兵力到这种无人的水域。”

“就是上次那个要一箭射死你的皇兄？”

萧衡不作声，算是承认。

周灵：……

丰州距离京城较远，萧衡送她回去后怕是还要走好远的路才能到达。路途遥远不说，搜查和追杀才是最要命的。萧衡那么笃定自己自己没有叛国，那又是谁给他安的罪名？

不过这些她也不去探究，他人的事情与自己何干？

周灵撇嘴，一想到其实若不是她不救下他，这一切都本不必发生，她这几日也不会那么心惊胆战。

算了，她也没有那样心冷。

三日的水路说久也算不上，周灵开始和萧衡闲聊。大多数时候萧衡只是简单地回一两句，提到自己的事情他更是一个字也不想说。

周灵一度以为他和他皇兄的关系非常差，不死不休的地步。

她随口说的，没想到萧衡摇了摇头，认真道：“我与皇兄，是至亲。”

“我理解皇兄一心为国，换做是我也会这样。”

“但你没有，所以要回去说清楚，这样？”

萧衡眼神望向别处，周灵却看出是她说的意思。

“你为何要救我？”

“？”周灵无谓：“总不能见死不救。”

“……是我连累你。”

“不必。”周灵最看不得这种磨磨唧唧的感情，同样的话何必再说第二遍？她望向萧衡：“顺手的事情，谁躺在那里我都不会见死不救。你也不必放不下，若不是你也救了我，我们不会纠缠至此。”

“丰州回京城，走陆路还快些，倒没有耽误你。”

萧衡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见状她莫名不忍心说下去了，虽不知真相如何，单凭他信誓旦旦三言两语，那也不能全信。然而若是真的舍命为国杀敌却被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也不说他的皇兄如何想他，光是自己也是无法接受。

他倒是个正义的人。

船到中间行驶地缓慢，周灵坐在前边，看着底下荡漾开的一圈儿一圈儿的水波纹，随手扔了颗脚边的石子。啵的一声石头便沉了地，原先均匀的水波纹也断开，水面冒着细小的花。

她开口道：“等到丰州，你换身衣服，买个斗笠，之后万事小心。”

萧衡最后还是接受了：“多谢。”

快到丰州的时候周灵特地问过他：“这里也是你皇兄管辖的地方吗？”萧衡没说。

周灵的茶馆，说是茶馆其实只是一个小铺面，第二层楼直接当做休息的地方。她和小柳儿两个人经营，偶尔过路的人口渴，直接讨一杯也是可以的。一层摆着四五张小木桌，客人两两对坐，一面喝茶下棋一面闲谈，只相当于这里是个寻自在的地方。

小柳儿在门外送别刚走的客人，周灵见着她，远远地就招呼道：“小柳儿！”

小柳儿循声望去，见是她回来了，喜不自胜，提起裙摆便蹬蹬跑了过来，一下扑进她的怀里哭，眼泪鼻涕都流到她的肩头。

“好了好了，小柳儿不哭，我回来了。”周灵轻声安慰着。

她喜欢捡人，小柳儿也是她捡来的。当时寒冬腊月，小柳儿只穿了件单薄的外衣，在她门口哆哆嗦嗦着想讨杯热水喝。等周灵把热水带过来，却发现她已经晕在地上不省人事。

冻晕过去的，周灵照料了一晚上她才醒过来，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她哭，口齿不清地说谢谢。一问她才十五岁，比自己还小些。

这么可怜的人。

周灵索性将她带在自己身边，恰好两个人分工干活也不累，还给她取名字叫小柳儿，因为小柳儿的家乡最盛产的是一种一捏就像柳絮一样翻飞的东西，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小柳儿哭够了才发现周灵身上有些破烂的衣服，又焦心起来，嘴一瘪又是要难过。

周灵急忙捂住，好笑道：“我都这样了还不带我进去？”

小柳儿点点头，非要牵着周灵的手走。周灵无奈，但也由她。

等周灵进了门，小柳儿随手将门一甩，砰的一声，恰巧将萧衡关在门外。

萧衡：……他的指尖落在门边，隐隐有些发麻。

周灵收拾完毕，顺口问小柳儿：“那个男的呢？”

小柳儿疑惑：“哪里有男的？你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周灵：？

她猛地将门打开，就看到萧衡双手环胸站在门外，面对街边，像个门神。

周灵：……

顾不得小柳儿的疑惑，她走向前，尴尬笑道：“不好意思啊，忘记说我们是一道回来的了。要不你先进来？外面风怪大的。”

她已经沐浴并换好衣服，收拾的干净清爽。此刻和萧衡站在一起，看到他身上摇摇欲坠的布条，周灵倍感心虚。

萧衡也没说什么，随她进去了。

茶馆偶有客人留宿，索性在一楼拐角做了个客房，周灵带着他去，又吩咐小柳儿去买身他穿的衣裳和斗笠。

小柳儿回来后，神色有些不自然，悄悄凑近周灵道：“灵姐姐，他们又来了。”

接着她就听到有人一脚踹开大门。

来了几个人，为首的叫三德，名字带德，干的却是地痞的勾当。他进来先随手拿起旁边一桌客人没喝完的茶，仰头一口闷，接着呸一声吐掉茶叶，吓得那两个客人棋都不下了径直跑走。

三德扭动脖子和手腕，发出咔咔声响，声音嘶哑粗犷：“掌柜的，知道我来是干什么吧？”

小柳儿已经害怕地躲到她的身后，周灵向前一步挡住她道：“有事便直说，何必要为难其他人。”

三德咧嘴一笑，牙齿上还沾着没吐干净的茶叶：“我来呢，无非就是敲打敲打掌柜的，这义钱，又该交啦。”

周灵皱眉：“这还没过整一月，怎么又要交？”

“错啦。”三德又顺手拿起桌上的饼子，一口塞进嘴里：“你也看到了，我又多了几个兄弟，这不多收一些钱，也养不活他们不是？再说了，我这帮兄弟们，保护你们不是保护地很好嘛？”

他们一群人哄笑起来。

周灵面色阴沉，话说得好听，其实整日收了钱便往窑子里去，什么时候做过丁点的好事？但凡出现在这，除了要钱还是要钱。

周灵偏头吩咐小柳儿上二楼去取钱。

走过的时候难免要碰到几人，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看着小柳儿眼眸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趁小柳儿下来的时候摸了一把她的手臂。

“呀！！”小柳儿尖叫。

周灵迅速挡在她身前，冷冷看着三德道：“这就是你说的保护？”

“怎么不是保护？”三德耍无赖：“我兄弟见她要摔下来了好心扶一把，怎么还成欺负她了？”

“就是！”

“就是！”

其他人跟着应和，脸上猥琐的笑容看着让她犯恶心。

“是不是受伤了？让我看看来？”三德逐渐靠过来，一股怒气涌上周灵心头，瞄到脚边一个茶壶，准备悄悄踢到他脚下。这人肥头大耳，被绊到了能不能爬起来都难说。

“啊！！”三德突然被踹飞，直直撞到墙上。

周灵抬眸，萧衡不知何时出来了，换了一身衣裳，却没有带斗笠，眉眼冷峻。

“你怎么……”

三德胡作非为惯了，从未料想过谁会这样对他。方才被一脚踢倒驳了面子，整颗头不住地发红，回头给了其他人一个眼神。

“兄弟们上！！”

周灵还没问出口，就看见其余地痞直冲萧衡而来，踹倒他的正是萧衡。萧衡看了她们一眼，顺手将她们带到角落安全的地方，随后直接冲进人堆里和他们混战起来。

“你…”周灵不免有些担心，这几天下来她虽知道萧衡实力强劲，但对方人多势众，且各个看起来顶两个他一样壮实，她也着实为他捏了把汗。

萧衡抬腿向其中一人冲过去，被对方抓住脚腕之后身体猛地向前，一下绕到对方身后反剪他的脖颈，对方倒地。之后又抄起桌上的物件，烛台，棋盘零零碎碎的东西朝他们扔去，砸中最前方两个人。

三德捂着肚子爬起来，双眼猩红，蓄力朝萧衡跑去，大吼道：“去死——”

萧衡轻松闪退，对着他的后背狠踢一脚，三德扑腾两下，竟直直摔晕过去。

茶馆混战，桌子断的断，棋子飞了一地，几个地痞七歪八扭躺在地上，萧衡慢慢起身，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仿佛刚刚打了架的不是他。

周灵偏头叫小柳儿上楼，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萧衡刚刚制服另一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等着她发落。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走到一边去，摸到一个小柜子，从中掏出一串铜板塞到三德手里：“义钱呢，也就当我交了，三爷下次什么时候要还是得打声招呼不是？”

三德鼻孔出了血，眼睛也高高肿起，连连点头，像一头濒死的猪，随后被另外几个地痞搀扶着走了，周灵送他们到门外。

“今日我们茶馆有贵客，对各位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以后若是什么时候想喝茶了，我周灵随时奉陪。”随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威风耍够了，回头看到里面一地鸡毛，周灵忍不住叹气，沉默地开始收拾散乱的桌椅和棋子，有些不能用的拉到角落等着明天去修。

萧衡原先在一旁站着，看她忙起来也跟着帮忙收拾。

他这样做周灵更不好说什么，只能无奈叹气：“不必。”

“他们这样，你不报官吗？”萧衡问。

周灵疑惑一阵，好笑道：“报官有什么用？不然他们为什么敢这样做？”说完又想到什么，看向他：“我这里不是有个更大的官？”

萧衡抿了抿唇。

周灵一瞧他身上整整齐齐的衣裳，丁点没沾到灰尘和血迹，暗自感叹他身手不凡。

怕是三德那帮人要休养好久了，想再来也要掂量掂量。

她不惹事也不怕事，三德他们人多势众，当面的她不好做什么，但是背地里套着麻袋找个落单的打一顿，或者给他们吃的喝的里面放点东西，也不是没有过。

他们又怀疑不到她头上，毕竟她只是一个老老实实交义钱的小掌柜。

萧衡这样明目张胆打了他们难免会带来麻烦，但多少出了她心里的气，她也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几日都提心吊胆的，身上脏污的衣服穿了好久，眼见着都要习惯。今天一下收拾一番，一开始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大自在，看见萧衡更是觉得他完全成了个不认识的人。

萧衡问她：“他们若是再来，你要如何？”

周灵还在收拾，随口道：“给钱呗，不然还能怎么做，我可打不过他们。”

“之后呢？难道指望他们一辈子都不来吗？”萧衡喉头有些干涩。

周灵眼神古怪，转而想到他的身份，眉毛一挑，他这是要出手整治了？她耸肩：“我给的又不是真钱。”

“？”

周灵指节轻叩桌面，淡然道：“他们横行霸道惯了，一是不信有人给假的，二来就是有人发觉也不敢指出——钱这样难挣，我舍不得。”

以往当着他们的面，她确实是叫小柳儿取真钱，然而到她手里再给出去就难说了。这次事发突然，萧衡和他们扭打起来，倒是给她创造了一个以假乱真的良机。

萧衡哽住，倒是小看了她。

他皱眉道：“不能这样。”

不能做假还是不能让他们作威作福？周灵当耳旁风了。天下熙熙攘攘，若不是有利可图还能怎么样？

西边与西凉的摩擦愈演愈热，丰州南边的南人也有些蠢蠢欲动。眼见不太平，又有皇帝病重谣言波及，他们来的更是勤。

她还比从前好些，总不是分文没有的乞儿，也会了些防身的招式。

她原先的愿望，只要活着就好了，平平安安的，体体面面的。

但想到之后，就是咬死了自己和萧衡并无干系也难免被牵连，她没什么好脸色了。

周灵道：“你不认得这里，今日太晚，明日我便送你出城。”

“出城？你们要出城吗？”

周灵往上看去，小柳儿蹲在楼梯拐角，眨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她皱眉：“小柳儿，不是说让你上楼？”

小柳儿摇摇头，没理会她的责怪：“灵姐姐，方才我上街听说，城门被锁起来了，任何人都不得进出城。”

周灵和萧衡对视一眼。

夜晚，她和小柳儿睡在一起，总是睡不安生，或许是梦中，或许就是外面，她总似听到铁蹄声隐隐。